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弒君事件發生數日后。
沙林南面,灰巖領地,一處軍營中。
“嗒嗒嗒……”
“嘶嘶……”
士兵們來回奔跑,馬匹牽來牽去,其中還夾雜著不少叫喊聲。
“那個誰,快點快點,把箱子搬過來。”
“死木頭,別他么真的像根死木頭一樣,過來幫忙,把這里收拾了。”
“第一大隊第三小隊全體,活著的人,都給我集合……”
營地內亂糟糟,塵土飛揚,雞飛狗跳,讓人看了不由得大皺眉頭。
弗蘭克·戴斯此時就坐在營地角落一個箱子上,看著這一切,從混亂的狀態中,他能嗅到了一絲令人不安的氣味——戰爭的氣味。
要打仗了。
是的,要打仗了——他已經提前得到通知——不光是要打仗,而且是要打大仗。
說起來,對于打仗他倒不害怕。
真的,不害怕。
畢竟他也是一個有著很多經驗的老兵,并且見過很多大場面,多次險死還生——他懷疑,所在的整個銀十字混編團都不一定有他這樣頑強的存在。
記得最開始,還是在邊境城市紐堡,西卡王國和索瑪聯盟突然爆發沖突,他就碰上了。
后來,紐堡平靜下來,他也快到了退伍時間,帶著早日回家鄉結婚的激動心情,被調到了礁巖堡附近哨站——說起來,那里算得上整個邊境防守最森嚴、最安全的地方。
他滿以為會順利退伍,然后回家迎娶漂亮的諾莎,生幾個孩子,過完下半生。
誰知道,一天夜里,西卡王國像是丟了腦子似的發動了突襲,他所在的哨站被暴力摧毀,駐扎的十二個人只有他一個活下來,僥幸被礁巖堡派出的支援力量救下。
救下后,他在礁巖堡養了幾天傷,被編入第四聯軍第六軍團光榮團二大隊,參加了聯盟和西卡的國戰。
走霉運的是,他所在光榮團剛一投入戰場,就遭到了西卡王國騎兵配合巫師的碾壓攻擊,整個光榮團當場光榮,他也暈倒在了死人堆中。
不知多久后,他從死人堆中醒來,難得走運碰上自己人——自稱馬里奧的紅楓騎兵團小隊長——他被征召加入對方小隊,跟隨對方繼續戰斗。
霉運還在繼續,他加入對方小隊不足十分鐘,就在混亂戰場上撞見了西卡王國一整個魔裝騎士大隊。
魔裝騎士大隊!
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亡命逃跑,逃著逃著,不知怎的,就把追擊他的西卡魔裝騎士大隊引到了聯盟包圍圈中去。三個聯盟魔裝騎士大隊跳出來,把西卡人包圍殲滅,他也因此立了功。
因為立功,國戰結束后,他得以有機會晉升為小隊長,而選擇的煩惱也隨之而來:他如果想要晉升小隊長,自然無法退伍去娶美麗的諾莎。而退伍去娶美麗的諾莎,那么好不容易得到的機遇就浪費了,倒霉如他,真的不確定,以后還能不能遇到同樣機遇。
不過,倒沒有讓他苦惱很久。沒幾天,家鄉好友就有信送來,告訴他諾莎因為等待時間太久,又聽聞他在戰爭中受了傷、好像留下了殘疾,沒有頂住家庭壓力,含淚嫁給了皮匠的兒子。婚禮已經在信件發出的前一天舉行了,好友還幫他給了禮金,二十個銅幣。信的最后,好友不忘提醒他,二十個銅幣有機會的話一定要還。
這信真的讓弗蘭克悲痛不已,但也成功幫他做出選擇——放棄退伍,在軍隊中留下來。
之后,他被安排到了這灰巖領地,成為了銀十字混編團的小隊長,麾下有十二個士兵。平日里,被十二個士兵恭維著、伺候著,倒是生活的很舒服,近四年的時間一晃就到了現在。
如果有可能,他想一直這么下去,再混個幾年,把軍銜提一級——從下等十夫長,升到中等十夫長,也就再無他求了。
誰知道,上天看不了他這么安逸,匪夷所思的一個消息傳來,打破了平靜許久的生活。
說什么皇帝被刺殺了?刺殺的人,是沙林領主?
真的假的啊?!
由于在軍隊中待的時間不短,所以一些消息他是清楚的,比如沙林領主,就是當初國戰的大功臣,沒有對方,很可能贏不了國戰。
按理說,這樣的人,對索瑪聯盟、對聯盟皇帝很忠心,怎么會突然刺殺皇帝呢?
難道對方是西卡的間諜?那當初,為什么幫助聯盟打贏國戰?
一想這其中的邏輯,弗蘭克就覺得腦子一團糟,比眼前混亂的軍營還要糟,索性甩甩頭,不再繼續。
身為小隊長,反正沒有自主行動權,無論做什么都要聽從更高層軍官的話,想明白了也沒有用。
畢竟,他又不可能學習那個什么沙林領主——對方弒君,難道他去弄死頭頂上的大隊長……海曼?
這想法倒有些誘惑力,一想起大隊長海曼那肥胖油膩的身體,他就有些火。能選擇的話,他絕對會留在礁巖堡,而不是空降到這里來擠掉了海曼給自己表弟預留的位置。
自己表弟當不成小隊長,去找團長啊,天天找他麻煩做什么?
如果不是對方,他這近四年的日子,肯定能更快活……哼……
屁股壓在硬邦邦的箱子上,弗蘭克胡亂想著這些事情,一個人急匆匆跑到他面前,問道:“隊……隊長,聽說要打仗了,我們都要參與是么?”
弗蘭克看了一眼來者,發現是他小隊的一名成員,吐了口氣點點頭道:“對,沒錯,是要打仗了,包括你我,全團一個都少不了。”
“我們現在……”
“當然是去準備了。”弗蘭克站起來,白了一眼小隊成員,“難不成,你準備抗命啊?”
“不敢,絕對不敢。”
“那不就完了么,去叫大家伙吧,集合,準備,準備好了就出營。”
“額,是。”小隊成員快速跑開了。
看了一眼對方背影,弗蘭克輕搖一下頭,之后抿緊了嘴。對于即將到來的戰斗他不害怕,但有些憂慮。
這種憂慮,不是出于理智的思考,而是來自于經驗的總結。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幸運女神拋棄的人,所以待在哪里,哪里就會倒霉。
比如紐堡,比如礁巖堡。
當初國戰中,好不容易立了功,成為了小隊長,在這灰巖領地舒服待了近四年,他本以為可以擺脫不幸命運了,誰知道一切只是延遲到來而已。
這次戰爭,按照他聽聞的,不光是灰巖領地駐軍,沙林附近各大領地、特別駐守區駐軍都會出動。這次戰爭,是針對沙林包圍式的進攻,兵力占據絕對優勢,理論上是完全可以打贏的。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擔憂,會和之前一樣發生意外。
畢竟,一路走來,他身上已經有太多這樣小概率事件了。
唉,但愿……但愿……不要再重復了,但愿真的能打贏、不會發生任何意外,上天保佑啊……弗蘭克在心里面默默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