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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瞎子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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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子大把大把的堆在桌上,有人將自己的玉佩疊了上去。一個初出茅廬卻好運連連的青澀小子,自然惹人注意。不多時,這里便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大。”

  “開——”

  “公子請選。”

  “小。”

  “再來。”

  “開——”

  “再來。”

  “開——”

  “再來。”

  “開——”

  禾晏的面前,堆滿了銀票。方才嘲笑她的人此刻早已噤聲,傻子都能看出來,她并非第一次來玩的生手。若不是樂通莊聲名在外,旁人簡直要懷疑她是和莊家聯手做局來哄騙外人了。

  外面打更的聲音隱隱傳來,禾晏道:“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公子,”長胡子的老頭兒微微一笑,“再賭最后一局吧,換個賭法如何?”

  禾晏抬眼看他:“怎么賭?”

  “不賭開大開小了,我瞧公子是個中高手,要不來猜骰子數字怎么樣?”他將桌上所有的珠寶銀票都往桌中間一推,“若是公子勝了,這些都是公子的。”

  禾晏看向桌上的銀票。

  她已經贏了不少了,也知道這樣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從前在軍中的時候,曾聽帳下小將們說起賭場的黑幕,也知道一兩分。本該見好就收,不知怎的,腦中卻又浮現起禾云生說起學堂向往的眼神,以及自己身上這件唯一的,洗得發舊的長衣來。

  “好啊。”她說。

  人群嘩然,氣氛陡然高漲。

  猜大小和猜數字,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猜大小靠的是運氣,結局無非就是兩種,大或者小。可數字卻要精確到每一個,錯了就是錯了,贏的機會實在太小。除非是真正會扔骰子的人,否則大抵不會這般做。況且莊家的手法也各有不同。

  禾晏也將面前的銀票全部推了出去。

  若是她這把輸了,今晚的所有便當是一場空。若是贏了,大約三五年內,禾家吃喝、禾云生的束脩是夠的了。

  眾人見此情景,紛紛加碼:“我也來!”

  “這是我的銀子,我押這位兄弟贏!”

  “怎么可能,我還是押對家吧,哈哈哈!”

  籌碼越重的局,看的人也就越多,一夜暴富,一夜潦這種戲碼,比京城最好的戲班子還叫人欲罷不能。

  長胡子老頭將碗緩緩端起,賭場里安靜下來,似乎只能聽到骰子在銅碗里碰撞的聲音。

  禾晏微微出神。

  她賭錢的技術,實在是很爛。至少在她回到京城之前,在她嫁入許家之前,一如既往地差。新婚不久后,也曾作為許大奶奶在各種宴會上和別家夫人打葉子牌,每次都輸的慘烈。那時候許之恒總是笑道:“你呀,怎么這般傻?”

  那是他難得對她露出促狹的時刻,她以為她捕捉到了這個清俊男子的溫柔和親密,她很高興,也曾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技藝,在下次宴會上給許之恒長臉。

  可惜的是,沒等她認真學好葉子牌,她就瞎了。

  無論是家宴還是外宴,許家都不可能讓個瞎子代表大房的女主人。她不再出門,可府里實在無聊的發悶,她又看不見,便只能學著聽聲音。

  她想要做個行動自如的瞎子,即使看不見亦不必別人幫忙,她一向好強,便重新練起。先聽聲音,學會聽聲辨形,再慢慢起來行動,等行動的差不多的時候,便可以拿府里的樹枝做劍,偷偷比劃。

  她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聽骰子的聲音。

  骰子比葉子牌簡單多了,禾晏覺得。越是精巧的東西越考驗耳力,她就這樣聽,骰子落下每一面些微的差別,她晃動竹筒里的骰子,倒在桌上,心里默念著數字,再拿手指試探的摩挲過。一開始總是出錯,有一次她默念完畢后,摸到骰子后,終于露出笑容。

  她成功了。

  許家的下人偷偷議論她,說大奶奶瞎了后就瘋了,成日拿個竹筒在屋子里搖晃。可他們漸漸地發現,禾晏即便不要人幫忙,也可以衣食住行。她能準確的憑借聲音分辨每一個許家的下人,知道每一件器具擺放的位置。

  若不是知道她真的看不見,她簡直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

  許之恒夸她厲害,握著她的手稱贊她,禾晏很高興,高興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她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但總覺得,或許不該是這樣的。

  現在想來,她那個時候耳力已經練得出神入化,大概也聽出來了許之恒同她說話時候的冷淡和敷衍,只是情感令她下意識的回避了這個念頭。

  禾晏垂眸,到底是……當局者迷。

  搖骰子的聲音戛然而止,“砰”的一聲,碗倒扣在桌上。

  一粒,兩粒,兩粒骰子都落定。

  眾人看向禾晏,禾晏閉著眼睛,仿佛回到了在許家的日子,她就坐在桌前,獨自搖晃著,獨自揭開,獨自拿手去摩挲過骰子的每一面。

  企圖在黑暗里抓住那一點光明。

  “2,5。”她睜開眼,道。

  倒扣的碗筷被揭開,兩粒骰子赤裸裸的落在眾人眼前。

  先是安靜,半晌,有人輕輕的驚呼一聲,接著,驚呼聲此起彼伏。離禾晏最近的一個錦衣公子哥兒抓著禾晏的手臂,大呼道:“高人,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師父了!請受徒兒一拜!”

  禾晏無奈的將他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扳開。

  長胡子的老頭兒笑容微僵,不過須臾,便撫須笑道:“公子好技藝,這些銀子,都是公子的了。”頓了頓,他又道:“敢問公子尊敬大名,可否賞臉與小老兒喝杯茶再走?”

  禾晏將那些銀票珠寶通通揣進自己懷中,婉言謝絕:“無名小子,不足掛齒。今日實在太晚,茶的話,改日再喝吧。”說完,便越過眾人,極快的走出樂通莊。

  賭坊里的人繼續驚嘆著方才的賭局,繼續的繼續,長胡子老頭兒笑容不變,轉身走到了樓上。有人在他面前低頭,他道:“跟著他!”

  另一頭,面色陰鶩的大漢按了按手指,沖身后的家丁一揮手,跟著走出了樂通莊。

  “贏了我的銀子就想跑?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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