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金發男一關上車門,紋身漢便大叫道。
阿恰跌進車里時,理解到目前的處境——紋身漢和金發男九成是向阿涅尋仇的黑道,而自己則是“連帶損害”,是被殃及的池魚。她拼命反抗,但金發男用手按住她的肩膀,又用膝蓋壓著她的大腿,教她動彈不得。她跟金發男對上眼,看到對方目露兇光,一副要揍她的樣子,更嚇得魂不附體。
對了!還有阿涅——阿怡猛然想起身旁還有阿涅。阿怡想,既然阿涅是莫偵探推薦的人物,應該遇過不少這種場合,他一定身手不凡,就像李查德筆下的杰克李奇一樣,能拯救自己逃出生天。阿怡回頭望向阿涅,期待看到他跟紋身漢扭打在,起——
“咳……”
阿涅坐在座位上,身體前傾抱著腹部,辛苦地干吐著。車廂里兩排座位面對面并排著,紋身漢坐在阿涅正前方,跟阿怡一樣露出m訝的神色。縱使他們不知道,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著同一句話:“你這家伙未免太遜了吧?”
“咳……媽的,下手真重……”阿涅吐著不知道是胃液還是口水的液體,再往后挨在座椅上,臉色蒼白。紋身漢和仍箝住阿怡的金發男面面相覷,不懂得如何應對。一般來說,這時候被擄的人應該在掙扎,而他們便要用拳頭甚至動刀動槍威嚇對方。
“……你就是阿涅吧?我們老大老虎哥要見你。”就像索盡枯腸也找不到4P1用的狠話,紋身漢只好板起臉孔,如此說道。
阿涅沒回應,只是緩緩伸手進外套左邊的口袋。紋身漢見狀立即沖前按壓住阿涅的左手,罵道:“你別輕舉妄動,我——”
“不用緊張,我不碰就是。”阿涅舉起雙手,一副投降的樣子。“你自己拿吧。”
“什么?”紋身漢不明白阿涅在說什么。
“咳……口袋里的東西,麻煩你自己拿一拿。”阿涅指了指他的外套左邊口袋。
“嘿,想收買我嗎?”紋身漢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他記起了偶爾遇上的情況——有些目標人物會用錢求他放人一馬。他才沒有這么笨,畢竟事情傳到老大耳中,自己便吃不完兜著走。
紋身漢伸手插進阿涅的口袋,抽出一個白色信封。他本來以為是鈔票,可是信封薄薄的,里面頂多只有一、兩張紙。他把信封反過來,在看到信封正面的時候,他臉色大變,就像白天看到幽靈一樣。
“這、這是什么!”紋身漢嚷道。
“D哥,怎么了?”金發男緊張地問,壓制著阿怡的力度減了幾分。
“我問你!這是什么!”紋身漢沒理會金發男,揪住阿涅領口,焦躁地問。
“咳,就是給你的信啊。”阿涅干咳了一聲,淡然地說。
“我不是說這個!你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紋身漢再把阿涅的衣領揪緊一點。
阿怡這時瞥見紋身漢手中的信封,信封面用藍色原子筆寫著“吳廣達”。
“你打開便知道了。”阿涅回答道。
紋身漢將阿浬推回座位,緊張地撕開信封。信封里掉出一張照片,阿恰和金發男看不到內容,但他們都看到紋身漢的臉色一下子發白,眼晴睜得老大。
“你”
“你別亂來。”阿涅的話煞停了再次想沖前的紋身漢。“我手上有這照片,自然代表我有所準備,就算你現在把我埋進水泥丟入后海灣,我在外面的伙伴們會替我辦事,那照片一樣會曝光。”
“D哥,發生什么事?”金發男放開阿恰,趨前向紋身漢問道。
“沒有!什么都沒有!”紋身漢緊張地將信封和照片塞進褲袋。
金發男一臉狐疑,反復瞅住阿涅和他的前輩。
“你也有。”阿涅從另一邊口袋掏出另一個信封,遞給金發男。阿恰這回看得清楚,信封上寫著“黃子興”三個字。
“你一你為什么知道我的一”金發男也一樣,看到信封上有自己的名字時,臉錯愕。他接過信封,打開看到里面后,臉上的血液倒流,內心發毛。阿怡伸長脖子,看到信封里也是一張照片,照片的主角正是金發男,他挨在一張棕色的沙發上,雙目緊閉,右手手邊有一個啤酒罐,似乎睡得正熟。
“你這混蛋!”金發男丟下阿怡不管,在狹小的車廂中用手臂架著阿涅的脖子,喝道:“你為什么能走進我家!這照片你什么時候拍的!你不說我便殺死你!”
紋身漢從后拉住金發男,令阿怡傻眼。她不知道為什么那壯漢竟然反過來幫阿涅解圍。
“咳咳……現在的小鬼真沖動,開口閉口便打呀殺呀。”阿涅摸著發紅的頸項,說:“黃子興……還是你想我叫你的綽號‘黑仔興’?沒關系吧。你別管我什么時候走進你那個像豬欄的住所,趁你熟睡時站在你面前替你拍照,你該擔心的是我可以在你全不知情、毫無防備的時候接近你,那么你有沒有想過你每天喝的啤酒是不是普通的啤酒?吃的泡面是不是普通的泡面?你藏在廁所水箱的‘貨’,會不會被換成普通的止痛藥?”
“你!”金發男仍想沖上前措住阿涅。
“我真的動手的話,你有九條命也不夠死。”阿涅突然換上一副瘋子般的神情,湊近金發男的臉,直視著對方雙眼。“我可以趁你熟睡時挖掉你的雙眼、割掉你的腎臟,亦可以在你的飲用水里放弓形蟲,讓它們寄生在你那人頭豬腦里,慢慢把你的腦袋吃掉。你別以為替老大掃過幾個場子便代表自己很有種,要比狠比瘋的話,你遠不及我。你可以在這兒干掉我,但我保證你往后會生、不、如、死。”
在這一刻阿恰才察覺,車廂里形勢逆轉了。本來被武力壓制的阿涅,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反過來變成威脅者。紋身漢和金發男的眼神流露出恐懼,仿佛現實中出現他們無法理解、無法控制的異常事物。
“還有,開車姓余的那個!”阿涅向著車頭嚷道:“給我回去屈地街,在來記面家外面停車!你不照做的話,我可不保證五分鐘后荃灣明育幼稚園會不會發生什么離奇的意外——”
廂型車急促煞車,阿怡幾乎摔在地上。
“你、你一你敢動我女兒半條頭發……”廂型車司機轉過頭,緊繃著臉,怒氣沖沖地說。
“我怎么不敢?”阿涅回復木然的表情,說:“姓余的,你有正當職業不干,跑去替這些人渣當車手賺外快,惹禍累及妻女是你活該的。你聰明一點的便立即掉頭,遲個,秒鐘的話,我愛莫能助。”
車子此時停在上環干諾道西信德中心附近的路邊,姓余的司機焦灼地盯著紋身漢,紋身漢說.“照他的話做。”
不到五分鐘,廂型車回到西營盤,在屈地街附近停下。在這短短的車程里,阿怡感到車廂里彌漫著,股迷離的氣氛,令她無法了解這個詭異的處境。她本來該是被牽連的局外人,是半個被害者,但她又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加害者的,方。紋身漢和金發男一直沒說話,只以畏懼不安的眼神盯著阿涅,仿佛只要一把視線移開,阿涅——和阿怡——便會變成張牙舞爪的魔物,把他們吞噬。
“這個,拿去。”剛下車,阿涅從褲袋掏出第三個信封,遞給車上的紋身漢。
“這是?”紋身漢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接。
“給你們老大的。”阿涅說.“你們今天交不了差吧?把這個拿回去,給張永承那廝,他便不會怪你們,你們之后也不用來麻煩我。”
紋身漢半信半疑地接過信封,可是阿涅沒放手。
“不過我奉勸你們別看內容。”阿涅嘴角微微上揚。“好奇心的代價可以很大,你們犯不著拿自己的賤命作賭注。”
紋身漢和金發男愣住。阿涅放開信封,不管他們,將車門關上,再拍了車身兩下,示意司機開車。
眼看著車子遠去,阿怡仍未清楚剛才發生什么事。
“涅、涅先生……”阿怡開口想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你還佇在這兒干啥?我就說我不接你的委托,請你另找高明啦!”阿涅皺了皺眉,一臉嫌惡。他的態度令阿怡有種錯覺,剛才的事不過是一場夢,他們只是搭便車從第二街來到屈地街而已。
“不,我、我想問,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想起被硬推上車的一刻,阿怡猶有余悸。
“你是豬頭嗎?那還不明顯?就是黑道來找碴啊。”阿涅輕描淡寫地說。
“為什么他們要對付你?你對他們干了什么?”
“沒干什么,只是某個吃了虧的笨蛋奸商找黑道出頭罷了。1老虎哥,張永承是灣仔黑道的新頭目,剛接任不久,做事不知分寸……”
“那為什么他們會放過我們?”阿恰打斷阿涅的話,問道。
“任何人都有弱點,只要抓住對方的弱點,便任由擺布。”阿涅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