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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八 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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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塘縣衙,人頭攢動。

  只見,各官署上下,大到主事官員,小到門子皂隸,無不一一到場。

  “崔大人不愧是余塘縣交口稱贊的青天大老爺,這剛一進城,連家門都不入,便徑直前來府衙視察。”

  蔣謙站立在暖閣三尺發桌側,撫須望向剛剛返回衙門,便埋頭桌前的崔榮,笑瞇瞇地頜首輕點。

  “盡職盡責,實讓下官慚愧啊!”

  他長嘆一聲,眉眼間浮現一絲愧色,便見桌前崔榮頭也未曾抬一下。

  “崔某亦不過是在其位,謀其事!”

  崔榮頭戴四方紗帽,身著著一身赭黃便服,帽檐與衣擺處仍是塵土未干。他抬手從桌上取了文書,翻手,飛速瀏覽。

  “想這幾日崔某不在,唯怕公務多有懈怠。”

  說著,他抬手輕輕蹭了下鬢角,使得那汗珠不至于打濕頜下短須,接著,他便提筆落在文書上,來回書寫著什么。

  “哼,崔榮這廝什么意思!莫非我等盡是廢物不成?”

  底下眾人之中,蔣操一聲冷哼,正嘀咕著,便見其身后一身皂衣的蔣儼,輕咳一下:“爹,慎言!”

  旋即,他抬眼瞥了一下崔榮,見其未有察覺,方才陰沉著臉低下頭去。

  崔榮身側,那蔣謙聞言,卻是低笑數聲,眼微微瞇起,臉上仍舊掛著絲笑意,似乎并未在意。

  “崔大人此去臨仙,可遇著喜事?”蔣謙問道。

  “哼,盡是些糙心事!”

  崔榮將手中文書往桌上一扔,而后板著臉,瞥了一眼蔣謙。

  “近些年,局勢紛亂,各地屢有妖魔作祟。郡府此次召崔某前去,不過是為了南坪村鯉魚為祟一事。”

  說著,他探手翻開另一份文書,抬眼上下一掃,臉色微微好轉地點了點頭。

  “此外,道會司正印吳宗睿掛印而去,也得早做安排。”

  他邊說著,邊提起筆,點了點墨。

  “爾等也毋需憂心,新任正印如今已前往通玄觀,稍后便會前來!”

  崔榮語氣一頓,抬手輕撫頜尖,似是想到什么趣事,面色不由一松,一對短眉上亦是帶上細微的笑意。

  “此人…倒是個妙人,呵呵呵。”

  他干笑三聲,旋即臉色再次一冷,落下筆來。

  這時,只聽院內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便見趙達昂首闊步,三兩下間來到案前,躬身抱拳。

  “大人,各人都已到齊,正在堂下候著!”

  崔榮聞言,當即放下紙筆,抬起頭,理了理衣冠,端正坐好后,方才擺了擺手,冷聲道:“那便召他們上來,本官親自審問審問。”

  “是!”

  趙達朗聲應道,緊跟著,轉身快步離去。

  堂外,四方庭院一角的屋檐上,長孫玄謀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來回張望了一眼。

  “老鬼,小爺明明可以和元讓、元音一起,為啥非得和你一起爬墻頭?”

  他不滿地嘀咕一聲,隨即翻身一屁股坐在瓦片上,瞥了一眼站在身旁,正舉著紅傘,直勾勾地盯著屋檐下的蘇小妹和蘇鉅。

  “你完全可以見機行事,蘇某又未曾要求寸步不離。”

  蘇靖輕笑一聲,便見長孫玄謀撇了撇嘴,抬眼遠遠地朝公堂上望去。

  “民女蘇小妹…”“晚生蘇鉅…”“小民賴平安…”

  “拜見大老爺!”

  公堂之上,三人叩首而拜,左右兩側衙役齊齊排好,正中便見崔榮端坐三尺發桌后,板著臉,看不出喜怒。

  “你這小家伙是何人?為何在此?”

  這時,崔榮掃了一眼站在堂下階前的李元音與鄧元讓,短眉立時一錯,似是不喜。

  “李元音!”“鄧元讓!”

  兩小道童齊聲報了姓名,緊跟著便見鄧元讓昂著頭,不卑不亢地繼續答道:“奉師尊之令,寸步不離蘇姐姐!”

  “哦?”

  崔榮摸了摸短須,微微頜首,問道:“可知為何?”

  “有壞家伙會欺負蘇姐姐!”

  鄧元讓正要開口,忽見李元音一下踮起腳,從臺階下探出頭來,氣鼓鼓地噘著嘴,朝公堂上望去。

  “就是那蔣大蟲…”

  而后,她也不知道誰是蔣儼,隨手一指,卻指向了崔榮。

  “大膽刁民,還不快快跪下!胡言亂語些什么!”陡然,便聽崔榮身旁,蔣謙冷喝一聲,一雙深陷眼廓的老眼瞇縫著。

  李元音嚇了一跳,縮到鄧元讓身后,憤憤地吐了吐舌頭。

  “師尊有言,道門弟子可見官不拜!”鄧元讓昂首瞪向蔣謙,反駁一聲,稚嫩的臉龐上不見半絲怯弱。

  “你…”

  蔣謙一時語塞,當即一拂袖,只見兩名衙役跳將下去,徑直拿向李元音二人,便見鄧元讓陡然張開雙臂,一下將李元音護在身后。

  “好了,規矩如此,便這樣吧!”

  公堂上,崔榮一拍驚堂木,擺了擺手,那兩名衙役這才退下。

  屋檐之上,起身正要跳下的長孫玄謀不由松了口氣:“臥槽,這兩小家伙,一個嘴碎,一個鐵憨憨,可嚇壞為師!”

  他嘟噥著,隨即望向崔榮。

  “不過,說真的,那崔榮可真是雷厲風行,老鬼你還沒來得及找上門,他便已經開始問詢整個案情了!”

  “現在怎么辦,公堂之上,你可沒法現身。”

  蘇靖此刻亦是憂心,倘若這邊公堂上崔榮也定了案,只怕事情再難有回旋余地。

  然而,他又不擅謀略,若是上陣殺敵,一路打將過去,那倒不怕。

  可現如今,人鬼殊途,此刻如此,反而會徒生波瀾。

  也罷,不懂就問…他這般想著,回頭望向長孫玄謀:“蘇某一介武夫,該如何,不若你來參謀參謀?”

  “嚯,以小爺的聰明才智,老鬼不如你再嚇唬嚇唬那賴平安?”

  蘇靖聞言,不由側目,便見長孫玄謀又擺了擺手,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可如此!”

  “衙門可有禁制,以你現在的實力,潛入都有點困難。”

  接著,長孫玄謀昂起頭,手指抬在胸前,輕叩數下,旋即猛地一扭腰,面朝蘇靖,與其對視一眼。

  正在這時,陡然院內悠悠地傳來一聲輕嘆。

  “天下眾生,人鬼仙妖也罷,邪魔外道也好,其因何而存,因何而往?”

  緊跟著,便聽一聲聲叮當作響,旋即一道氣機牢牢將二人鎖住。

  蘇靖面色一沉,轉頭尋聲望去。

  此時,原本空無一人的回廊上,一名男子倚靠著立柱,昂首直視著蘇靖,目光深邃,仿佛直透天際。

  那人鷹鉤鼻,絡腮胡,濃眉如刀,一頭齊肩短發束在腦后。

  他赤著腳,全身上下僅穿了一件破爛的長褲。

  而在其手腕與腳腕處,俱都帶著鐐銬。其上一道道沾滿血漬的鎖鏈捆縛著,纏繞在古銅色的肌膚上,于陽光下反射著寒光。

  脖頸上,鎖鏈層層盤縛,而后垂在胸口。

  微風吹拂,幾綹劉海垂掛在眉邊,一下一下輕輕撫動著飽經風霜的臉龐。

  那人扯起嘴角,邪邪地輕聲一下嗤笑。

  “盜竊無道,巧取豪奪!吾等不過天地之蛆蟲!唯有被拴上鎖鏈,才算有資格存于這天地之間。”

  “你們不這么覺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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