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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麗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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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站庫房里,顧楫逐一檢查了罐車頂蓋封印。

  在確認之前沒有遭受破壞后,他把跟來的兩名便衣也留下看守。如此一來,狹長的庫房站臺上現在就形成了三方監管的怪異態勢。

  交代好手下不經允許不得讓任何人靠近貨車后,他立即趕回巡捕房和袁子欽匯報。

  從站房出來開到租界時天色已黑,半路上汪素下了車。之前這個文弱女孩臨危不懼的表現,給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汪素是在離麗茲俱樂部還有兩條馬路的街口下車的,下車后她沿著馬路走進小巷。

  從另一端出來時,麗茲俱樂部碩大招牌和堂皇的門面就在前面不遠的路口。

  在麗茲對面她謹慎地張望了一會,沒看到巡捕房的車。老洪應該已經走了,這讓她稍稍安心。

  只是她的表情顯得很是猶豫,過了一會才像是下了決定,快步走了進去。

  “昨天周末你沒來,經理急的罵山門……”

  管理衣帽間的孫娘姨看到汪素進來,馬上和她說著隔夜的消息。

  “曉得了,謝謝儂。”

  汪素沖著胖胖的孫娘姨笑了笑,開始換衣服。

  昨天在巡捕房被留下加班,她實在是沒法來這里上班。

  打浦橋那間小小的亭子間里住著老老小小七口人。大姐汪蘭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現在肚子里又懷了。

  姐夫何兆清不光指望不上,還得像防賊一樣防著他把維持家用都不夠的幾個銅板拿走。

  小妹汪蘭雖然懂事,可實在是年齡太小。家里沒有能力供她讀書,平日里她和母親郭惠琴只能在閑暇時教她識文斷字。

  紡紗廠里是招收童工的,好多不到十歲的小囡都進廠當了工人。汪素舍不得讓妹妹吃這份苦,準備自己多賺點錢再把她送進學堂,好歹以后能有個體面的工作。

  而母親郭惠琴的肺疾久不見好,西藥太貴是早就斷了。現在只能從藥鋪里抓一些清熱的草藥,聊勝于無,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

  所以汪素白天在巡捕房當文員,晚上則在麗茲兼職做招待貼補家用。讓她難以啟齒的是,偶爾有客人需要她也會去客串舞女。

  麗茲俱樂部舞票一元一本,一本五張。客人和舞女跳舞時,每跳一次舞給票一張,但有些舞客為博舞女歡心,往往出手大方,一次給一本的也不少見。

  汪素因為是招待,通常情況下只有生意實在太好、舞女都被請走了,才會有客人讓舞場大班介紹。這時汪素都是看人的,喝醉和看不順眼的客人她堅決不去。

  經理在這一點上到是很好,允許招待挑選客人,從來不強迫。招待兼職原本就是賺外快,有著很大的自由度。

  麗茲俱樂部的老板是猶太地產大亨,俱樂部開張之前就是要和百樂門別苗頭的。裝潢檔次自不用說,包括樂隊和歌手都是重金挖來紅極上海灘的摩登人物。

  顧探長桌上照片里的瓦蓮京娜就是麗茲的頭牌歌手,每晚只在開場和壓軸時出現。

  這位妖嬈的白俄女子每晚開場穿著男裝禮服、唇上粘著胡子,演唱一首布魯斯搖擺舞帶起全場氣氛,散場時又換回性感女裝壓軸唱一首風流寡婦……

  辦公室里當時她一時失言,在顧探長追問時就知道自己太冒失了。

  好在她編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瓦蓮京娜那樣的紅牌歌手,見過她的人多了,想必顧探長也不會因此起疑。

  只是沒想到這位當紅白俄歌手居然和兇案有關。還好顧探長安排老洪去調查時,沒讓自己跟著一起來,否則就真的不好應付了。

  換好招待制服后她去了前廳,經理看到她進來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什么。

  精明的經理心里有數,舞廳里的外國客人很多,像汪素這樣能用英文服務的招待原本就沒幾個。

  今晚進門之前汪素已經想好了,打烊后她就和經理結賬辭工。

  巡捕房里最近人手緊缺,對于她來說是個機會。雖然巡捕房迄今為止沒有一個女性在實職部門工作,但她發現自己并不是沒有希望。

  顧探長把她借調過去的政治部不同于捕房里其他部門。在所有部門中,政治部是審理政治案件的重要機構。

  這個部門工作相對輕省,而且有大量文案工作,確實需要她這樣通曉中西文的專職翻譯。

  如果從文員轉為翻譯,自己的月薪起碼有100塊,比較現在的26塊簡直是天差地別。

  看的出顧探長現在有重用自己的意思,她也希望借著這次機會好好表現,從而擺脫窘迫的生活境地。

  客人很快就坐滿了整個舞廳。

  今天的開場不出汪素所料瓦蓮京娜并沒有出現。

  而是由樂隊里的黑人單簧管樂師站在臺上,和樂隊配合演奏了一首歡快的搖擺舞曲。

  氣氛如往日一般熱烈,舞客們站在舞池里排著隊踩著節奏、歡快地跳著劃一的搖擺舞。摩登男女們每個人臉上都蕩漾著笑容,忘情地投入在音樂里。

  汪素的服務區域是前排貴賓坐席。

  最近經常來捧場的李公子今晚一個人坐在前排,眼神透出些失望。哪怕是坐著,李公子的手里依然攥著那根價值不菲的象牙司的克。

  李霄云此時很是惱火。在霞飛路的猶太人咖啡館,他白白等了瓦蓮京娜一個下午。

  這個羅宋小娘皮居然敢放他李少的鴿子?

  晚上他在這里約了人,提早趕來原本是想興師問罪。結果開場沒看到她出來,這讓他不免又多了些沮喪。

  打了個響指把旁邊的女招待喊了過來,在舞曲聲里李霄云湊近彎著身子的女招待吩咐著,讓她去把經理叫來。

  汪素把經理領來后,經理滿臉堆笑著俯身說:“密斯脫李,今朝哪能一個人?”

  “雌婆雄今朝哪能么來?”

  李霄云還是那副鼻孔看人的腔勢。

  經理諂媚的耳朵得帖在他嘴巴邊上才能聽清。

  “哦,雌婆雄兩天沒來了。大概是人不舒服,明天我們差人去看看。”

  下午租界來人查瓦蓮京娜,經理是知道的。他現在只是打著哈哈,這種負面消息不作興外傳的。

  “瞎三話四,伊早浪相還和我打了電話,約了下午吃咖啡,到是放了我只鴿子,冊那!”

  下午被放了鴿子,晚上又撲了個空,這讓一貫努力斯文的密斯脫李也沒繃住,爆了句粗口。

  打發走經理后,李霄云讓招待點了一瓶法國香檳。然后坐在貴賓沙發獨自品酒,畢竟今晚還約了貴客,有棘手的事情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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