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棋盤。
這謝安不會不知道,在場的所有人也清楚的很,之前虞河大水的時候,老太監的八部天龍塔是天下防御力排名第二的至寶,而第一就是這已經銷聲匿跡極久極久的天地棋盤。
這兩件寶物雖然在排名上僅僅只差一位,但在人們心中分量可決不能同日而語,起碼的一點是八部天龍塔那是有名有姓的出處,佛教圣地五臺山的鎮教之寶,而天地棋盤,沒有人知道這東西從哪來的,只是在數百年前,修行界之內突然出現了這一方東西,而剛出現就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為此引起了諸多大門派爭端,有的因此一夜之間被血洗山門,有的則因此卻借機上位,成就了山門風光。
但,那場風波的源頭,天地棋盤,卻鮮有人知,也不知道風波結束之后,這方寶物落入誰家,就好像憑空捏造了一件神物作為導火索,繼而引發爭端,處心積慮的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們只知道,在后來的繡樓統計天下異寶的榜單之上,第一的位置赫然變成了這方天地棋盤,如此多年過去,從未改變。
這段往事并不如何珍奇,后世有些小說家也曾演繹出好多版本,所以謝安即使在一個窮鄉僻壤,消息閉塞的魏都城,對這些也多少略知一二,但謝安心里卻隱隱生出一絲期待來,防御力排名第二的八部天龍塔號稱堅不可摧,唯有當初曹澤的山水印能破,現在出現了一個防御力排名第一的,他更是想試試有了本命飛劍,會是怎樣的一番場景。
而且,那個傳聞之中的天地棋盤,倒是很令人心饞,在場的有不少人是手談高手,即使拋去異寶一說,也很想見見這究竟有怎樣的魅力。
面如女子的阮連玉雙手各自攏在袖筒中,目光微瞇看了一眼執棋老人,又看了一眼那位背負長劍,一直比較沉靜的干瘦老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遠處有有人御空飛行,正是他之前派出去的侯少峰,還有那位天罡堂中年人,這兩人侯少峰他沒見過,但那個天罡堂中年人他是見過的,而且還和他的一位屬下打過交道,現在看他們兩個都對那個面如女子的中年人畢恭畢敬,謝安心里這才知道,那個一直笑嘻嘻,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的中年美男是誰了。
大名府府主,阮連玉。
至于執棋老人和背劍老者,他就不認識了。
這個恩怨也結的有些奇怪,只是動了一手,便要生死立見,但上次那個執棋老人陰險之極,他在黑棋之中暗藏殺手,當時謝安和他還是天壤之別,這種人對一個晚輩下此毒手,難怪小師叔說不用多廢話什么,打殺了便是。
謝安想到這回頭看了一眼小師叔,突然意識到什么,訝異道:“你認識他?”
小師叔果然冷哼了一聲,“雜種中的雜種,人間極品,不認識豈不是有些糟踐人生?”
執棋老人陰笑道:“武當山小師叔劍術冠絕天下,可惜破不了老夫的天地棋盤,于是出言不遜,以發心中之怨?”
小師叔咬了咬牙,看向謝安道:“謝安,之前拜托了你三件事,現在再厚顏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謝安會意,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不等小師叔說話,就朝著對面的執棋老人高聲道:“謝安領教天地棋盤!”
執棋老人眼神中閃過異彩,也高聲笑道:“不愧是曹澤的傳人,有幾分豪氣!可老夫平生殺的人,全都是似你這般豪氣沖天的好人!”
老人說罷,手上的兩枚棋子突然升空,然后一前一后,成對角之勢,交相呼應,而與此同時,天地元氣再次激蕩起來,且是瘋狂朝著那兩枚棋子涌來,一時間風起云涌,天地色變,不出片刻就形成了一方虛虛實實的巨大棋盤,縱橫交錯出三百六十一個點位,每一個點位都亮起了光芒,然后向下延伸成縷縷氣柱,溝通天地,霎時間一股難以名狀的氣息撲面而來,底下眾人目不轉睛的張大嘴巴,期待后續,老人凝神靜氣,手上印訣翻飛,這次和以往不同,親眼見過了謝安的那一劍鋒芒以后,老人也不確定天地棋盤能不能擋住謝安的那一劍,所以老人幾乎是涌上了渾身解數,終于在不知道打出多少道印訣以后,棋盤越來越真實可見,只是棋盤的邊界模糊不見,仿佛包羅天地,無邊無際,每一個點位也更加真實,緩緩旋轉,遠遠望去,就像是半空之中懸浮著三百六十一個青色漩渦。
那最開始的一黑一白兩子,巍然不動。
老人長出一口氣等待接招,看向謝安說道:“老夫生的晚,沒機會和曹澤真正請教劍術,實為平生一大憾事,老夫得到此物以后,遍觀天下劍修,沒有一個人可以破的了我這天地棋盤,今天所幸遇見了曹澤的傳人,不管成與不成,老夫死而無憾!”
謝安望著空中的瑰麗景象,這就是天地棋盤!
棋盤之上每一個點都互相連接,縱橫交錯,每一道向下眼神的氣柱都勾連天地,如此在受到外界的攻擊時,能夠迅速的因勢利導,或分擔或轉換,把力量分散卸掉,歸于天地,所以棋盤的防御力不是它本身有多堅固,而是它的方式,這種方式導致了別人要想攻破棋盤,只有兩個辦法,要么一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棋盤還沒有完成力量分散和轉換的剎那,攻破所有的點,要么就是一劍把這天地斬碎。
謝安看出端倪,心里有數,天地棋盤在老人拿出來以后,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少驚艷,但是那種傷害轉換的方式卻令謝安耳目一新,如果能有什么辦法用于自己身上,那估計命會長很多。
三百六十一個點,三百六十一個陣法,三百六十一道氣柱。
真正的同氣連枝,光看上去,就知道處于棋盤籠罩之下的執棋老人有多安全了。
謝安沒什么好辦法,也沒有能一劍斬碎天地的能力,他只有盡全力一試,尤其是現在剛擁有了曹澤劍意的本命飛劍,在此之前,山水劍意從來都是一種隨性隨心的淡泊氣息,可是那把劍,卻添進來了殺意,凌厲,無堅不摧!
謝安深吸一口氣,體內剛才的傷仍然沒有痊愈,但興奮令他忍痛運行那條山水劍意獨有的經脈竅穴,一座座竅穴如殘破的關隘,本該休養生息,但主人的命令不得不再次吹起沖鋒的號角。
火龍走江,傾瀉而出。
謝安心湖一點心頭血,搖曳其上,沖入神臺,山水劍氣頓時傾巢而出,一青一白如龍繞柱,直沖霄漢,而謝安手中,那把晶瑩如玉的小劍再次出現,歡呼雀躍,謝安猛然踏步凌空而起,高舉長劍,陸地飛虹,整片大衍山都有無形的山水之氣蒸發而起,全部朝著謝安手中的長劍涌去!
如百川歸海,萬鳥回巢!
底下眾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曹澤的一劍山水印,和天下間防御力最高的天地棋盤,究竟哪個更強!
執棋老人面色陰沉,他心里完全沒底,謝安高高凌空,劍氣浩然,鋪天蓋地的凌厲氣息令他心驚肉跳,可事已至此,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再次結印,催動棋盤,一時間,天地中央仿佛只剩下這兩人的神通光芒,璀璨宛如星空,浩然無匹!
謝安一直飛躍到棋盤上空,面對著三百六十一道璀璨光點,他只感覺面前的整個就是一方天地,他要以一劍下去,將這片天地摧毀!
而就在這時,那位背劍老者突然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十八先生,十八先生點了點頭,這位背劍老者手指突然微微彎曲,就在謝安要全神貫注揮出至強一劍的時候,彈射出一道陰邪詭異的劍氣,這劍氣如一條小蛇一樣迅速在空中游曳,眨眼即至謝安背后,謝安心神沉溺山水劍意之中,毫無防備,眼見就要被那背劍老人偷襲得手,可老人耳邊突然聽到了小師叔的一聲冷哼,“鶴老,還是一樣的無恥啊。”
老人嘴角翹起,似乎并不意外,且目光一直追蹤著自己偷襲的那道劍氣,而果不其然,小師叔一直為謝安護駕,那道小蛇劍氣在接近謝安后心不足十步的時候,被另外一道隔空而來的劍氣擋掉,可就在這時,老人偷襲不成卻反而笑道:“陳沖,當年你輸給我們兄弟兩,說好的不許泄露我們的身份,不會食言吧?”
小師叔冷冷道:“要是食言,我就不會以心聲傳音了,直接大聲說出來,我想阮連玉對你們的身份很有興趣吧?”
老人不說話,小師叔繼續道:“誰能想到,當年不可一世的大魔頭鶴鹿二老,竟然能自降身份,委屈在大名府之下,難道是仇家太多,強行易容,遮掩氣息,寄居他人屋檐之下,尋求庇護?”
老人嗤笑道:“仇家?天下間除了幾個人以外,誰還能奈何的了我們兄弟兩?不說別的,真要是想躲起來,光憑我這一手易容手段,就是阮連玉,也看不出來,而你,若不是宋涇,你會看得出來?”
小師叔閉眼假寐,不置可否的說道:“那我就奇了怪了,為什么你們那么怕我泄露你們的身份?”
“這當然不能與你說,總之,我們做事,你別往好處想就是了。”背劍老人說完,眼神一轉突然問道,“你知道宋涇為什么無論我們怎么易容他都能輕而易舉的辨別嗎?”
小師叔搖頭,老人眼神深不可測,神秘的笑道:“因為呀,武當山真正的種子這一世應該是宋涇,而你只是被道一那個老東西強行扶上的臺面而已,只有宋涇才是真正的先天劍心通明,你是嗎?你問問自己,在劍修的天賦上,你比的過宋涇嗎?”
小師叔皺眉極深,“你怎么知道這些?”
“嘿嘿,這你就別管了吧?還是那句話,這些都不能和這個外人說,我們兄弟兩游歷人間多年,見過多少劍修已經說不清楚了,但有一點,其實你的天賦真的很一般,不是世人所說的那樣無敵,至于你的劍術,若不是有前世造化,恐怕連三境都難,更別說三境后期巔峰,所以,你們武當山這一世如果由你來渡劫,都不一定比的過讓謝安渡劫,只可惜宋涇廢了,要不然宋涇才是上上之選。是道一執念如此,害人害己尚不自知,你以為他真的就那么好嗎?”
小師叔心里泛起驚濤駭浪,竟然險些心神失守,只覺的腦瓜子嗡嗡作響,他說的沒錯,宋涇一直都是以驚人的天賦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的,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宋涇也有可能是作為武當山種子之一的人選,一直都沒想過,直到后來宋涇被逐出山門他也沒有想過,他以為這個種子,只能是他。
而空中的謝安,已經揮出了那一劍!
天地陷入一片青山綠水之中,人們耳邊一瞬間安靜下來,好似面對著一片嶄新的天地,沒有塵世的喧囂,只有滌蕩心靈的鳥語花香,簡直比佛門圣地還要清凈,還要發人深省,底下眾人目光漸漸清澈而純粹,他們只見從天而降一道恢弘劍氣,如彩虹剝落。一道接著一道,共有三百六十一道一一砸向那些棋盤之中的光點,而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人們只聽的一聲咔嚓,但卻并未看見棋盤破裂,只是有無數漣漪重重疊疊,密密麻麻,一圈環繞一圈,仿佛雨滴深墜湖中。
而片刻之后,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
大衍山之上,從劍氣和棋盤的交接點開始,一股無窮的恐怖殺機隨著那些漣漪瘋狂擴散,整座山里草木竹石盡皆粉碎,化為廢墟,好在四境陣不遺余力的抵抗那股莫名其妙的殺機破壞力,這才令山中的精魅妖物尚留有一席自保之地,否則無數在山里修行的妖物,全都要莫名其妙的斃命在這殺機之下!
這時,最震驚的不是別人,只有謝安!
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曹澤的山水印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如春分和煦,而是蘊藏著極深極深的殺意,這種殺意之凌厲凌厲到對天地萬物一視同仁,幾乎是如上蒼,如天道一樣的目光!
天發殺機,移星換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大衍山轟隆隆作響,如地牛涌動,從無數個角落莫名而起無數道地裂,然后就是從地底深處涌出來的陸地龍卷!瘋狂肆虐,摧毀一切!
謝安一直不知道山水劍意的真正面目,這時候,接著天地棋盤的轉換,擴大到天地之內作為影像,山水劍意的真正殺機才真正的第一次顯露出來!
底下眾人紛紛自保,來不及感嘆,整座大衍山已經幾乎面目全非!鳥獸四散,花木凋零!
他們都以為是謝安的一劍和天地棋盤相碰而產生的后果,就連執棋老人也這么以為,可只有謝安知道不是,因為那些四散肆虐的狂暴元氣,無比蘊含著山水劍意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這才是真正的山水劍意!
這才是曹澤的當年渡天劫的時候,用以證道諸天的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