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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八 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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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大亮,昨夜一場大雨帶來的濕氣也已退卻,小五背著弓箭和布包混在人群中,從余塘縣城西門進入。

  穿過城門,他腳步一頓,抬眼望向城內來來往往的行人。

  道會司的衙門在哪?

  盡管小五來過余塘縣城數次,但是道會司一直也只是聽他人提及,具體在哪卻是不甚清楚了。

  他正犯難,忽然發現迎面走來三個身著皂衣的捕快,當先一人陰沉著臉,右手搭在挎于腰間的鐵尺上。

  “頭兒,大人今天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就發起脾氣來,叫兄弟們好不痛快…”

  “你還不知道?方才我可就偷偷打聽過了,聽說是不知哪來的蠢賊,偷東西居然偷到了知縣大人的家里…”

  三人腳步不停,看也未看小五,徑直從其身旁走過。

  “這…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閉嘴!”

  一直未說話的捕快腳下一停,回身瞪了一眼身后一直嘰嘰喳喳的兩個跟班,臉上五綹髭髯輕輕顫動。

  “既然你們倆都知道了,現在就都給老子瞪大眼睛瞧仔細了!三天之內,務必要將那蠢賊逮捕歸案!”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驚呼:“哎喲!哪來的野丫頭,沒長眼啊!”

小五和那三名捕快立時循聲望去,只見城門口,一名蓬頭垢面的乞丐和一名少女一同跌坐在地上  那少女身著一套淡藍色裙衫,秀眉微皺,看上去楚楚可憐。

  而在少女身旁,蹲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衣衫,發髻上插著一枚桃木發簪。他雙手扶著少女,關切地問道:

  “幼娘,沒事吧,有沒有摔倒哪了?”

  聞言,小五腦中忽然閃過那枚繡著“沈幼娘”三字的香囊,瞳孔立時一縮,望了一眼少女,當即轉身,快步離開。

  “撞了小爺,就趕緊賠錢!”

  “你這人…怎么這樣!爹,咱別理他!”

  小五腳步匆匆,直到身后乞丐和那少女的爭執聲逐漸被街上吵雜的人群聲掩蓋,他這才駐步停在街邊,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望向人群。

  接下來,他得盡快找到道會司衙門,請了仙長才是…

  晌午時分,太陽正是最為猛烈,而南坪灣河岸上,此時水生與杜三等人正在來回巡視。

  這幾日,盡管村中一再強調不能靠近河邊半步,但仍有些不信邪的村民依舊我行我素,隨后都付出了慘痛代價。

  平靜了近百年的南坪村,一時間人心惶惶。

  “現在大家都相信河里有妖怪,不敢再到河邊了,為什么我們還要在在這邊挨這風吹日曬的?那妖怪又不能上岸不是!真是搞不懂村長怎么想的…”

  老六站在樹蔭下,抬手擦了擦臉上汗水,不滿地嘟噥著。

  在他一旁,黑臉的老三蹲在老樹根上,望著遠處靜靜流淌的河水,頭也不抬,甕聲甕氣道:“你懂個卵!大人是不敢來了,可那些小皮球呢?想想咱小時候…”

  “你還記得不,當初你小子和人打賭天不怕地不怕的!結果呢,只是讓你半夜去對岸在每一個墳頭上放個饅頭而已…”老三轉過臉,望向老六,嘿嘿一笑,“你倒好嚇個半死,哭爹喊娘地跑回來,一直哭了三天!”

  “那怪我嘛!要不是小五他爹躲在棺材里嚇唬我…我會怕?”老六臉色漲紅,瞪著眼睛,語氣極為憤慨。

  “哈哈哈…”老三哈哈哈大笑,忽然捏著嗓子,尖聲尖氣地說道,“喂,那小子,再給我一個嘛,不要小氣!哈哈哈哈…”

  “滾!滾滾!”老六連聲罵道。

  就在這時,只聽“嘩啦”一聲,二人臉色一變,立即轉過臉望向南坪灣。

  河水陡然沖天而起,掀起一道三丈高的巨浪,定睛一瞧,浪尖之上,一尾兩丈長的金色鯉魚探出頭來,俯視著身下的南坪村。

  “吼—”

  那鯉魚一聲嘶吼,震得老三和老六耳膜刺疼,不由抬手捂住耳朵。

  半晌,嘶吼聲一停,這時老村長已經領著水生、杜三和阿犬一同來到老三、老六身旁,面色凝重地抬頭望向半空中的鯉魚。

  “聽著…獻上…童男童女,否…否則,淹了你們…再全都吃掉!”

  說完,那鯉魚在浪尖緩緩游動著身軀,如銅鈴大小的魚眼盯著身下的老村長,像是再等他回話一樣。

  老村長雙手拄著木杖,微微顫抖,腦子里一片空白,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就在眾人都在沉默無言時,陡然一聲驚呼,隨即便見村外小道上走進來三個漢子,其中一個濃眉大眼,滿臉胡茬,赤裸著上身,露出一身肥膘和胸口濃密的胸毛。

  “臥槽,大哥二哥,快看!好大一條魚!”那漢子瞪大了眼珠,死死盯著浪尖上緩緩游動的鯉魚,不由一拍肚皮,發出一聲驚呼,而后在那鯉魚和其余眾人的眼光中,扯著嗓子高聲囔道,“給俺,俺能吃上三天!”

  “不好!”老村長臉色一變,抬眼正要望向鯉魚,便聽一聲嘶吼。

  緊隨其后,三丈高的巨浪之上,沖天而起一道無爪蛟龍狀的水柱。那蛟龍大張巨口,猛地撲向村口的三人。

  “大牛哥!快跑!”

  阿犬一聲驚呼,下一刻,說時遲那時快,便見村口邊另外兩個漢子猛地一把將胸毛壯漢推開。

  “三弟!快跑!”

  話音未落,二人立時便被無爪蛟龍一口咬進嘴中,沖天而起。旋即,那無爪蛟龍又回身一擺,巨大的尾巴猛地將那胸毛漢子一下抽飛,而后帶著口中的兩人沖進鯉魚口中。

  “撲哧”

  這時,便見鰓蓋猛地一張,滾滾水流從魚鰓之中噴吐而出,那鯉魚隨即一擺魚尾,帶著巨浪鉆入南坪灣河底。

  “兩天后,獻上童男童女各一人!”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南坪村內一片死寂。

  村外的樹林中,胸毛壯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胸口輕微起伏,應是還有口氣在。

  這時,忽然從樹上落下一道身影,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它邁著四肢,緩緩走到壯漢身旁,低下頭嗅了嗅,而后像是聞到什么刺激性氣味,不由打了下噴嚏。

  “咚咚咚”

  手指輕輕叩在門上,半晌,便聽“嘎吱”一聲,朱紅色的大門應聲打開一道縫。這時,一名丫頭從門后探出腦袋。

  “哎?小五公子!你怎么來啦?嘻嘻…是來找小姐的對不對?”

  丫頭一見門口站著的人,不由咧嘴嘻嘻一笑,而后便將大門拉開,從門后跳了出來。

  站在門外的人,正是小五。

  方才在道會司找到仙長之后,他便詳細說明了南坪村的情況。那仙長也是雷厲風行,立即安排了兩位弟子,已先行一步出發前往南坪村。

  至于他,并未一同跟隨,而是出了道會司,來到了這里。

  望了一眼身前只到他腰間的丫頭,小五撓了撓頭,說:“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你還是叫我小五好了。嗯…你家小姐在嗎?”

  “當然在呀,嘻嘻…我這就去叫小姐來!”

  說罷,那丫頭快步跑進院內,眨眼便沒了蹤影,連門也沒有帶上。

  小五站在門前,苦笑一聲,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胸口,臉上不由掛上一絲笑意。

  門外的大街上,一名赤著腳的小童快步跑過,緊跟著便是一名黃衣少女,咬牙切齒。

  “小四!你給我站住!”

  那小童聞言轉過臉,邊跑邊扯開嘴巴,吐出舌頭:“來追我呀!略略略…”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一名捕快,張開雙手,一把將那小童抱在懷里,然后便輕撓其胳肢窩。

  “哈哈哈哈…姐夫哈哈…饒命!哈哈哈…”

  見狀,小五不由莞爾一笑。

  “嘿,呆子,笑什么呢!”

  聲音如同山間涓涓清泉,帶著點小俏皮,小五的臉霎時一紅,伸手在懷中迅速一掏,而后轉過身。

  眼前是一位少女,臉上帶著笑,雙眼之中燦若繁星。她身著淡淡的粉色長襦,上面繡著朵朵花菱,衣襟微敞,露出鎖骨與脖頸。肌膚看上去猶如脂玉一般,吹彈可破。

  這少女姓曾,名嫻,是余塘縣城一名富商的獨女。

  “嫻兒…好久不見!”

  小五抿了下嘴,而后捧起手中的白手帕,遞到曾嫻手上。

  她拿在手上,打開一瞧,里面放著一對白玉龍鳳吊墜,面色微微一愣,不由出聲問道:“這是什么?”

  “聘禮呀!”小五雙手抱在胸前,臉上帶笑。

  聞言,她噗嗤一下輕聲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而后她將吊墜重新包好,撅了撅嘴,走到小五身后,推搡著他走進院中。

  “呆子!那你得和我爹說去...”

  小五面色一苦,跟著她來到客廳之中,迎面就遇見之前為他開門的那個丫頭,朝著他捂嘴偷笑。

  “小鵲,我爹呢?”

  曾嫻將小五按在座位上,轉過臉朝一旁正偷笑的丫頭開口問道。那丫頭一愣,正要說話,就見一富態男子快步從屋外走了進來。

  那男子便是曾嫻的父親,叫做曾向才,體態豐腴,身著錦緞華袍,右手握著一紫砂茶壺。

  “嘿,你這小子,怎么又來了!”

  曾向才前腳剛一進屋,抬眼便看見小五坐在一側的椅子上,臉色頓時一冷,很是不耐煩地訓斥道:“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啊!”

  接著,他抬腳便要走上前去,卻見曾嫻一下攔在他和小五之間。

  “爹!您這話可不對,咱家和趙叔叔他一家可是世交,小五哥哥怎么就不能來了?”她嘟著嘴,氣鼓鼓地瞪了一眼那曾向才,“小五哥哥是有別的事要說,您好好聽著就是!”

  “哎喲,我的乖女兒哎,罷了罷了…”

  曾向才望了眼身前的曾嫻,搖了搖頭,隨后轉過身,一屁股坐在小五對面。

  曾嫻隨即抬眼示意了一下小五,便見小五騰的一下站起身,深吸了口氣,開口道:“曾叔…”

  “行了行了,也別曾叔曾叔的了…”

  曾向才擺了擺手,不耐煩地打斷了趙五的話,抬眼見曾嫻眼神不善地望著他,立時改了口:“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我想娶嫻兒為妻…”

  “滾!”

  聞言,曾向才一下子從座椅上跳起來,張口罵道:“想娶嫻兒為妻?做夢去吧你,一個破落戶,現在還有什么?還是好好呆在山里吧…”

  “爹!”曾嫻冷聲一哼。

  曾向才還想再罵,一下卻是沒了聲音。胸口劇烈起伏幾下,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冷笑一聲:“哼,就這么說吧,想娶我家嫻兒,黃金百兩有嘛?”

  小五默然不語,眼神中隱隱閃過一絲怒氣,轉過臉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曾嫻,隨后從背上取下灰布包,抬手解開,將其中的木匣放在手心。

  “這里…有黃金五十兩…”語氣淡漠,他將木匣打開,放在客廳中央的桌上。

  曾向才起身走到桌邊,低頭一瞧,只見其中果然整齊擺放著數十枚黃金,眉角立時綻開,不自覺地搓了搓手。

  “賢侄啊,我曾向才一向視錢財如糞土,以咱兩家的情誼,談什么錢吶!”

  說著,他便坐到小五身旁,握住其雙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賢侄啊,嫻兒畢竟是我獨女,我總不能不為她將來的生活考慮吧。方才曾叔的一片苦心,賢侄還是要體諒一下的。”

  小五抿了抿嘴,半晌,點頭應道:“小五理解!”

  “好,賢侄當真是年少有為啊!對了,那剩下的五十兩…?”

  “尚在家中…”

  聞言,曾向才一下眉開眼笑,連連道好,隨后拍了拍小五的肩膀,朗聲道:“那還等什么,你與嫻兒的婚事就交于我來操辦,你且速速回去一趟。”

  “待你回來,便是你與嫻兒成親之日!”

  “呆子,你哪來那么多黃金?”

  小五望著身前的曾嫻,微微一笑,而后抬起手,捧著少女的臉,輕聲說:“你猜…”

  “哼!”

  曾嫻不由撅了撅嘴,輕哼一聲,從小五手中躲開,而后轉過身,眉頭一皺,臉上隱約有一絲憂色,令人看了不禁心疼。

  小五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想要將她抱入懷中,卻停在空中。

  “等村里的事情結束了,我就會來娶你!”

  說罷,小五轉身頭也不回,腳步匆匆,朝著遠處走去。

  她遠遠地望著他消失在街頭,眼神中的光芒漸漸暗淡,半晌,直到身后傳來小鵲的叫聲,這才轉身走回院中。

  院子里,小亭臺上,曾嫻從石桌上捧起一張宣紙。

  “煙雨微微笙歌醉,冷落閑門燕低回。誰道東風無意思,最是煙雨正愁人。”

  曾嫻輕聲念出紙上的詩詞,視線最終落在落款處的人名上。

  “李玨”

  她眼前不禁一下恍惚,仿佛再一次看到那個擊掌高歌的翩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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