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諒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道:“帶個朋友過來,睡我屋了……”
溫懷明沒有再問,自去泡了一杯濃茶,坐到溫諒對面,問起了他這幾個月的行蹤。溫諒有所側重的挑了些商業上的運作講了講,至于在京城跟寧虎臣那驚心動魄一次會面都略過不提。溫懷明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靜靜的聽,偶爾提幾點疑問,等溫諒解釋清楚便點點頭不置可否。好不容易聽完前后,杯中的茶也下了大半,溫懷明摩挲一下玻璃杯上的紋路,沉吟道:“還得給你說個事,上次抓的那個楊剛可能這兩天就會放出去,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你不要再節外生枝……”
楊剛就是當初帶著人去新華書店鬧事的那個卷毛,綽號羊腸,是佛爺手下的十二獸之一,被溫諒設計抓起來之后一直關在市公安局,期間林立文出面來要過人卻無功而返。之后溫諒更是借助種種手段,先是給許復延挖了個坑,端了佛爺在靈陽的工廠,接著又煽動輿論,在全國范圍掀起了一場打擊盜版的熱潮,然后利用于培東好名之心,才借勢借力勉為其難的頂住了莊少玄這三個字所造成的巨大壓力,將人死死的扣在了青州個把月。
也正因為有了這個把月的緩沖,讓溫諒從容的于京城操控全局,將盜版帶來的影響降低到最低,圓滿的完成了所有目標。
不過,終究還是留不下對方!
溫諒一聲冷笑,從那天去帝苑花園,跟保安的一席對話中得知青州剪子口街的盜版市場死灰復燃。他就知道時過境遷,稍前被席卷而來的強大輿論打的措手不及的莊少玄已經恢復過來,所以青州上下立刻抵擋不住,乖乖的放人了事。
楊剛不過一個小混混而已,不值一提,但想想也是心寒,為了對付一個小混混,他將天時地利人和發揮到了極致,才堪堪留住了人家個把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個莊字,看似簡單,可只有當你直面它的時候,才知道那沛然不可御敵的聲威和氣勢,是何等的凌厲蕭殺!
“什么罪名放的?”
“尋釁滋事……”
光天化日之下,打砸國有單位,侮辱調戲婦女,對抗民警執法,態度囂張。影響惡劣,卻不過一個輕飄飄的尋釁滋事!這就是絕對的力量,溫諒不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其實心里早有了準備。何況能讓莊少玄這樣的人物吃個啞巴虧,放在別人眼里,已經是了不得的成就。
可不知為什么,他的心里依然憋著一團火。火燒火燎的,刺痛了深邃的雙眼!
溫懷明走過來,拍了拍溫諒的肩膀。道:“戒急用忍!”
雖然他并不了解許多內幕,但不妨礙在必要的時候給溫諒一點支撐和教導,溫諒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抬頭笑道:“我明白!”
戒急用忍!
第二天一早,溫懷明和雷雨打了個照面,又聽聞丁枚收了他當干兒子,心里雖然覺得有點突然,但也只當兩人投緣,一笑了之。只是溫諒心中有鬼,覺得這件事瞞著也不是辦法,偷偷將溫懷明叫到一旁,一五一十的說了雷雨的身世。饒是溫懷明城府日深,也禁不住勃然大怒,把丁枚喊到臥室,斥責道:
“你亂彈琴!”
沒有跟京城世家牽扯上關系的僥幸心理,更沒有試圖以此為捷徑的投機心態,換了別人,或許會為了攀附上參天大樹而沾沾自喜,可溫懷明對這一點看的極其明白,雷云海的獨生子,在這個看似人人平等,實則等級森嚴的社會有無可比擬的巨大價值,但價值越大,風險也就越大,如果妄想這般輕易的認個干親,就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實在是腦袋抽了風,智商喂了狗,也太小瞧了雷云海的手段。
丁枚還沒明白過來,道:“你發哪門子神經,我跟小雨認親,是喜歡這孩子乖巧可愛,又沒別的心思。要是他家人不同意,大不了兩家之間不來往就是了,但我還當他是兒子,你管不著!”
溫懷明臉色一黑,還要發怒,溫諒勸道:“爸你先別發火,這件事我有分寸,既然昨晚沒有阻止媽認這個干兒子,就說明其實不妨事……”
“不妨事?”溫懷明氣道:“你也當這是過家家的游戲呢?你媽不知道雷家是什么樣的家庭,對那些人的權勢沒有概念,難道你也不明白?”
溫諒當然明白,現實畢竟不是,偶爾認得一個患有這種那種毛病的小孩子,又陰差陽錯有了這樣那樣的交集,就立刻跟人家爸爸爺爺一眾大人物有了良好的私人關系那是癡人說夢的傻話!這里面暗藏了多少兇險,多少不可預知,幾乎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但溫諒跟雷雨的關系又跟溫懷明想象的那些不同。首先是雷雨這個人,非但沒有大家子弟一貫的頤指氣使,反而頗為聰明懂事,加上遠超年齡的成熟,并不虞會童言無忌,將認了丁枚為干媽這件事貿然說出去;其次,兩人認識的過程也極其的有趣,發展到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交情匪淺,以雷雨的妖孽,自然也知道什么人是真心對他好。
但這些又沒法跟溫懷明交底,溫諒告訴他雷雨的身世,只是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卻也沒料到反應會這么強烈。
“爸,你放心好了,我辦事還沒那么不靠譜。”溫諒斟酌一下,還是決定再透露一點訊息,道:“雷雨的母親五年前去世,心情一直比較壓抑,我怕他再這樣下去沒準會得什么心理疾病,認在我媽膝下也算有個精神依靠,對他也有好處……”
準確來說,雷雨現在已經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不然好好的一個小男孩,何至于男扮女裝去接近比他整整大了一輪的女孩子,說到底還是在尋找流逝的母愛和再也尋不回的溫暖懷抱罷了!
丁枚昨晚并沒聽溫諒和雷雨說起這岔,聞言差點掉下來眼淚,道:“聽著就怪可憐的,那么小點的人就沒了媽了,看樣子他爸對他也不好。老溫,你別說了,這個干兒子我認定了!”
丁枚摔門出去,溫懷明嘆了口氣,指著溫諒無奈的道:“你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