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晚,安隅在外應酬。
一行人坐在四合院的包間里對杯淺酌,窗外卻下起了峰蒙蒙細雨。
頗有一副“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的美感。
歸家、暴雨來襲,春雷在夜空中滾滾而過。
晚間,安隅在睡夢中驚醒,往徐先生懷里靠了靠,男人順勢將她摟緊了半分。
輕拍著她的背脊,給與溫暖。
一夜大雨過后,院落里濕漉漉的,春末夏初時分的雨總是夜間下日間停。
安隅清晨站在廊檐下看院落里,只見院落里的樹葉被沖刷的干凈,顯得更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未飲過量,但依舊有半分不適。
適才,將腦袋靠在門邊的墻壁上。
身旁,徐先生端著一杯蜂蜜水過來,安隅伸手接過,原本歪在門邊的腦袋緩緩移到徐先生肩膀處。
望著院落里被昨夜的狂風驟雨打落的迎春花,不免嘆息聲響起。
徐先生在身旁,攬著她的肩頭,話語清清淡淡:“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
不必替花兒憂愁她經受風吹雨打,風雨停歇時,也是花兒應當凋落的時候,這世上,萬物皆有存在的道理,萬物也要遵守自然規律。
安隅聞言,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微嘆了聲道:“愁云淡淡雨瀟瀟.暮暮復朝朝。”
聞言,徐先生低睨了人一眼,笑了笑。
觀雨還觀出憂愁來了?
想著,便伸手攬住人的肩頭往屋內去。
省了她這些情緒。
六月二十四日,徐啟政生辰,未曾想過大肆操辦,但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在所難免。
午后下班,安隅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邱赫敲門進來,告知晚上一起吃飯,安隅聞言,聳了聳肩,表示今日不行,改日可以。
邱赫問及原因。
她道:“公公生日。”
這人默了兩秒,似是認命似的,點了點頭。
黃昏時分,淅瀝瀝的細雨停了下來,這日,因徐紹寒在分公司視察,便也未曾繞道而來,歸總統府時,老爺子老太太都在,安隅乖乖巧巧的打了聲招呼,葉知秋邁步上來,見她一人,遂問道:“紹寒呢?”
“他今日在外視察,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安隅解釋。
葉知秋聞言,點了點頭,笑意悠悠然。
對于子女,她素來溫慈。
葉知秋大抵是知曉她與老爺子老太太等人無何言語可談,便牽著人去了琴房,里頭,徐落微正在練琴,優美的鋼琴聲傳來尤為悅耳。
優美的琴聲讓屋外那濕漉漉的天氣變的也不那么討人嫌了。
自古豪門中,對于子女的教育尤為嚴謹,以趙家來看,趙書顏即便自幼體弱,但趙波未曾放松過她半分。
琴棋書畫是必備品,而成績,自然也不能因身體不佳而落下。
趙家尚且如此了,徐家,更甚。
琴棋書畫想必是他們此生的必修課。
安隅呢?
自幼與此不沾邊。
鳳凰永遠是鳳凰。
這日黃昏時分,雨后朝陽偷偷的從云層中冒出了臉面,窺探著這個剛剛被雨水沖刷過的大地。
徐啟政與徐君珩二人從總統府漫步歸來時,撞見的便是著一身黑色女士西裝站院落里仰著頭賞夕陽美景的安靜。
靜謐的姿態近乎與這夕陽融為一體。
這日,因徐啟政生日,一家人坐在一起,倒也其樂融融,話題從萬年不變的政商變成了家長里短,老爺子與老太太從南方養老歸來,歸家時,念及家里的事情,拉著葉知秋一番詢問。
徐落微同他們聊著演出時路上遇到的趣事兒。
詼諧的話語讓餐廳里的氣氛頗為融洽。
這張桌子上,無人談及徐子矜。
好似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人。
離開了,便離開了。
安隅低頭用餐時,老太太起身,伸手拿過她身旁的湯碗,舀了半碗墨魚湯遞給她。
安隅連忙起身,雙手接過,話語溫溫:“我自己來就好。”
老太太笑意悠悠開腔,話語間夾著的是長輩特有的關心,沒有半分壞意:“凡是過往,皆為序章,以往的一切都是過去式,往后你跟紹寒二人要向前看才好。”
安隅聞言,默了默,未言語,點了點頭。
本是其樂融融的氣氛一回到她跟徐紹寒身上氣氛變的稍有凝重。
“身體調養好了,該有的都會有的,”老太太這話說的含蓄,雖指明。
但大家都及其默契的知曉這是什么意思。
安隅低頭,牽起嘴角笑了笑。
反倒是徐紹寒,聽聞老太太這話語,眉心微不可察的緊了緊。
此時,恰逢葉蘭在一旁上菜,一道香芋蒸排骨,徐紹寒起身,伸手接過,將這道菜放在了老太太跟前,“奶奶的最愛。”
“倒是你體貼,”老太太輕嗔了人一句。
徐紹寒淺笑悠悠,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安隅掌心。
似是寬慰。
對于孩子,安隅與徐紹寒二人處于一種緊繃的狀態中,二人都想在這場關系中得到救贖,可救贖,并不會來的如此輕而易舉。
所以今日,當老太太提及此事時,徐紹寒的心緊了緊。
一場晚餐,若無老太太那句話,倒也算是和諧。
晚餐過半,男人們依舊在餐室把酒言歡。
女士們去了客廳,飯后喝起了花茶。
大抵是老太太剛剛那句話提及時讓徐紹寒心頭未動,眼下安隅不在身旁,這人時時擔心老太太說出什么傷人心窩子的話語。
要與其說是在跟父兄把酒言虎,倒不如說是心不在焉。
徐君珩看在眼里,桌子底下踢了他好幾下,才將人喚回神來。
客廳內,大多都是徐落微在說話,聊及某些話語時,安隅接上兩句。
一旁,老太太端著茶杯望著安隅,面色和藹。
間隙,老太太問:“你母親近來身體可好?”
安隅一愣,但還是如實回答:“挺好。”
“今日應該將人喚過來一起的,畢竟是一家人,”老太太說著,望了眼葉知秋,后者見此,抿唇笑了笑,回應道:“近期政場動蕩不安,若是以親家的身份喚人來,倒也可行,可畢竟趙市長段位擺在那里,不妥。”
如果此時總統府私底下喚人來,無疑是加速了首都的這場風雨。
如此做法,是不妥的。
也是當權者所不愿看到的。
老太太聞言,似是能理解,點了點頭。
而后,將目光望向安隅,催生的話語到了嘴邊,但未曾言語出來。
身為長輩,說兩句催生的話語似也不過分。
在加上事情過去小半年,身體條件若是可行,該將要孩子的事情提上議程了。
可到底是念及那段不好好的過往,老太太愣是將唇邊的話語給咽了下去。
只道是這兩孩子,不容易。
這夜,安隅與徐紹寒留宿總統府。
夜幕安靜下來時,老太太將葉知秋喊道一旁,話語輕微:“紹寒跟安隅之間,若是可行也該將備孕的事情提上議程了,不說旁的,夫妻感情倒是也能穩固些。”
葉知秋聞言,心下了然,只道:“還得看孩子們的意見。”
“紹寒那邊,該說當說,他也不小了,走過七月便是三十有二了,在晚兩年,怕是外人說的老來得子了。”
葉知秋怎能不知。
但心里到底是念著安隅受過的罪,可眼下老太太說了,她也只好點了點頭。
算是應允。
歸起居室,本意是想喝杯水的,提了提水壺,見空蕩蕩的。
便端著杯子轉身下樓。
樓下餐室里,燈光微弱。
徐君珩與徐紹寒二人端著水杯靠在吧臺上,許是聊及什么,二人臉面上笑意深深。
葉知秋走進,笑問道:“聊什么在?這么開心。”
“隨便聊聊,”徐君珩道。
而后邁步過去接過葉知秋手中的杯子,給其倒了杯溫水。
索性,也不上樓了,跟這兄弟二人一起靠在了吧臺上,端著杯子喝水。
莞爾,側眸望向徐紹寒,話語溫和:“你跟安隅,什么時候準備在要孩子?”
一旁抬手欲要喝水的徐君珩手中動作一頓,望了眼徐紹寒。
只聽后者云淡風輕道:“不急。”
“走過今年七月你便三十有二了,若是再晚兩年,且不說你年歲大了,就單單是安安年歲大懷孕風險也高,早些要一個,對你們夫妻感情也好。”
葉知秋用老太太的話來規勸徐紹寒,見這人沒有搭腔的意思,在道:“女孩子懷孕生子素來是越早生恢復的越好,傷害便越小。”
葉知秋知曉,說他如何,是沒用的。
得說安隅,得從安隅的實際情況出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才行。
這人,看安隅比看自己還重。
葉知秋也算是抓住重點了。
可后者呢?
依舊是云淡風輕,撩了眼站在一旁的徐君珩,:“催我還不如催老大,最起碼我有老婆,他現如今連個老婆都沒有。”
這狠毒的手段,讓徐君珩頭皮發麻,瞪了眼徐紹寒,忙端著杯子逃離了災難現場:“你們聊,我先上去了,”
葉知秋見徐君珩遁走,再度將目光落在徐紹寒身上:“你難道不想生個孩子穩固穩固你們之間的夫妻感情?你們走到這一步不容易,紹寒,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缺口得有東西堵住才行。”
如果安隅跟徐紹寒之間沒有孩子,那么,那個失去的孩子永遠都會成為橫隔在她們夫妻關系中的一根刺,拔不出來咽不下去。
“在說吧!”他說著,伸手將手中杯子放在身后琉璃臺上,轉身欲要離開。
行至餐室門口似是想起什么,回眸望向依舊站在吧臺旁的葉知秋,一本正經且嚴肅道:“母親莫要拿這個事情去安隅面前說道,煩煩我就算了。”
那沉冷的容顏以及認真的語氣讓葉知秋有那么一瞬間的愣神。
徐紹寒剛剛那句話,讓葉知秋看到的是商場上那個殺伐果斷的徐紹寒,而不是那個為人子女的徐紹寒。
至他離開后,葉知秋猛然驚醒。
那種驚醒,是驚恐的。
徐紹寒愛安隅如此,從一開始他便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擁一個屬于他的安隅的孩子,為何現在不急了?
她想,不是不急。
不是不急。
葉知秋愣了數秒,而后放下手中杯子跨步欲要追上去。
出餐室門口,卻被站在門口的徐君珩拉住手腕。
擰著眉,朝她搖了搖頭。
這種時候追上去,不妥。
“你都聽見了?”葉知秋問徐君珩。
后者點了點頭:“聽見了。”
“往后莫要在提這事兒了,”徐君珩開口規勸。
“可。”
“沒有可是,母親,”葉知秋話語尚未出口,徐君珩開口便截了過去,在道:“不管這其中的隱情是什么。我們都得認。”
“你提這話題,無疑是拿刀子戳紹寒的心,萬事順其自然。”
臥室內,安隅躺在床上看書,墊高了枕頭趴在上面,被子落在腰間,看起來,俏皮可愛。
徐先生走進,將她腰間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伸手摸了摸她腦袋。
安隅未言語,側眸看了人一眼。
僅一眼,便又將目光落在了書上。
“困不困?”徐先生話語溫軟。
“不困,”安隅答,嗓音清明。
言罷,徐先生伸手將她眼前書籍折好,而后貼心的合上,“來、不看了,讓我抱會兒,陪我說說話。”
這日,總統府臥室的夜晚也尤為漫長,安隅如此覺得,徐先生亦是如此。
在有堅強的人心中都會有傷痕,徐先生也不例外。
次日,安隅將到律所,只見宋棠過來,手中提了一個禮品袋,里面是雙白色球鞋。
她拿起。靜靜看了會兒。
只聽宋棠道:“何小姐說,她那雙一模一樣的賣完了,于是、選了一雙差不多的。”
安隅聞言,牽了牽嘴角。
視線從球鞋上移開,漫不經心道:“替我謝謝她。”
何樂這輩子怕是在也買不到同款球鞋了。
那家她常去的高定店在某個瞬間,早已成了安隅的掌中之物。
她在算計這一切,自然也不會讓何樂鉆了半分空子。
“明白,”宋棠答,而后轉身出去。
這日,安隅工作較為忙碌,手頭上太大案子案子等著展開。
原以為會從早忙到晚,不曾想這日,接到了來自趙景堯的電話,話語間,約她吃飯。
她笑言道:“等你這頓飯還挺難。”
二人早在許久之前約好共進晚餐,可時間過去了那么多天卻一直未曾落實下來,今日猛然之間接到趙景堯電話,安隅難免開口揶揄兩句。
而那一方那人到也不生氣,笑意悠悠道,“我是不是得多請一頓就當是賠禮道歉了?”
“你要愿意,我也不介意,”
安隅笑顏。
趙景堯是土生土長的首都人,即便后來因為工作去了外省,但也抹不去,它是首都人的事實。
因著生長在豪門世家,狐朋狗友眾多。
這日,倒時、才發現,趙景堯約的不僅僅是他一人。
這人,搞了個批發。
但凡是道喜的人這日滿滿當當的坐了一大桌子。
趙書顏與唐思和,也在其中。
安隅行至門口時,便隱隱覺得不對,往常二人見面倒也是隨意,隨便找個地方便也罷了。
可今日,卻走到了豪華包廂的門口。
推門而入,她有一秒愣怔。
而剛進屋,正站在椅子邊兒脫外套的唐思和見站在門口的安隅,更是頓住了手中動作。
女子清冷的視線從掃了圈,而后落在唐思和身上,擰了擰眉。
在然后,將實現落在趙景堯身上。
只見這人起身,邁步而來,站在她身前道:“抱歉、沒提前跟你說清楚。”
是了,趙景堯只說吃飯,沒說多少人。
如今,吃飯是吃飯,但這首都豪門公子兒家貴族小姐加起來二十來號人,也著實令安隅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