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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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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起源老早了,早到周朝就有,最初只是貴族男子在用,成年以后,名只供家族長輩、領導使喚和自稱用,而字才是用來讓同輩、下級、晚輩稱呼的。

  秦末時,字仍是貴族士人專屬,劉邦一群屬下里,就張良等寥寥幾人有字,其余皆無。

  但隨著漢朝百年承平,這風氣也漸漸下移,現在哪怕是一介庶民小吏,成年或入仕也會弄個字。

  除非是任弘這種,全族只剩他一個的孤兒……

  韓敢當和趙漢兒出身也不好,他們的字,自然不是爹媽長輩取的,而是幾個月前立了功,升了秩才自取爾。

  但二人都是文盲大老粗,遂請任弘幫他們挑點好詞。

  任弘打聽過取字的規矩,要么是“子某”,亦或是家族里兄弟排行孟伯仲叔季,或者長、次、少加單字,而漢朝人的字里,經常出現的高頻詞有以下幾個:卿、君、曼、孺。

  當然,也沒有后世那般嚴格,比如任弘祖父任安字少卿,李陵也字少卿,眼下朝中大將軍霍光的長史丙吉亦字少卿,三人竟撞字了。

  你非要說這三個名都跟“少卿”前后呼應也不對,任弘甚至懷疑,任安的字也是做官后跟風亂取的,他分明是家中長子,混出頭也一把年紀了,還少個屁啊!

  于是就建議趙漢兒字漢卿。

  但趙漢兒是個喜歡自己拿主意的,最后還是覺得“歸漢”好。

  也行吧,寄托抱負,表明心意,也是取字的一種方式,康有為就字廣廈呢……

  而韓敢當那頭,任弘也想破腦袋找了好幾個任他挑,只在最后想起老韓從八米高烽燧上一躍而下,如飛龍在天,將匈奴百騎長活活騎死的風姿,而寫上去了一個“飛龍”,純當玩笑。

  結果老韓那些正兒八經的沒看上,卻一眼相中任弘的戲言。

  任弘連忙出言阻止,但老韓卻認定了:“此字大氣!”

  于是二人的取字,就在任弘哭笑不得中結束了,也行吧,“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亦是好詞,只不過老韓騎人,飛龍卻常是被人騎的。

  所以聽上去就有點怪,但傅介子他們卻沒當回事,大漢朝取怪名怪字的人多了去,畢竟這年頭的武夫小吏文化水平偏低,比不了后世網友個個學識廣博。

  孫十萬問任弘:“你就沒給自己取字?”

  任弘道:“挑來挑去,沒找到合適的。”

  任弘在瘋狂暗示,但傅介子雖然聽懂了卻裝糊涂,笑道:“看著的確是壯士,奚充國,你可曾考較過他二人本領?”

  奚充國道:“趙漢兒用弓,我用弩,百步之外的死靶,我十二發十中,他則中了十一箭……”

  眾人有些詫異,百步外施射,難度比五十步高了何止一倍,十二發十一中是了不得的成績了。

  去年在龜茲時,奚充國可是以弩射殺了兩名匈奴使者護衛的,在傅介子使團吏也算使弩好手,趙漢兒竟能比他更強?

  “如此說來,吾等又多了個神射手,韓敢當呢?”

  奚充國揉了揉肩膀,韓敢當跟他交手時留下的淤青尤在:“手搏的話,反正我打不過這莽漢。”

  任弘遂說起在破虜燧與匈奴作戰時,韓敢當一人扛著吳魁巨盾頂住七八個匈奴人推攮的事,韓敢當也不自謙,一拍胸膛道:

  “百步施射,我不如趙,劍盾在手,趙不如我!”

  傅介子頷首,轉身看向身后各有本領,已經躍躍欲試的眾吏士:

  “孫十萬,你試試他身手!”

  孫十萬能被傅介子從張掖郡的流放犯人里挑中,自有其本領,在西域也敢打敢拼。

  但與韓敢當不拿武器手搏時,仍在二十個回合后被老韓放倒在地。

  “若是持兵刃,你不一定打得過我!”

  老孫起身后有些不服氣,他平日里使的是戈,盧九舌則在任弘耳邊多嘴:“是因為孫十萬在隴西老家務農多年,天天掄鋤頭,使戈也跟種地差不多,故而精通……”

  韓敢當卻大笑道:“若是用上兵器,你倒得更快!”

  傅介子讓河倉城的候長尋些未開刃的兵器來,孫十萬持長戈與戰,雙方你來我往十多個回合,孫十萬便被韓敢當一個鉤鑲勾住了戈,鈍劍架在他脖子上。

  這下孫十萬沒話說了,悻悻而退,向傅介子請罪。

  傅介子不以為忤,看向韓敢當:

  “你在軍中學過技擊之術?”

  韓敢當道:“敢告傅公,我年輕時在長安為正卒,恰逢衛太子起兵,上吏附從,吾等便稀里糊涂地成了叛軍,后來孝武皇帝下令,吏士非出于本心,而是被衛太子挾持逼迫的,皆徙至敦煌郡……”

  傅介子撫須:“都是被巫蠱牽連啊,難怪汝與任弘合得來。”

  韓敢當抬頭,眼里帶著挑釁:“在邊塞磨礪過后,刀劍反而更厲了,敢問傅公麾下,還有壯士愿意來指點我么?”

  眾人有些惱火了,但孫十萬都輸了,他們真能打得過韓敢當么?

  “傅公,不妨讓我來試試?”

  卻是會稽人鄭吉站了出來。

  雖說這年頭江東仍是中原人眼里的煙瘴之地,民風彪悍勇猛,跟小橋流水人家一毛錢關系沒有,會稽人經常和大山里的越人部族干仗,荊楚奇材勇士也是步卒的好兵種,在漢匈戰爭里屢立戰功。但相比于人高馬大的北方人,從小飯稻羹魚的鄭吉真的太過嬌小了……

  他身高不過六尺半,對上足足八尺的韓敢當,怎么看都覺得是小貓搏虎。

  但鄭吉卻連兵器都不拿,只取了兩根短短的木棍,身子側著面向韓敢當,笑道:“我平日慣用短劍匕首,未開刃的實在找不到,開刃的話,又怕傷了韓兄,不如便以此代替罷,看誰先觸到要害,便算誰贏,何如?”

  韓敢當一聽惱火了,只覺得這小矮子猖狂,瞧不起自己,便將鉤鑲一扔,只剩下一把鈍劍:“我也不占你便宜!”

  說著便一橫劍,怒氣沖沖地朝鄭吉沖過去,但他每一下憤怒的刺殺,都被鄭吉靈巧地躲開。

  雖是占了身形嬌小的優勢,平衡卻極好,幾次任弘以為他躲避的角度好像要摔倒了,卻都堪堪站起,連滾帶爬避開了韓敢當的攻擊。

  “別跑!”韓敢當刺了幾下都沒中,有些煩躁了。

  在單純避讓了幾回合后,鄭吉卻猛地一抬手,手里一根木棍就朝韓敢當面門上擲去!

  他時機角度選得刁鉆,偏頭躲是來不及了,韓敢當想起“先碰到要害便輸”,連忙一揮鈍劍,將那木棍擋下來。

  豈料鄭吉已乘著這當口,飛速繞了過去,一個滑步到了韓敢當側后方,行動敏捷,出其不意。

  等老韓再度舉起鈍劍要刺向他時,鄭吉手里另一根木棍,已經向上疾刺,牢牢頂在韓敢當腰眼上。

  “韓兄,你死了。”

  鄭吉笑著如是說。

  “好!”

  傅介子手下的吏士們爆發歡呼,可算有人替他們打打這韓敢當的氣焰了,任弘則暗道這鄭吉速度好快,投擲也準,在兩軍相爭的戰場上可能用處不大,但在小規模的沖突里,卻能殺人于無形啊,這趟出使,有的是他發揮的舞臺。

  但韓敢當卻忽然抱住鄭吉,往地上按去,二人一起倒地,老韓連人帶甲上百公斤的身軀,將不過五十公斤的鄭吉壓得動彈不得……

  鄭吉有些喘不過氣,孫十萬大怒,罵道道:“韓飛龍,你耍賴啊。”

  任弘和趙漢兒也連忙過去勸:“老韓,是你慢了,快起來。”

  韓敢當卻嘟囔道:“若他拿的真是短劍,我方才確實死了,但就算死,我也要倒下將你壓死!”

  說著才放開鄭吉,回頭重新審視這個體格嬌小,卻格外靈活的會稽小子,問道:“你如何稱呼?”

  “鄭吉……”鄭吉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緩過氣來。

  “我說是字!”

  “子騫。”鄭吉這才正式與韓敢當見禮:“我素來仰慕博望侯張騫為人,故字子騫!”

  “鄭子騫。”韓敢當朝他拱手:“我方才輸了,晚上的酒,我來請!”

  一時間,新人老人的暗地里較勁,變成了不打不相識,畢竟接下來幾個月,大家是要一起在西域吃沙子的。

  趙韓二人本事絕無問題,是傅介子需要的壯士。而他們的政審呢,一個雖是被巫蠱牽連遠遷,但與匈奴有血海深仇。另一個雖是從塞外逃回的胡兒,卻為大漢守燧十余年。且都同任弘一樣,在破虜燧力戰匈奴斬首七級,每顆人頭,都代表著他們對大漢的忠誠……

  驗證過對方本領后,氣氛變得活躍起來,唯獨任弘若有所思。

  除了趙、韓外,傅介子使團吏的眾人各有神通,奚充國善射弩而能騎馬突進,孫十萬能使戈,盧九舌則通九個城邦的語言,甚至連看上去嬌小的鄭吉,竟也有個能讓韓敢當服輸的本事……

  反觀自己,騎馬、射弩、言語、手搏、刺矛,樣樣都會點,卻樣樣都不精。

  非得說他能獨樹一幟的,也就廚藝了……

  傅介子卻好像看出了任弘在想什么,讓副使帶著眾人清點明日出發的物資,喚了任弘,隨他去百多步外的湖泊邊走走。

  敦煌一月初還很冷,湖泊上的冰尚未化完,但已不能容人踩踏,傅介子卻一點點試探著往前走。

  “傅公,往前不得了!”眼看腳下冰塊有些裂開跡象,任弘連忙勸阻。

  “吾等出使西域,可不是去游山玩水,勾搭胡婦的,而更像行走于凍住一半的湖面上,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傅介子回頭道:“故而在西域,光靠勇武可不行,還得有智謀和眼力!”

  “任弘,我之所以帶你同行,看中的不只是你能為使團張羅吃食,還有你的眼光和智謀!使團這次只去三十余人,每個人都要發揮自己的長處,你的身手,不拖眾人后腿即可。”

  任弘了然:“多謝傅公勉勵!”

  傅介子卻立刻考較起他來了:“你上次在懸泉置,從我出使大宛,便猜出朝廷要重新經營西域,此事已經證實,那汝再猜猜看,我這次重回西域,又要做何事?”

  這個問題對一般人來說是很困難的,但卻難不倒任弘,對傅介子這次西行的目的,他一清二楚。

  任弘笑道:“下吏方才聽鄭吉說自己是會稽人,又使得一手好匕首,不免想起一件發生在吳越之地的故事,傅公此行要做的,應與那事類似。”

  傅介子瞇起眼:“是何故事?”

  任弘拱手道:“專諸進炙,刺王僚!”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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