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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死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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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睿達神色凝重,給楊左圖使了個眼色,楊左圖會意,急忙運用真氣按在方嘯天的胸口,如此盞茶時間以后,楊左圖收掌,方嘯天緩緩長出一口氣濁氣,然后才微微定住心神,睜開眼看見這二人以后,立馬既震驚又怒目相向,“兩位,兩位這是什么意思?”

  方嘯天心思細膩,說完以后,就立即恍然的長長昂了一聲,瞇眼道:“兩位是官家的人吧?”

  楊左圖哼了一聲,“算你小子聰明。”

  方嘯天指著自己鼻子,挑眉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方嘯天!怎么?你很了不起嗎?”

  “呦,這不是知道嗎?這位兄臺,那你既然知道我是方嘯天,為什么還要抓我?這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方嘯天說完咝的一聲吸了口涼氣,拍下腦袋,故作震驚道,“難道,難道幾位是南邊的奸細?”

  “少廢話!”楊左圖有些不耐煩,言語中冷冽刺骨,“我們是勾陳的人,任務在身,不分敵我,像你這種小嘍嘍,更是不在話下。”

  方嘯天輕晃腦袋撇了他一眼,然后移開目光落在了一直沒說話的莊睿達的身上,一邊嘖嘴一邊攤手聳肩道:“那好吧,算我位卑言輕,但即使如此,兩位也起碼得告訴我,你們為什么抓我吧?”

  莊睿達開口道:“你是老太監的手下?”

  方嘯天神色微變,“老太監已經死了,我跟他沒有半點瓜葛。”

  莊睿達不關心這些,仔仔細細的看著他神情舉止方面上一切的變化,微微停頓道:“那謝安你認識吧?”

  “不認識。”方嘯天這回更厲害,頭搖的撥浪鼓似的,這使得他又高又胖的身軀跟著搖晃,令人眼暈,一旁的楊左圖冷笑一聲:“你最好老實點兒,這里可不是你耍花樣的地方!”

  “真不認識!”方嘯天伸長脖頸,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們不會是要屈打成招吧?這人誰啊?是不是什么通敵叛國的大罪之人,然后你們又偏要找個同黨替死鬼?我看戲文里都是這么栽贓的!”

  方嘯天說完又立刻換上了一副求饒面孔,聲淚俱下,“兩位大哥,兩位大爺,你們都是修行中人,何苦和我一個凡人一般見識?再者說,我也曾經為咱們袁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而你們又是勾陳的人,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啊?”

  莊睿達聽著嘴角蕩起一絲弧度,眼前這個人奸滑奸滑的,還真是有點兒意思,于是笑著提點道:“你先別著急,我給你提個醒,說個人,你或許就認識了。”

  “什么人?”方嘯天下意識開口,但很快就嘟囔道,“你還算客氣,比他好多了!我跟你們講,以禮相待還好說,屈打成招,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我娘以前就找人算過卦,說我這人以后一定是吃軟不吃硬的好漢!”

  莊睿達眼神微瞇,方嘯天一直話癆,好像有些故意為之的意味,但仍然順著話頭繼續道:“符箓孫家,孫青城你認識吧?”

  “孫仙長?那是當然!那是我老哥們!”方嘯天說到這驀然停頓,輕咦了一聲,揉了揉眉心,“對了,你剛才說的那個名字是什么來著?我剛才被嚇的一時半會兒可能神志方面有點兒含糊,請你再說一遍,讓我細細想想。”

  “謝安!他...”

  “謝安?認識認識!”莊睿達話說到一半就被方嘯天打斷,且是立馬拍了一下腦袋,好似恍然大悟,失去的記憶全部想起來的模樣,這種平滑的過渡令莊睿達都有些哭笑不得。

  方嘯天眼神一變,目光灼灼無比肯定道:“嘿!你算問對人了!我想起來了!這小子,整個兒就是一王八蛋,你們一定還不知道吧?他現在就偽裝成我那好哥們青城仙長的模樣,在你們鑒寶大會上閑逛呢!誰知道他安的什么好心!快快,你們快把我放了,去抓他呀!”

  方嘯天越說越激昂,同仇敵愾,義憤填膺,好似受了極大委屈今日得以翻身一樣,擼起袖子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道:“不,先不要放我,惡賊人人得而誅之,我方嘯天豈能置身事外?實不相瞞,當初我還差點兒被他騙了呢,只是無奈我一個凡人,人家是貨真價實的修行者,胳膊拗不過大腿,這才不得不屈居于他的淫威之下,否則,當時見到他,就要他好看!”

  莊睿達雙手環抱胸前不說話,靜靜看方嘯天一個人表演,方嘯天眼珠子倒是靈動之至,轉的骨碌骨碌,“哎?走啊!我帶你們抓他去呀!他就在藍色區域十八號!”

  “行了!”莊睿達淡淡道,“抓人的事不必你操心,我只想知道,真正的孫青城在哪?”

  方嘯天心思電轉,他馬上就知道了對方的來意,孫青城是孫家老掌柜極為愛護的人,孫仙長消失在他那里,孫家遷怒到袁氏身上,這一點,令他們勾陳損失巨大,所以才這么火急火燎,孫家可不是普通的修行家族,那是有著極厲害符箓的傳承家族,雖然后輩子孫不肖,但是符箓卻是真真兒的。

  方嘯天摸著下巴,露出狐貍尾巴,瞇眼道:“我要是說了,你們能放過我嗎?”

  “少廢話!”楊左圖平生最恨的就是方嘯天還有老太監這種陰詭狡詐的人,更何況他和老太監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老太監盡管死了,但沒死在他手上,他心中的仇恨自然而然的遷怨到了方嘯天的身上,可不料這時方嘯天竟然一反剛才點頭哈腰的態度,目光冷靜的迎上楊左圖,微哼道:“怎么?難道你們打算就是我說了,也不肯放過我?堂堂勾陳難道就這點兒本事?同室操戈倒是無所不用其極,對付外人就慫包了?”

  “你!”楊左圖怒極,眼神中閃過森然殺機,莊睿達不悅道:“左圖!”

  楊左圖狠狠瞪了一眼方嘯天,然后低下頭去,莊睿達看著方嘯天笑道:“方將軍誤會了,即使你不說,我們也不會繼續關著你了,事實上,我們抓你進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因為孫家之事。”

  方嘯天嘿嘿一笑,語氣也緩和下來,“這才是勾陳的度量嘛,國之棟梁,可不能只有手上的功夫不是?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古人的話也得牢記心上呢。”

  方嘯天說完看向低著頭悶悶不樂的楊左圖,“大人,您知道這句話嗎?不,我應該這么問您,您讀過書嗎?”

  “你!”楊左圖這回火冒三丈,若不是白衣文士在此地,他早就一掌削平了此人的腦袋。

  方嘯天笑哈哈道:“對不起大人,打擾了打擾了。”

  莊睿達擺了擺手,楊左圖強自壓下怒火,莊睿達隨即收起笑臉,眼眸寒光吞吐,“方將軍,兜了這么久的彎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莊睿達此刻已經確定,方嘯天的話癆是有意為之的,這個人從一開始到現在,話屬他說的最多,可真正有用的信息卻連楊左圖那一句自報家門都不如。

  只是不知道方嘯天出于怎樣的目的,照理來說,如此聰明的人,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不說出點兒真材實料來,這事兒他莊睿達怎么可能就如此善罷甘休?

  方嘯天也一下子收起笑臉,鄭重起來,想了想才緩緩道:“既然你說會放了我,我跟你說說也沒什么不行,不過孫青城現在具體的下落我也不知道,但我最后一次見他的那個晚上,大名府青天堂的人來襲擊營地,領頭的就是侯少峰,還有他們青天堂的堂主,叫白…白什么來著忘了,不過侯少峰你們應該認識吧,所以我判斷孫青城雖然被謝安偽裝,但謝安不會濫殺無辜,所以真正的孫青城一定是在后來青天堂打掃戰場的時候,落入到他們手里。”

  “嗯,有道理。”莊睿達眼神微動,“可你又怎么知道謝安不會濫殺無辜?”

  “他?他要是肯濫殺無辜,那天晚上我就沒命了。”

  “謝安為什么會找你?”

  “喂,”方嘯天扯了扯嘴角,伸出兩根手指,“這好像是第二個問題了吧?”

  “大人問你話你就說!”一旁的楊左圖語氣不善,欺身向前,踏出一步,地板瞬間龜裂,延綿十丈有余。

  “好好好,我說我說。”方嘯天搖搖頭嘆氣道,“你們可真難纏,謝安找我是因為我手里當時有一株千年人參,他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然后見財起意來搶我東西了,他這個人就這樣,魏都城這片兒地,你打聽打聽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就這么簡單?”莊睿達有些將信將疑。

  “就這么簡單!別的人家圖我啥呀?”方嘯天當然不會說出謝安問他張富貴一事,免得自找麻煩。

  莊睿達沉默不語。

  “好了吧?該說的我都說了,那現在可以放了我吧?”方嘯天往遠處望去,只見一眾荷槍實彈的兵丁軍士,害怕道,“求求你們了,快放我出去吧,我真的全說了,你們不能卸磨殺驢啊。”

  “請方將軍放心,不過還有兩個問題,要請方將軍賜教,我保證這是最后兩個問題,而且只要方將軍說的準確,我保證不僅放你出去,而且地宮之內,沒有人再能動你。”

  莊睿達說著緩緩走到冷艷女子和那個孩子的身邊,孩子頓時嚇的抓緊了女子的衣襟,方嘯天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眉頭深皺道:“你要干什么?”

  “據左圖和小威說,這孩子非常不簡單,不光是無魂無魄,而且對修行者的法術也有著逆天的消融之力,這話是真是假?”

  “當然是假的,這孩子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孩子而已!你們,你們難道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方嘯天大驚失色,低聲嘶吼,面目猙獰,拳頭緊攥,這是他從水牢里被放出來以后,第一次神色如此失態。

  女子也面露驚恐,俏臉發白。

  “是真是假,檢驗一下便知!”莊睿達當然不信,笑瞇瞇說罷,不顧方嘯天如何失色,他眼簾低垂,突然瞳孔一縮,指尖處光華閃動,周遭天地元氣凝聚,立刻便有一道拇指粗細的劍光輕而易舉就洞穿了那孩子的身體!

  “不要!”女子和方嘯天同時驚喊出聲!響徹整個地宮!

  楊左圖胸有成竹,看了一眼方嘯天,冷笑出聲。

  然而緊接著,濃郁的劍光過后,那孩子竟然仰起頭重重噴出一口鮮血,幼小而脆弱的身體上頓時被鮮血染紅大半,一個拇指粗細的血洞貫穿前心后背,孩子五官扭曲到一體,嘴唇烏青,一口一口的溢出鮮血,女子剎那淚流滿面,將孩子緊緊摟在懷中,十指翻飛,替孩子封住血脈要穴。

  莊睿達和楊左圖同時瞳孔緊縮!

  這電光石火間的一切,太令他們意外了,尤其是楊左圖,不禁悄悄望了一眼莊睿達,一臉震驚!

  孩子沒流淚,疼的說不上話來,但緊緊咬著牙,好久以后才牙縫里輕聲對女子說道:“大..大姐姐,不...不疼,你別..哭。”

  女子搖頭流淚,緊緊摟著孩子,“不哭,不哭,大姐姐不哭,小貝貝也不疼!”

  孩子睫毛顫抖,已經奄奄一息,全身染血,但仍在最后關頭,艱難的咧開嘴,一邊笑一邊嘔血,輕輕道:“大...大姐姐,你真的...真的好美的。”

  女子心如刀割,方嘯天大吼一聲撲上前去,他高胖的身材這一刻蜷縮蹲倒在地,抓著孩子的小手,哭道:“小貝貝,小貝貝,你,你堅持住,大哥哥給你找大夫!”

  孩子眼睛幾乎徹底閉合,只留下一條極小極小的細縫兒出來,滿臉粘稠的血污,孩子看著方嘯天,嘴唇輕輕抖動,眼淚忽然忍不住的從眼角滑落,但終究也沒說出什么話來,莊睿達的一劍幾乎是徹底攪碎了孩子的心肺,孩子終于沒再撐出一句話的功夫,小手一松,閉眼了。

  “小貝!!”方嘯天仰天怒吼!

  女子也面如死灰!

  方嘯天嘶吼之后,猛然回頭像一只猛獸一樣,雙眼血紅看向楊左圖,楊左圖此刻處于極大的震驚中,他明明在之前看到了這孩子可以免疫法術,怎么,怎么到了大人的手里,就成了這副模樣?!

  “劊子手!我跟你拼了!”方嘯天猛然跳起,他本手無縛雞之力,但此刻一拳沖過去,竟是虎虎生風,已經是拼命的把式,可楊左圖很快眉頭皺下來,殺機展露,輕而易舉就避過方嘯天的一拳,而且心中突然歹念橫生,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殺了這個老太監的親信,此刻不正是他自己找死嗎?

  方嘯天沖勢巨大,被楊左圖躲過以后,收不住拳腳,繼續向前沖了幾步,然而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楊左圖身形倏忽飄動,猛然一指戳向方嘯天的天靈,這一招與方才在房間里點孟穿腸的那一招,如出一轍!

  修行者對上凡人,連壓倒都談不上,只電光石火之間,就要讓方嘯天血濺五步,但這時一陣芬芳傳來,女子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楊左圖的身后,手上出現了一條紅色的飄帶,飄帶如蛇,天地元氣涌動,瞬間變指向楊左圖的后心,楊左圖冷哼一聲,后背罡氣猛然爆發,一股比女子力量不知強大多少倍的勁風瞬間便如潮水向后涌去!

  整個過程不過寥寥一兩個呼吸之內,女子和方嘯天幾乎同時身陷楊左圖的巨大殺招之內!

  然而,驀然此刻,白衣文士突然動了。

  楊左圖的速度已經夠快了,起碼比之仇恨攻心,不要命一般全力一擊的女子不知快了多少倍,這就是三境界和二境界的天差地別,其實就算楊左圖不防備,單是憑借三境界的元氣化罡,布滿全身,那女子的神通就傷不得他分毫!

  但莊睿達失望就失望在這一點。

  楊左圖已經徹底惱羞成怒,且對老太監的仇恨已經徹底遷怒到了無辜的方嘯天和女子身上。

  莊睿達最討厭的就是,第一就是欺騙,第二就是報私仇,屠殺無辜的人!

  他的速度,比楊左圖更快!

  只見,原地一道白影閃過,莊睿達的殘影尚未消失,本尊就已經再次回到了殘影的位置,好似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可地宮內,驀然響起一聲凄厲吼叫,這不是方嘯天的,也不是女子的,女子被楊左圖的罡氣反震倒地,但毫發無損,空中的楊左圖卻血灑半空,整個人臉色瞬間面如土灰,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然后重重落在地上,一臉委屈、痛苦和不置信的神色!

  “廢了你的三境修為,以示懲戒!剩下的等此事了了,回勾陳再說!”莊睿達冷冽的聲音淡淡響起,楊左圖鋼牙都快咬碎了,指著方嘯天還有那個女子怒道:“大人,大人!這兩人一定有什么陰謀!我千真萬確的看到了那孩子的神異之處,否則,否則我和他無冤無仇,我為什么要栽贓陷害他!大人!”

  “住口!”莊睿達冷哼一聲,“你處處殺招,還說無冤無仇?勾陳之中,攜帶任務的屬下,第一忌諱是什么?說!”

  楊左圖虎目泛淚,嘴里邊不斷吐出鮮血,急火攻心,哭求道:“大人,大人!我楊左圖在勾陳中多少年來,哪次不是肝腦涂地,難道,難道您就這么信不過我?”

  “說!”莊睿達言語中已經怒不可遏,絲毫不容楊左圖解釋,他此刻情緒激動,既是對楊左圖生氣,也是對自己生氣,看著那無辜孩子的慘死,他真后悔自己為什么明知道楊左圖和老太監有血海深仇,可仍然就信了楊左圖的一面之詞!

  楊左圖立即住口,怔在原地,良久以后,失望透頂,飽含委屈,低聲嗚咽道:“第一忌諱,不許帶私仇。”

  莊睿達長出一口氣,閉上眼不再看他,“滾吧。”

  楊左圖苦笑幾聲,默默起身,不再多說什么,沿原路返回上邊的地面,走的顫顫巍巍,沿途軍士一言不敢發。

  莊睿達這才看向地上方嘯天和女子,滿懷歉意道:“對不起,兩位,劊子手…是我。”

  方嘯天一聲不吭,表情呆滯,輕輕走到女子身邊拉起女子,然后又走到孩子的尸身旁邊,輕輕抱起孩子,這一抱,只覺孩子身體余溫還在,仿佛沒死,只是睡著了一般,兩人不禁悲從中來,心腸寸斷,再次哭出聲來。

  孩子名叫小貝。

  小貝最喜歡的是說他的大姐姐漂亮,但大姐姐這幾日常常心事重重,總是不愛搭理他,在那日和謝安一行中剛入地底的時候,女子還嚴厲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嘴。

  孩子懂事,從那以后再不敢說了。

  但這不代表,孩子心里沒記著,一直到剛才,他臨死前,才再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那是孩子的真心話呀。

  方嘯天和女子一步步下了臺階,一步步過橋。

  莊睿達悵然若失,忽然道:“小威。”

  蕭威其實有所感覺到外邊發生的事,這時從里邊出來,面色深沉,但不說話。

  何大人走后,他總覺得不得勁。

  莊睿達幽幽嘆了一口氣,“命人送送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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