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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良時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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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草原漢子兇神惡煞地沖出來:“好啊,你撞壞了我的墻!這可是百年老墻——”

  一只金錠明晃晃地攔在他面前,被他的雙手捧住。

  他倒也非常干脆,轉身就走了,一句話都不多說。

  站在殘垣之中,姜望身上的粉塵被如意仙衣自動凈去,他愣愣地看了趙汝成半晌,然后道:“太突然了吧?跟誰?!”

  又語重心長地道:“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小五,你還年輕,不要想著走捷徑。更不要心灰意冷、自暴自棄。人生如此漫長,你難道不想跟伱真心喜愛的人在一起嗎?相信我,云云那邊還有機會——”

  “我就是要跟云云結婚。這幾天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你說得對,人生的確漫長。若是不能同她共度,對我來說是一種煎熬。”趙汝成認真地說道:“三哥,我沒有父母,沒有長輩,我獨自一人在這世上。你是我的兄長,請你幫我去向天子提親。”

  “我要,那個……”姜望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我要好好準備一下。”

  但是準備什么呢?

  他也沒有經驗啊。

  很是緩了一陣,才道:“你們和好了?云云答應同你成親?就我不在場的這么一晚上?”

  趙汝成道:“她算是原諒了我,但又沒有完全諒解,說什么‘以觀后效’,要看我以后的表現。我想我沒有什么能夠給她的——除了一紙婚約,永遠不離不棄的承諾。婚約若定,以后我再想不明白,輕率地不辭而別,那就是她也抹不掉的叛國罪了。往后這一生,生死都在草原吧!”

  “哈哈哈!”姜望由衷的高興:“我的計劃果然有用啊!”

  趙汝成沉默。

  姜望走回來,摟著他:“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幫你辦得漂漂亮亮!”

  “也用不著太漂亮。”趙汝成笑著道:“三哥,我一身孑然,已無它顧,不必講什么排場。真要大擺宴席,男方賓客都湊不齊一桌呢!你作為我的家人,同牧天子稟報一聲,幫我和云云對對八字什么的,咱們走個流程便是。我怎樣待她,她怎樣待我,往后都有時光去感受,不必太在意這些虛禮。”

  “不不不。”姜望使勁晃了晃他的肩膀:“云云是個好姑娘,不可委屈了她。你趙汝成是個好郎君,如此人生關鍵之事,也不能寒磣了。”

  倘若鄧叔尚在,這上門提親,同女方家長商談婚禮流程的事情,也輪不著他這個毛頭小子。

  但如今鄧叔已經不在,他這個做哥哥的,就要承擔起這個責任,把事情辦得體面,不能讓云云的娘家人看輕了汝成,更不能讓云云這樣的好弟媳在婚姻大事上受委屈。

  “走,先去買房子,買套大房子做婚宅!”姜望雷厲風行,拽著趙汝成便走:“雖則云云什么都有,但咱家也什么都不缺。該備的心意,一樣都不少了她!”

  趙汝成向來很有主見,但此時甘為提線木偶。

  三哥幫他忙上忙下,令他覺得自己并不孤獨。誰說舉世無親呢?“欸,哥!慢點!又不是去打仗!”

  在至高王庭買房子,姜望特意沒有找人幫忙,找來找去也都是看赫連云云的面子。

  新郎家準備的這處“新房”,絕不能讓女方掏一文錢。

  他直接找到市面上流通的最好的大宅,先砸元石,元石不夠就砸功法。天下第一神臨所收藏的功法秘術,這世上有多少人能拒絕?

  宅子買下了,立即請大牧名匠來設計翻修。雖然趙汝成婚后應該會住進弋陽宮,這處婚房很大可能只是用來走個過場,但就算只是用在婚禮那一天,也必須要富麗堂皇!

  “咱家對云云的重視,要方方面面都體現出來。不然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憑什么嫁你——唔,你長得是很好看,但長久過日子,看的還是感情。再者說,你婚后要是挨打了,被趕出門反省了……也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行走在熱火朝天的施工現場,姜望如是說。

  時不時還親自施展道術,以盡快達成名匠的設計效果。

  “云云不會打我的。”趙汝成眨了眨眼睛,得到了赫連云云的‘赦免’后,他整個人又活潑起來:“而且我岳母是天下至尊,身份高貴,不可能跟我動手。我岳父走得早,沒機會跟我動手。”

  竟敢含沙射影!

  姜望一巴掌蓋在他腦門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但是你哥會教訓你!”

  將這小子的反骨打正了,姜三哥才又道:“昨晚我在那里寫信,手都寫酸了,你又跑去找云云,什么都不操心的嗎?挺大個人,馬上要成親了,能不能矜持些?”

  趙汝成撇撇嘴:“我能給誰寫信啊,也沒幾個朋友,也沒什么親故……要不然寫給嬴昭?我們還算有點血緣!”

  “別整天把他的名字掛在嘴邊,以后做了牧國駙馬,尤其需要注意言辭。”姜望又給了他一巴掌,然后吩咐道:“去給杜老虎寫信,你結婚他不能不來。安安肯定要在場的吧?你青雨姐你不邀請嗎?還有星月原的白玉瑕、祝唯我,容國的林羨,并肩作戰一回,不能算你的朋友嗎?都交給你,去寫信,措辭正式些!”

  趙汝成老老實實地去了。

  姜望隨手化氣,寫了兩張云箋,便就頓在空中,而后大步一邁,出城去也。

  在他走后,兩張云箋才飛行。一張飛往敏合廟,一張則飛入書房,落在奮筆疾書的趙汝成面前。

  趙汝成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好好盯著裝修,材料都揀貴的用,不要給哥省錢!我去做些準備,三天之內回來!”

  還要準備什么啊?

  趙汝成搖搖頭,結婚可真是個麻煩事。

  旋即又笑了。

  這件事情雖然麻煩,但都是三哥在操心。

  婚姻雖然從來不叫他期待,但那個人是赫連云云,念及未來,他竟也覺得心跳得很快。

  于是繼續寫自己的信——

  “親愛的姜安安,我將迎娶世上最美的女子,你是否愿意為我捧花?我現在鄭重地寫信邀請你,你是我不多的親人,很重的牽掛。我很需要云上姜小俠的威名,為我的婚禮添光……”

  “姜望這是去哪里?”

  蒼羽巡狩衙中,有聲音在問。

  “好像是往北去了。”

  “往北?去邊荒?哈,殺一些將魔做聘禮么?”

  “誰知道呢?”

  “我大牧御魔千年,為人族守住荒漠生死線。說起來以魔為禮,也算是別出心裁,有些誠意。姜望現在堪稱神臨無敵,怎么也得宰十個八個的神臨層次將魔,減輕邊防壓力……不過,云云殿下真的要和趙汝成成親嗎?”

  “看云云殿下自己的意思。殿下向來很有主意,她若想,石子為聘也成。她若不想,傾國傾城也不成。”

  “陛下若是不同意呢?”

  “那就看他們的表現了。堂堂大牧皇女,總不能幾句話就叫趙汝成騙走!”

  喜鵲枝頭鬧,啼聲飛進了淮國公府。

  左囂正在調閱軍報,他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做這件事。這是非常重要的時刻當他坐進書房里,沒人敢打擾他。

  整個大楚帝國的軍事狀態,便在這一份份措辭嚴格的軍報中,得以清晰具現。

  “公爺,有一封急信。”管家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在門外。

  左囂眉頭皺起。

  管家補充道:“是姜望姜公子的信,從草原寄來,走的是緊急信道。”

  “拿進來。”左囂隨手把軍報放在一邊。

  管家捧信而至。

  信不長,薄薄一張紙。

  上面確實是姜望的字跡,筆畫倒也未見得有多精彩,唯獨根骨甚正,神韻明朗。

  字曰——

  “吾弟汝成,將于草原大婚,迎娶赫連之女,牧國皇裔。

  “汝成無親故,唯姜望是其兄。

  “為兄者應任其事,具足六禮,不使失儀。

  “然姜望出身平平,見識淺薄,不知貴禮,此心惶惶。唯恐貽笑大方,使美事有瑕,則我心甚憾!

  “望亦無親故,唯大楚左氏國公,是我長者,待我如嫡孫。

  “您之威名,響徹寰宇。赫連雖重有天下,此轎亦能擔之。

  “若得長者在側,為我親友。我當定心如儀,能全吾弟大禮。

  “姜望伏于草原,再拜之。敬請赴宴。”

  左囂鋪平這張信紙,取來一本兵書,小心地夾進書頁里。隨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吩咐道:“叫謁者臺備國書一封,隨便找個由頭,本公要出使草原!”

  “再讓人去問問光殊想不想出遠門——算了,他肯定想去的。直接去虞國公府,問問舜華要不要一起吧!”

  此時在大齊博望侯府,也有一封信剛被拆開。

  但不同于淮國公左囂對信的珍視,當代博望侯隨手就將這張破紙扔到一邊,嘴里還罵罵咧咧。

  薄薄的信紙在空中飄飄蕩蕩,上面墨色很重,但字句甚短。內容只有一句,十分樸素簡單——

  “我弟弟趙汝成要結婚了,咱不能丟面子,你趕緊過來,多帶錢。”

  易十四在旁邊捂著嘴笑:“怎么,夫君不打算去了?”

  重玄勝嘆了口氣:“沒辦法不去,又打不過他,還不能不帶錢……只能拿這信紙撒氣。娘子,為夫好苦!”

  易十四笑著又拿出兩封信:“這還有兩封呢,他說是懶得分寄幾家了,讓咱們幫著送。分別是給晏家和李家的。”

  “這樣寄信能便宜些!”重玄勝拿眼一看:“嗬!給狗大戶的信這么厚?”

  易十四慫恿他:“拆開看看寫的什么?”

  “我生平不愛窺人隱私——這可是你要看的。”重玄勝說著便將那信封拆開,取出五張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

  才看了一眼,便“嘁”了一聲,惡心得不想再看。

  第一句是——

  “摯友晏賢兄,吾在草原,甚念汝!”

  第二句是——

  “憶昔臨淄時,咱們飛鷹斗狗,把臂同游,好不快活!”

  接下來是長達三頁紙的回憶,充分論證了姜某人和晏賢兄的深厚友情。

  重玄勝強忍著惡心迅速往后翻。

  第四頁的開頭是——

  “草原若無賢兄在,則天光也失色,華筵不足稱貴。”

  一直往下看,最后兩頁全是對晏撫的盛情相邀。

  重玄勝跳到最后,終于看到收尾的那句“晏賢兄,請務必、務必、務必來做客!”

  猛地將信合上。

  他實在不能再看。

  “這人多惡心吶!”他對十四道。

  十四只是笑。

  鐘聲悠遠。

  懸空而立、巍峨雄闊如神跡的通天塔寺。僧人如蟻,穿行此間。

  干瘦的苦病和尚走進禪房,聲如轟雷:“方丈師兄!有一封給苦覺師兄的信,通過牧國信道緊急寄來,寄信人是姜望。”

  一臉愁苦的苦命大師,正靜靜地盤坐在蒲團上,默誦一篇經文。

  良久才道:“放在那里吧。”

  苦病又轟隆隆地道:“是否轉予凈禮?我看信里也提到了小和尚。”

  “你這廝。”苦命看著他:“你怎么能偷看苦覺的信?”

  苦病略略低頭,表現出了幾分抱歉,但聲音還是不可避免地振聾發聵:“我怕有重要信息,耽擱了。”

  苦命擺擺手:“你且去吧。不要去打擾凈禮了,他正在閉關沖境。此為第一等事。”

  苦病“哦”了一聲,也便走了。

  胖大的苦命坐在那里,寂然無聲,像是肉堆的佛。

  禪房的門關上了,苦病已經走遠。他才一把將那封信抓來,從頭到尾認認真真地讀過,才又重新折好封住。

  道了聲:“南無釋迦摩尼!”

  姜望獨自出了至高王庭,徑往北去。

  該請的人他都寫信請了,這些年來他所積攢的可以擺在明面上的人脈,一定會撐起這場婚宴,不會比赫連云云的娘家人差太多。不會委屈了赫連云云。

  但僅是這些準備,還不足夠。

  鄧叔已經不在了,大哥也未能真正歸來,杜老虎不在近前,他就是小五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男方場面人物。

  他從來不以身份自矜也極少鋪陳排場。

  但小五結婚,他要給他最盛大的場面!

  要叫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赫連云云這樣的好姑娘,這樣的草原明珠、天之驕女,值得世上最隆重的對待。更要叫世人明白,趙汝成配得上!

  此身縱為青虹,天邊架虹橋,將萬里草原一貫而過。

  他以恐怖的速度越過了生死線,在黃沙彌漫中,一路北行。

  一路上根本劍都不出,也不用什么道術,便只是極速而前、神光繞身,遇到的陰魔將魔,直接撞死!

  他的身前沒有盡處他的身后只有彌散的魔氣和煙沙。

  一千里……

  兩千里……

  三千里……

  深入邊荒三千里,已是生命禁區。此后每百里一個坎,魔氣洶涌,魔族成群結隊!

  除開荊牧兩國聯軍掃蕩邊荒魔族的情況,在生命禁區幾乎不會有人族隊伍停留。所以現在完全可以說,姜望是在孤獨地面對整個邊荒世界。

  對抗那無所不在、且越來越強烈的“干涸”,對抗層出不窮的強大魔族。

  成群的陰魔,在將魔的統御下游蕩。神臨層次的將魔,竟然三五成群!

  姜望終于放慢了速度,但也并未駐足。

  青衫仗劍,大步而行,在這生命枯竭的荒漠,獨耀其輝。

  長相思始終不出鞘,他雙手大張,僅以劍氣橫掃。

  上一次來邊荒獵魔,受阻于兩千七百里之前,因遭受幻魔君所馭倀鬼圍殺,不得已折返。

  今次過來,是攜天下第一神臨的聲勢,一往無前。

  四千里……

  五千里……

  五千五百里……

  在深入邊荒五千五百里之后,姜望第一次拔出長劍。

  正面迎上由十一名神臨層次將魔所主導的小型魔潮!

  幾乎所有的陰魔,都是沒有靈智的穢物。絕大部分將魔,都只有簡單的靈智。唯有抵達神臨層次,才算是有正常的智慧。

  這些魔物所結成的魔陣,在姜望看來,是千瘡百孔。都不必對比那些名將,與村口的械斗相比,也強得有限!

  若有人瞰于高空,當看到在那黑色的魔潮之中,姜望單人獨劍,殺出一條赤色的線,將魔潮分流!

  黑煙散盡,真火猶燃。

  繼續往前!

  兩天兩夜,不眠不休。

  深入邊荒六千里!

  這已是非真人不能至的禁區深處。

  在非人魔大戰的時期,古往今來的獨行神臨,只有姜望走到了這里。

  他還在往前!

  在某個時刻,前方忽然魔氣張熾,結成一個恐怖的幽暗漩渦,漩渦之中,響起強大惡聲:“區區神臨,敢來邊荒尋死!”

  這恐怖的威勢……

  是真魔現身!

  自萬界荒墓而來!

  癲狂魔音彌散四野:“吾乃——”

  姜望不退反進,長聲而嘯,劍音如潮,使天穹結出密集的雷網——

  “不必具名,你死后無碑!”

  “速來殺我!毋使失約!”

  又是差不多五千字的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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