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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殺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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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清冷的風穿堂而過,吹拂起香爐內的裊裊青煙,一縷淡淡異香若隱若現。

  蘇靖邁步從西房中走出,抬眼便看見庭院中那株逐漸退下綠衣并換上紅袖的楓樹,正于夜色中靜謐佇立。

  在楓樹腳下,便是鯉魚池。

  池內,兩三尾鯉魚逐水嬉戲,蕩起一道道波紋。

  蘇靖抬腳走到池邊,便見水面上映出他的倒影,正是頭扎白素,身披孝衣,腰間還系著一條細長的麻草繩。

  輕聲一嘆,蘇靖神色復雜的望著水中倒影,耳畔則隱隱傳來些許低聲抽噎。

  盡管方才一時情緒所染,有些不能自控,但如今從房中走出,蘇靖情緒已然冷靜,這反而令他有些不適。

  尤其是當四周環境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時,蘇靖更加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提示:同步率87%...86%...85%...

  蘇靖抬眼瞥了一眼一直懸浮于身側的同步率面板,只見上面的數字輕輕跳動,逐漸走低,不由又是一嘆。

  他終究不是呂遷,而奇貨居也僅僅只是一個副本…

  現在,于他而言,真正需要考慮的其實是方才突然出現在藍色面板上的遺志任務。

  “任務名為呂氏春秋,在數據庫中記載是一本先秦時期的古書名。除此以外,卻是超出我的權限范圍,難以知曉。”

  “而任務目標為奇貨可居…”蘇靖凝望著水面,若有所思,“名稱是一個成語,出處和典故同樣需要權限才能獲知…”

  “找到贏異,激發其奪取王位的野心,并獲取其信任…”

  “如今呂向剛剛去世,作為其獨子的呂遷需要接待前來吊唁的賓客,貿然離開去見一位秦國公子,只怕會使同步立刻中斷。”

  “三天時間…贏異…”

  時間有限,而他對于贏異,也不過是前不久才從連仇口中得知這個姓名。至于具體信息,譬如如今的住地等等,他卻一概不知。

  在這個副本中,蘇靖所能熟知的也就三個人,不,現在應該是兩個。

  一個連仇,一個呂德…

  連仇在呂向去世之后不久便已來過,呆了好一會兒,給蘇靖留下了幾個幫忙的人手后,才匆匆離去。

  “看來,有必要找個機會問問徳老…”

  蘇靖眉頭微皺,心下有了對策,隨即抬手理了理衣衫,轉身沿著走廊來到前院。

  前院坐北朝南,呈口字型,東西兩側是走廊,而北邊則是會客用的主屋,此時下人進進出出,正忙著布置靈堂。

  蘇靖腳步不停,徑直走入主屋。

  入眼便是正中央停放著的呂向尸首,蓋著一匹白綢,透過白綢隱約可見其身著錦緞制成的壽衣。而在呂向尸首一側,呂德佝僂著腰久久佇立。

  “徳老…”

  蘇靖走到呂德身旁,連喚數聲后,才見其陡然一下驚醒,隨即抬手匆匆抹了抹雙眼,應了聲“公子”后,轉過身來。

  此時的呂德,面容比之初見時卻是蒼老許多,雙眼更是泛紅,隱隱有淚光閃動。

  蘇靖見狀,想到呂德如今畢竟也已年邁,便開口寬慰道:“這幾日,徳老還需保重身體,若是身體不適,務必告于子長。”

  “無妨,只是一時又想起過去的某些事,情難自控…”

  聞言,呂德擺了擺手,示意并無大礙,隨后話鋒一轉,便開始向蘇靖細細稟明呂向身后之事的諸般安排與布置。

  “...諸事都已安排妥當,就連靈堂,有了信陽君留下的人,進度也快了幾許…”

  在蘇靖看來,紅白之事,向來繁瑣,況且各地規矩與避諱也多有不同,蘇靖生怕讓他自己親自操辦。

  而如今,得知呂向身后之事皆由呂德安排妥當,蘇靖當即點了點頭,應了聲“曉得”后,再次想到贏異一事,隨即開口問道:“徳老可知贏異?”

  “嗯…公子所說的可是秦國公子贏異?”

  “正是!”

  呂德抬眼望向蘇靖,面露詫異:“公子何故詢問此人?”

  “家父臨終時,拉著我的手說他夢見了祖父,祖父要他守住這奇貨居的家業…”蘇靖轉過臉,望向一旁的呂向尸首,腦海中再次浮現方才呂向臨終的一幕,“而我曾聽人說……”

  “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而建國立君,澤可以遺世。”

  “莫非,公子是想…”呂德若有所思,但隨即便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那公子怕是要失望了…”

  蘇靖聞言轉過臉望向呂德,不解道:“這是為何?”

  “公子贏異雖是秦國太子安國君之子,但安國君總共有二十多個兒子,而贏異既非長子,也非幼子,正好是不上不下,排在中間。”

  “再者,老奴聽說,盡管安國君獨寵的正夫人華陽并未有子嗣,但卻依舊深受安國君寵愛,而贏異生母鄭姬卻是飽受冷落,去年便已郁郁而終。”

  說到這,呂德又看了一眼蘇靖,搖了搖頭,再次開口道:“在老奴看來,像贏異這樣的公子,即便身處秦國,也難以登上王位,更何況如今身處趙國為質,每日仍需以販賣草鞋求生。”

  呂德話音剛落,蘇靖臉色便為之一愕,不由想到藍色面板上的任務要求,心下恍然大悟。

  “如此處境,也難怪贏異會失去稱王的野心…”

  緊接著,他轉念又一想:“不對,我的任務只是找到贏異,并說服他信任我,至于如何成為秦王…”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蘇靖暫時壓下心中的想法,轉過身,尋聲望去。

  只見,一名下人急匆匆的從院中跑進屋內,來不及喘氣,便朝著蘇靖躬身一拜道:“公子,信陽君又來了。”

  聞言,蘇靖眉頭微皺,轉過臉,詫異地望向呂徳:“信陽君為何會去而復返?”

  立在蘇靖身旁的呂徳,神情同樣驚疑,一聽蘇靖的詢問,立刻搖了搖頭,正要開口,便見蘇靖轉過身出了主屋,立即抬腳跟上。

  二人從院中的兩棵古柏中間穿過,徑直走進南邊的奇貨居店面。

  此時,奇貨居店面與之前而言,變化極大。

  原本整齊排列的展架,和照一定規律擺放的生活物件以及奇珍異寶等等都已被撤掉,只余一間空空房間,用以接待前來吊唁祭拜的賓客。

  蘇靖走入屋內,迎面便是站在人群中的連仇,高挽發髻,長發披肩,身著一套黑白水墨風的素雅長袍。

  見到蘇靖出現,站在人群中的連仇眼神一亮,隨即面色凝重的快步跑至蘇靖身前。

  “子長,不好,有人要殺你!”

  聲音低沉卻又似乎帶著獨特魔力,蘇靖只覺耳畔忽然一聲炸響,腦袋隨即嗡的一聲陷入一片空白。

  說時遲那時快,也是同一刻,蘇靖識海之中,巨大的白色輪盤虛影猛地應聲一震,蘇靖意識立即清醒,緊接著一股凜冽的寒意由身前陡然迸發。

  本能地,蘇靖一偏腦袋,同時雙手往前一推,順勢抬腳朝后猛退數步。

  “唰—”

  一道寒光閃過,蘇靖強忍著瞳孔的刺痛,瞪著雙眼,望向連仇。

  只見,連仇此時眼神陰鷙,右手握著一柄長劍,劍尖斜指。劍刃上,一滴鮮血緩緩滴落,落在奇貨居店面的石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噠—”

  而后,像是某種信號響起一般,原本跟隨連仇身旁的侍衛,紛紛抽出手中長刀,砍向屋內其余小廝。

  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

  “你不是信陽君!你是誰!”

  蘇靖面色凝重地盯著連仇,抬起手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刺痛部位,而后余光一瞥掌心,只見手掌之上已經染上一片鮮紅。

  “嘿嘿嘿…看來你身上藏著些寶物啊,竟然能從海潮聲中掙脫!”

  連仇也不回答,自顧自的嘟噥幾句,而后猛地縱身一躍,抬手朝著蘇靖再刺一劍。

  那一劍極快,數步距離,轉瞬即至,蘇靖只來得及本能地朝右側身一轉,而后眼角余光中連仇手腕一轉,往前刺空的一劍順勢朝左側橫掃。

  “噌—”

  就在這時,一聲海浪翻滾的聲響于耳畔驟然響起,隨即便見連仇手中的長劍劍刃上一道淡藍色泛著白色泡沫的水流憑空出現。

  蘇靖臉色大駭,瞳孔猛地一縮,當即一彎腰,往地上一躺,而后手腳并用,連續在地上翻滾數圈,一直退到后門。

  半截白素于空中緩緩飄蕩,而后墜落到地板上,而院子里,隱隱約約也傳來數聲慘叫。感受到肩部傳來的陣陣刺痛感,蘇靖臉色越發陰沉。

  他抬眼,望向步步緊逼的連仇。

  只見后者此時竟是模樣大變,身著一襲黑衣,蒙著臉,手上的長劍劍刃上盤旋著一道淡藍色的水流。

  黑衣人顯然有些不悅,冷哼一聲,驟然抬腳猛地朝前一撲,宛若一道黑光倏忽閃過。

  蘇靖還未來得及看清,隨后便覺胸口猛地一下重擊,呼吸陡然一滯,身軀不由自主前傾,一下跪倒在地。而這時,那黑衣人動作不停,一下側身躲開并站到蘇靖左側,同時雙手握住劍柄,高高舉起,徑直從上方揮砍向蘇靖的脖頸。

  頃刻間,劍刃上的水流,仿佛受到某種牽引一般,忽然崩散,化作一條無爪的蛟龍。

  “公子!”

  便在這時,隨著一聲喊叫,跪倒在地的蘇靖忽然感到一股大力從左側襲來。

  緊接著,整個身軀便不由自主地猛地朝著右側翻滾,而后一下撞在木制桌案上,方才停下。

  蘇靖抬眼回望,便見呂德倒在血泊之中,整個身體從腰部斷為兩截。

  “徳老!不!”

  霎時間,一股怒氣陡然從蘇靖心中升騰而起,整個面部立時扭曲猙獰,睚眥盡裂。

  生前的記憶再次不受控制地于眼前浮現,曾經同生共死的兄弟于戰場為他舍身擋刀的一幕幕飛快閃過,與眼前呂德的樣貌陡然重疊。

  蘇靖猛地翻身坐起,隨手一把抓住一旁的木制桌案,迎面擋下黑衣人緊跟而至的一劍。

  木制桌案應聲而裂,蘇靖毫不猶豫的立即撒手,同時身子一矮,不退反進,弓著身子,徑直朝著那黑衣人的胸口就是一記頭槌。

  “哼!”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側身一轉,同時順勢再次揮劍看向蘇靖,而蘇靖頭槌未中,腳步卻是不停,朝著前方就地一滾,先是躲過身后的一劍,而后一把抓住另一方木制桌案,起身朝后一擲。

  也不去看有沒有砸中那黑衣人,蘇靖連滾帶爬的來到呂德身旁,伸手就要將其扶起。

  然而,呂德卻是伸手一把推開蘇靖,雙眼圓睜,大張著口,噴出滾滾血沫的同時從喉嚨中喊出:“快!走!”

  三番幾次都未能將蘇靖斬殺,那黑衣人越發狂怒,一把將長劍換到左手,平舉著指向蘇靖,而后一抬右手,以食指并中指在劍背上一按,口中一聲低和:

  “春江潮水!疾!”

  只見,黑衣人猛地一抹劍背,隨即一指蘇靖,“嘩—”,陡然一條猙獰的龍首猛地一聲咆哮,朝著蘇靖撲去。

  說時遲那時快,蘇靖縱身一躍,立刻閃到一邊,再回望時,原本位置石地板上立刻裂開三道三尺來長的裂痕。

  蘇靖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心下一驚:倘若沒有躲開,只怕會立刻被切割成四塊吧…

  來不及多想,眼見著那黑衣人一擊未中,又再次抬手一指,蘇靖當即抬腳朝著奇貨居大門狂奔。

  卻在這時,迎面便撞上一名黑衣人手下的侍衛。那侍衛提著刀,猛地朝著蘇靖的頭砍去。

  蘇靖目光一冷,側身一躲,而后抬手一把抓住那侍衛的手與胸口,猛地轉身一扭,借著慣性猛地將那侍衛往身后一扔,同時一把躲過其手中長刀。

  “嘶—”

  只聽一聲龍吟,那侍衛的身軀立刻四分五裂,鮮血如同煙火綻放,蘇靖深呼吸一口氣,雙手猛地用力握住刀柄,橫刀身前。

  “當—”

  猶如金屬相擊,一股巨力便從刀上傳來,蘇靖當即一聲低吼,腳下猛地一蹋,整個人突的超前一沖。

  “當—”

  又是一聲,蘇靖一把架住黑衣人緊隨而至的一劍,同時在那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猛地一腳踹在那人的胸口之上。

  與此同時,借著這一腳,蘇靖猛地高高躍起,隨即便是一個鯉魚翻身,在空中連續數滾,跌跌撞撞的跑出奇貨居。

  一陣寒風于空蕩的街道上吹拂而過,淡淡霧氣便在灑落的月光中,時聚時散。

逃出奇貨居的蘇靖站在門前那懸掛著呂字大旗的木柱之下,大口喘著氣,眼神警惕的盯著眼前不遠處的身影  薄霧之中,只見一人背對著蘇靖,盤膝坐在地上。

  他短發,頭戴藍白抹額,身著淡藍色道袍,道袍上則以白色絲線繡著多變的水波紋。在他右手邊,立著一把三尺長劍,通體如藍色琉璃,隱有海潮聲聲。

  從身后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蘇靖轉過頭,只見那黑衣人領著一幫侍衛從奇貨居中沖出,似乎也看到了蘇靖身前的道士,腳下一頓,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恨與忌憚。

  黑衣人望了望蘇靖,又望了望道士,而后眼神一冷,冷哼一聲,猛地朝蘇靖撲去。

  便在這時,只聽一聲龍吟,隨即一道藍光一閃而過,便見那黑衣人猛地砸落在奇貨居門墻上。

  “你失敗了,現在…任務歸我負責!”

  淡薄的語氣在夜色中忽然響起,蘇靖循聲望去,便見那道士緩緩站起身,那柄原本立在地上的琉璃劍懸于身側,散發著淡淡寒光。

  道士轉過臉,古銅般的臉上,一對濃眉臥于額間,漆黑的瞳孔中,如湖面反射的月光一般,溢出點點流光。

  而在胸前,隨著月光的照射,那一對抹額上,從腦后沿兩肩垂落的藍白魚龍流蘇配緩緩流動,仿佛活著一般。

  “你我無怨無仇,甚至,我連你是何人也不清楚…”那道士望著蘇靖的臉,毫無半點情緒波動的低聲道,“但是師門有令,需借你項上人頭一用,抱歉…”

  聞言,蘇靖瞳孔又是一縮,余光環顧一圈,卻發覺此時已無路可逃,不由心下一冷。

  “我不過區區一介凡人,于仙長而言,又有何用出?”

  那道士望著蘇靖,只是搖了搖頭,也不知其意思是無用還是不知,接著便見他抬手朝著蘇靖一指。

  霎時,那柄琉璃劍突兀一下消失不見,而同時也只眨眼功夫,那幽藍的劍刃便已出現在蘇靖眼前。立時,仿佛不堪重負一般,蘇靖臉上與脖頸上一道道血痕憑空炸裂,鮮血一時浸染了整個蘇靖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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