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頭垢面的宋涇仰天望去,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呀!”
謝安眉頭微皺瞅了他一眼。
夏姑娘背靠著水晶箱慢慢站了起來,已如熱鍋上的螞蟻,她看向石屋門縫,那是進水最嚴重的的地方,別的地方都是一滴滴滲進來,可是門縫處都是直接溢進來,說明外邊已經全是水了。
夏姑娘臉色蒼白,驚恐的望向水箱里邊的孫仙長,可這時只有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一個臉龐清瘦,一個蓬頭垢面,夏姑娘從神情上一下就分辨出左邊那個就是孫仙長,目光焦急的望著他,大聲道:“救命啊,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謝安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旁邊的宋涇,大聲道:“這里生不如死,還不如外邊干凈利落呢。”
宋涇忙道:“別,別,小姑娘,你可別聽他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夏姑娘狠狠白了謝安一眼,道:“你不是愿意被困在地宮嗎?現在好機會。”
謝安嘆了一聲淡淡道:“我不。”
“無恥!”
“別罵我,我要是能出去,不會跟你這么多廢話。”
“就是無恥!”
夏姑娘皺起瓊鼻又狠狠罵了一句,這時水已經漫到她小腿,而且速度越來越快,尤其原來只是吧嗒吧嗒滴水的屋頂四壁,現在也開始成了一股股小流。
謝安不跟她說話,從湖里爬出來,坐在地上原地打坐,一副絲毫不理不睬的模樣,宋涇開口罵道:“你個沒人性的小混蛋,這么可人的姑娘你都無動于衷?”
謝安哼了一聲道:“等她露出獠牙的時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涇皺眉道:“我不管,我救定了。”
謝安站起來換個比較遠的地方打坐,臨走說道:“隨便。”
宋涇眉頭皺的更深,撅起嘴哼了一聲,然后對著外邊那張大大的漂亮臉蛋道:“小姑娘,你聽我的,千萬別走錯。”
謝安看著宋涇,他剛才故意表現的冷淡模樣,宋涇果然還是堅持救夏半煙。
這里邊第一肯定是宋涇常年一個人,有些寂寞,想找人說話。但是他言語中暗示了這女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宋涇依然堅持,這就說明了第二點,這個人要么就是裝傻充愣,要么就真的是藝高人膽大。
“聽我說,先別動,一會兒走的時候右手邊一直走,左三右三,進五退一。”
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點了點頭。
“你低頭看看玻璃上邊的圖案,是不是能找到一個北斗七星?”
夏姑娘跟著宋涇的指示,果然找到了一個七星圖,驚喜道:“找到了!”
“一會兒右手中指點著勺柄搖光,每完成一個左三右三,進五退一的循環就點向下一個。”
夏姑娘眼眸一亮,謝安突然插嘴道:“你不用說的這么詳細,人家知道搖光是勺柄。”
夏姑娘氣的眼淚又掉下來,切齒道:“你,你,你不救我還說風涼話!”
宋涇臉色一沉,這個方才還喋喋不休的人這時候還真有那么一番一代宗師的模樣,大聲道:“開始!”
夏姑娘一步踏出,謝安注意到,湖水底部,好像有什么東西隨即亮了起來。
這時水已經快到大腿,夏姑娘急的眼淚都掉了下來,走了半圈以后,宋涇抬頭一直盯著,突然道:“避開中宮,走乾位,從乾位開始,先右腳再左腳,一樣的各三步,進五退一。”
夏姑娘緊皺眉頭點了點頭,外邊水漫起來,她走的越來越吃力,宋涇喝道:“快點兒!”
夏姑娘一陣激靈,咬牙加快了腳步,突然腳跟一崴,鞋子掉了,水流迅速就將鞋子沖遠,夏姑娘下意識回頭時,宋涇大喝道:“別回頭!”
夏姑娘轉到一半的頭戛然而止,謝安也皺起了眉頭,這時湖面之下有一道道淺色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不過還未消失,宋涇長出了一口氣,“還愣著干什么,你才走了半圈,要走三圈呢。”
接下來夏姑娘一絲不茍的走完,謝安不再抬頭看,反而站起來看著湖面,隨著夏姑娘一圈一圈的走,湖面之下一道道淺綠色光芒越來越多,漸漸的形成一個個微小的漩渦,等夏姑娘最后一步踏出,那些個微小的漩渦猛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與謝安進來的時候如出一轍。
一股極強的吸力瞬間爆發,水箱之上那個七星圖案隨即亮起。
宋涇大喝道:“放手!”
水面已至夏姑娘的手上,夏姑娘手一松,整個人頓時變小,被吸了進去。
謝安目不轉睛的看著湖面,那些淺綠色漩渦在夏姑娘進來以后,漸漸化成一朵朵水泡,湖面幾乎眨眼間又趨于平靜,好像里邊不是水,像是一種粘稠的液體,恢復的極快。
謝安托著下巴沉吟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完整個陣法運轉的表面現象。
而此刻在地宮外邊,官府的人已經團團圍住,然而那些水是怎么也擋不住,截不斷,后來他們只能遠遠站在一旁觀望。
虞河西岸還有些普通百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春香樓昨夜的客人不到凌晨就已經都被嚇跑了,本來自從方嘯天不去以后就慘淡的生意,這時候更加冷清。
一位白衣女子臉色蒼白在屋內躲避陽光,一個麻衣年邁老人站在窗前突然嘆了一口氣,關上了窗戶轉過身來。
竟然是那位不辭而別的劉師傅。
只是,劉師傅比之先前,更加蒼老。
白衣女子神情淡漠道:“看出什么了嗎?”
劉師傅搖頭道:“有點兒感覺,但是不確定。”
白衣女子慵懶一笑道:“說來聽聽?”
劉師傅苦澀道:“我已經泄露過一次天機了,求黃仙子這次高抬貴手放過姜靈吧。”
白衣女子輕挽秀發,咳了一聲,但笑容不減,“你就這么看的起自己?”
劉師傅束手而立,畢恭畢敬,不敢說話。
白衣女子笑顏如花道:“行了,不逗你了,好歹也是一個陽關境界的草木仙靈,怎么就這么戰戰兢兢?”
女子說完子扎起頭發,眉眼一挑,“我能吃了你?”
劉師傅一臉苦笑,大氣不敢出。
女子笑意更濃,“好了好了,真不逗你了,坐吧。”
劉師傅依言落座,白衣女子卻站了起來,站到他剛剛的位置上,透過窗紙看向外邊的水,眼神如深淵一般深邃,良久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你留下那句話嗎?”
劉師傅皺眉道:“這也是我極看不懂仙子的地方。”
“仙子一方面極力培養謝安成為劍修,一方面又為什么讓他知道天書?”
白衣女子聞言轉過頭來,眼神異彩泛呈,驚訝道:“不愧是府主的后手之一,連天書都知道?”
劉師傅又苦笑道:“我僅僅知道這一句而已。”
“我也是。”
兩人沉默片刻,白衣女子突然道:“這么多年,你藏得很深,我已經很多年沒和咱們那個世界的人說過話了。”
劉師傅眼神有些悲憫。
白衣女子繼續道:“這么多年,你不憋悶嗎?還有其實你早就知道這里的格局,也知道四境陣和我有關,為什么不來找我?如果不是大山之中你不吝出手,我都還蒙在鼓里呢。”
劉師傅低著頭,不說話。
白衣女子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是因為不確定武帝廟的那位老人是誰吧?”
劉師傅猛然抬頭,可沒等他說話,這位白衣女子就淺淺笑道:
“別猜了,我告訴你,是我主人。”
剎那間,劉師傅耳朵里,如驚雷炸響,嗡嗡耳鳴。
劉姜靈瞬間起身,單膝跪地。
“大衍結界守墓人,劉姜靈參見圣宗。”
黃希云眼淚突如其來,這是她在這兒聽到的第一句圣宗。
她轉過身來,如春風和煦,帶著從前的那個地方圣宗這兩個字該有的威嚴,包容和無量。
“劉師傅,他鄉遇故知而已,何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