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跑進了一間棚屋。
說是屋子有些不太貼切,倒更像是用幾根木頭做為支架,四面鋪上草席的帳篷。
柳安緊隨其后,先開簾子走進棚中。
棚中的設施極為簡單,一個木盆,幾張凳子,桌椅都沒有,床也是直接鋪在地面上的草甸。
要說唯一值錢的東西,恐怕就是那個裝著舊衣服的箱子,和掛在炭火上的鐵鍋了。
“咳咳...”
“鶯兒,你跑哪兒去了?”
草甸上躺著一個中年婦女,咳嗽不止。
另外一個男人則坐在炭火旁,煮著鍋里的米粥。
見到小女孩跑回來,男人似乎有些不悅:
“現在外面染病的人這么多,你到處跑,萬一也染上病了怎么辦?”
“去看看你娘,她的病好像又嚴重了。”
小女孩卻搖晃著男人的胳膊,嬉笑道:
“爹爹你快看,是誰來了?”
男人這才注意到柳安,他跟柳安對視了一會兒,看到了對方身上的官服。
臉色微微一變,男人急忙起身跪倒:
“小人黃睿,見過大人。”
柳安上前扶起男人,笑道:
“不必多禮。”
男人拘謹的笑了笑,雙手在衣服上摸了摸,看了看四周,趕緊搬了張還算干凈的凳子來,用袖子一擦,說道:
“大人快請坐...”
柳安倒也不客氣,現在也不是客氣的時候。
他要是不坐,只會讓男人更加緊張。
坐下之后,楊來洪峰才從外面沖了進來,見到草甸上的病人,他們更是急得不行:
“哎呀!”
“柳先生您干嘛來這種地方!”
“您要是有個好歹,大明就真完了啊!”
“柳...柳先生?!”
男人嚇得跳了起來,驚慌無措的望著柳安。
旋即他想起了什么,趕緊捂住口鼻,說道:
“柳先生您快走吧!”
“這里不能待!”
“為何不能待?”
柳安看向男人,臉色平靜。
“這...我內人她...她身體不好,怕傷到柳先生您....”
男人換了個委婉的說辭,他總不能讓別人知道,柳安去了患有鼠疫之人的家中吧。
“嗯,身體不好...老夫雖不懂醫術,可卻愿替貴夫人瞧一瞧癥狀,不知閣下可愿意?”
“這不是愿不愿意的問題啊!”
男人語無倫次:
“您這...您不能出事啊!”
“貴婦人是人,老夫也是人,你的女兒也是人,為何偏就老夫不能出事?”
柳安起身,朝著草甸走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們皆是大明的子民,老夫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大明也不會放棄一個人。”
男人被問的啞口無言,抓耳撓腮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官。
或者說,柳安是官,但不像官。
來到草甸前,柳安直接坐到地上,拿起婦人額上的白巾,放入木盆中的清水中洗滌,然后疊好放了回去。
那婦人臉色蠟黃蒼白,不住的咳嗽,神情痛苦,小女孩趴在被子上,望著柳安。
看過婦人的狀態,柳安幾乎可以斷定,婦人已經染上了鼠疫。
而且病情正在惡化,雖然只是第一個階段,但要不了幾天,就會開始嘔血,再然后就會暴斃而亡。
“你感覺怎么樣?”
婦人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大人,我娘親還有救嗎?”
小女孩忽然問道。
柳安想了想,說道:
“有。”
男人一愣,繼而苦笑,他以為柳安只是在安慰小女孩罷了。
“想必你們也聽說了,老夫最近正在研制一味藥。”
柳安說道:
“此藥能治療鼠疫,目前已經進入了最后兩個階段。”
“等到明日見了分曉,老夫便有把握可以醫治鼠疫。”
“不過....”
“沒有試藥的人。”
雖然看起來青霉素沒有什么問題,但究竟能不能用于人體,又會不會有效果,誰也說不準。
這就到了臨床試驗的階段。
不到最后,柳安也沒有把握。
男人的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我愿意以身試藥!”
柳安看了他一眼,搖頭:
“你不行。”
“正常人,就算注射了青霉素,也看不出什么效果。”
“必須要有病之人才行。”
男人頓時語噎。
他已經自告奮勇,可柳安說沒用,那他也沒辦法。
柳安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低頭一看,正是躺在病榻上的婦人。
她皺著眉,虛弱的身體中爆發出讓人驚訝的力道,雖然說不出話,但柳安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柳安沉思半晌,忽然笑了起來:
“你們可知,老夫為何今天要來此處?”
男人茫然搖頭。
下一刻,他就睜大了眼。
“柳先生...您不會是想....”
柳安點頭:“藥,是老夫做的。”
“究竟有沒有用,自然也應由老夫來嘗試。”
“您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啊!”
男人焦急的說道:
“患了鼠疫的病人這么多,將死之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您只要說有一線希望,就會有無數的自愿者啊!”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將自己置于險地呢!”
柳安淡淡的說道:“正如你所說,只要老夫愿意,完全可以找到無數人來試藥。”
“但...”
柳安盯著男人,嚴肅的說:
“這不是誰來試藥的問題,如果連老夫自己都不敢嘗試,又怎么能將藥給其他人使用呢?”
男人張了張嘴,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況且,老夫對這藥也有信心。”
柳安拍了拍婦人的手,說道:
“安心養病,吃用的事情不必擔心,老夫已經讓人調運糧食過來了。”
“等到明天,如果順利的話,青霉素就可以使用了。”
“你痊愈的希望很大。”
柳安看向小女孩,笑著說:
“放心,你娘親會沒事的,老夫跟你保證。”
“拉勾!”
小女孩伸出小拇指。
“好,拉勾。”
柳安也伸出手,跟小女孩拉了拉。
做好約定之后,小女孩才笑了起來。
柳安起身,拍去身后的泥土,對男人點了點頭,然后走出棚子。
棚外,難民們將棚中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見到柳安出來,再也沒有人說什么要離開的話。
“諸位且放心,成,為蒼生之福,不成,老夫愿自請上天,用性命為大家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