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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后勤生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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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的在過,鐘國龍剛開始還又抵觸情緒不想干工作,不過倒也沒人管,他開始變的不愛說話,有的時候一天也可以不說一句話,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到后來自己是實在閑的發慌,天天沒事干。看著大家每天干工作就自己閑著,心里也實在過意不去了。跟著大伙一塊干開了,但是鍋爐房每天就那么點事,干完了就完了,人一閑下人又找不到事情干,鐘國龍感覺人的快瘋了,每天聽著營院里訓練的口號,心里慌的不行,真的想成為他們的一員,和大家一起訓練,但是不行,真的不行,他只有遠遠的站在地上看著。是的,現在,他也只有看的份。

  只有早晚例行訓練的時候,鐘國龍才能找到發泄的機會。基本上,每次訓練的時候,都是幾個老兵活動活動胳膊腿兒,然后隨便找個東西坐到那里,看鐘國龍發狠地做俯臥撐。幾百個俯臥撐下來,又推著裝滿煤的小車圍著鍋爐房沒命的跑,最后再自己找幾個石頭放到煤場練跨越障礙跑,直到把自己累的再也跑不動,這才罷手。

  “這孩子!這是吃了什么藥了?沒聽說世界軍事大賽從咱們鍋爐班招人啊!”趙新春費解地看著鐘國龍滿臉是汗地從煤堆上跳過去,一陣猛跑,再臥倒,匍匐前進,再起來再跳……

  “還當自己在偵察連呢!”姚明生苦笑道:“要不孔子怎么說:這人啊,從乞丐到皇帝容易,從皇帝做到乞丐就難嘍!小時侯我們家有頭驢拉車不知道累,特別猛,全村的母驢都找它配,后來這驢老了,村里又有了新種驢,可這家伙還是不習慣,見到母驢還往前竄,沒少挨母驢蹶子踢!”

  幾個老兵忍不住笑了起來,陳更笑道:“你也太損了吧!驢跟人能一樣?再說了,那句話是孔子說的嗎?”

  “反正是圣人說的,誰說還不一樣?”姚明生笑道:“哎,我說大將,你說你當初要是也能跟鐘國龍這么不要命的練,估計早進偵察連了吧?”

  陳更遺憾地說道:“晚了!晚了!當時剛想著別那么賣力氣,最好能這樣不疼不癢的在三營九連混著,畢竟離衛生隊近,能每天到衛生隊晃悠晃悠是不?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衛生隊搬走了不說,我這一杠子給調到這兒來了!除了感冒打針能讓衛生隊小護士看看半個屁股,基本上就等于出了家了!”

  幾個人在那里壞笑,班長牛偉走了過來,沖他們說道:“你們幾個就不能少扯淡?看看鐘國龍,你也跟他學學!這才叫訓練過硬呢!”

  “班長,這小子不是在訓練,是在玩命呢!我看啊,更像是發泄!”趙新春說道:“班長,他是怎么調到咱們班來的?”

  牛偉嘆了口氣,沒有回答他。看著鐘國龍整天沉默寡言,牛偉心里也十分的著急。23天了,除了例行點名,鐘國龍跟他這個班長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自己幾次試圖和鐘國龍交流一下,可每次鐘國龍都是聽,很少說話。他跟偵察連的趙黑虎溝通過,知道鐘國龍平時不是這樣的性格,想了想,轉身跟幾個老兵說道:“你們幾個,馬上準備一下跟后勤的車去裝煤!”

  “好啊!又可以出去放放風嘍!”

  幾個老兵興奮地跳了起來,一起朝鍋爐房跑去。

  牛偉苦笑地看著瘋子一般跑走的老兵,沖不遠處正在訓練的鐘國龍喊道:“鐘國龍,過來一下!”

  鐘國龍見班長叫他,低著頭跑過來。

  “鐘國龍,上午沒什么事情,我想和你聊聊。”牛偉看著一身是汗的鐘國龍。

  鐘國龍點點頭,就要往宿舍走,牛偉攔住他,示意就在這里談,兩個人坐到水泥臺階上,正對著鍋爐房的大煙囪。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牛偉說道:“鐘國龍,感覺這里怎么樣?”

  “還行!”鐘國龍淡淡地回答。

  “假話!”牛偉說道:“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小子一天也沒想在這里呆下去。”

  “班長你怎么看出來的?”鐘國龍正被他說到心事,忍不住問。

  牛偉看著遠處,說道:“因為我很了解這里。幾根大煙囪,一堆一堆的煤,幾個油嘴滑舌的老油子兵,除了這些就沒什么了。這里和外面是兩個世界,沒有熱火朝天的大練兵,也沒有緊張刺激的大演習。說自己是個兵,卻沒干兵的活兒。說自己是老百姓,卻沒有老百姓的自由自在,老婆孩子熱炕頭。人一到了這里,往往就會變的沉悶起來。”

  鐘國龍抬眼奇怪的看著班長,他沒有想到,班長沒有勸他別的,卻自己先抱怨起來,鐘國龍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種,想了解這個老班長,于是問道:“班長,你來這里幾年了?”

  牛偉看了看鐘國龍,說道:“十年了!”

  “十年?一直在這里?”鐘國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除了新兵連,我這十年就一直跟這煤堆打交道。我跟偵察連的連長龍云是同年兵。新兵連的時候,他在二連,我在三連,兩個連緊挨著。”牛偉滄桑地說道:“我跟煤打交道還不止十年。我是山西大同的,從小我就在煤礦背煤,沒想到當了兵和以前沒什么區別,干的活兒一樣。”

  鐘國龍被徹底震撼了,一個人活了三十年,一直和煤打交道,當了十一年兵,在這個破地方呆了十年,這是怎樣的生活呀!

  “班長,那……這十年你是怎么過來的?”

  牛偉笑了笑,說道:“一開始的時候,我跟你現在差不多,一天也不想在這里呆下去。我和那幾個家伙不一樣,他們基本上都是連隊里面不提氣,也不想好好當兵的,來這里反而能安于現狀,舒舒服服混日子。我沒想這樣,我想當真正的兵。我哭過,自己哭,找班長哭,跑到后勤部哭。也曾經感覺到整個世界都是黑的,沒什么奔頭兒。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我掰著手指頭算自己的服役期什么時候滿,想著只要一到日子我馬上打報告復員。兩年,整整兩年,我都是這么過來的。”

  “后來呢?后來你怎么沒走?還轉了士官?”鐘國龍此時全被牛偉的經歷所吸引了。

  “后來,真就到了我服役期滿的那一天,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喝醉了,拿著早就寫好的復員報告,等著第二天就交上去,然后打鋪蓋走人。那天晚上,我睡的很香,把什么都忘了,可是,我不該忘了往鍋爐里面添火。第二天,衛生隊門口堵滿了凍感冒的戰士。我這個鍋爐房,也從來沒有那么熱鬧過。我挨了罵,也挨了拳頭,最后,我被團里面警告處分,寫檢查的時候,我把自己的復員報告撕了!”

  “因為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我所做的事情,還真那么重要。原來我本以為對我一點意義都沒有的生活,居然和那么多人有關系。一個人活著所做的事情,能和別人有關系,很幸福!我寫了檢查,領導也原諒了我。后來,我申請轉了士官,一直到現在。”

  鐘國龍聽完牛偉的講述,陷入了沉思,許久,抬頭說道:“班長,謝謝你!我明白了,應該安于現狀,面對現實!”

  牛偉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要是你真這么認為,我今天就白跟你講了!”

  鐘國龍不理解地看著牛偉,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鐘國龍,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跟你說,人呀,不能改變環境,那你只能去適應,不然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添煩惱。人必須要適應了環境,才能在適應的環境中,發揮自己最大的能動性。就像你現在這么玩命的訓練,即使你再拼命,只能算一種發泄。只有你適應了你所面對的這個環境,你才是真正的訓練。我知道你想回偵察連,我也知道偵察連也希望你回去。但最后能不能回去,得看你自己,龍游淺灘被蝦戲,為什么呢?是因為那條龍很沮喪,忘了自己可以回到大海了。你要想回去,就必須得先適應這里,你應該把自己當成一個燒鍋爐的兵,向更高一層的偵察連去努力,而不是現在這樣,想著自己是偵察連不要的,在這里自暴自棄。有時候換個想法,你的動力也就有了!”

  鐘國龍仔細品位著班長這些話,想著想著,心里忽然敞亮起來!班長說的沒錯,老想著自己是偵察連退下來的,不是越想越煩惱?假如自己把自己就當成一個燒鍋爐的兵,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回到偵察連。同樣的事情,意義完全不一樣啊!

  鐘國龍由衷地跟牛偉說道:“班長,謝謝你!這回我真的明白了!”

  “哈哈!明白了就好!”牛偉站了起來,“你不是孬兵,只要你自己適合了偵察連的要求,就不怕偵察連不要你!或者將來你能走的更遠呢!你很幸運,我想明白的時候,已經晚啦!”

  鐘國龍也站了起來,捆饒自己多天的疙瘩解開,心情好了許多,邊走邊問:“班長,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牛偉笑道:“今年是我在部隊的最后一年了!明年我就要回家了。”

  “那你回家想做什么呢?”

  “繼續挖煤!”牛偉笑道。

  “啊?”鐘國龍愣在了那里。

  牛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明年回去,和幾個兄弟準備合伙兒承包個小煤礦!”

  “嘿嘿!”鐘國龍笑了起來,這可是他來這里23天以來第一次笑,“對了班長,下次你出去的時候,給我捎上一塊結實的厚麻布吧。”

  “厚麻布?你做什么?”牛偉奇怪地問。

  “我自己做套綁腿,再做個沙袋。”鐘國龍笑道:“不過,這次可是為了真正的訓練!”

  “沒問題!”牛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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