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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0章 勵精圖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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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鄴南城邊上的三臺,已經被改為書院,號為“無名”,寓意就是書院并不需要名字,這只是一個學知識的地方而已。當學生走出書院,就跟這里的一切無關了。

  書院里的老師,與其說是傳道受業解惑,跟學生有著極為密切關系的“師父”,倒不如說是后來朝代里常有的“西席”。

  一句話概括:量大管飽!

  不僅教師多,學生多,地方大,而且只接受走讀,也就是說,到點上課,放學回家,非常“自由”。

  學制短,不講求師生關系,目的只是為了給社會輸送相關人才。

  書院門口被人放了一塊巨石,上面用殷紅的油漆寫著:升官發財,莫入此門。

  一般人都不得其意。

  然而,哪怕是號稱“量大管飽”的走讀式教學,哪怕寫著“勸退”的座右銘,也因為報名的人實在太多,而不得不設置各種考核。

  有錢人看不上這里,有地位的世家不把它當回事,沒錢沒地位的人家,希望改變現狀,首先就是要讀書學習。于是這間“無名書院”,就成了很多人的起點。

  一時間鄴城乃至周邊,到這里讀書的人趨之若鶩,直接帶動了鄴城郊外的“租房”業務。嗯,這些“學社”,也是官府蓋的,住進去一樣要花錢,只是很少罷了。

  在這間書院讀書可以選擇不交錢,然而讀書之人的爹媽或者兄弟就得拼命的為朝廷服徭役!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話到哪里都適用。

  鄴西城很多剛剛擺脫“奴籍”的六鎮鮮卑子弟,在父母的督促下,來到這里讀書,而他的父輩和兄弟,不少人就得從軍,或者多服徭役,參與齊國的建設。

  兩年前的慘敗,袍澤慘死在高伯逸刀下的那些仇恨,貌似漸漸在淡忘。

  畢竟,人總要向前看,比起那些不共戴天,完全談不到一起去的河北世家,高都督這廝……不,他老人家,簡直可以算是圣人了。

  還是家族的發展比較重要。

  那些六鎮子弟里面稍有頭腦的人都能看出來,進了“無名書院”,讀書識字以后,將來的路要好走得多。

  至于那塊巨石上寫著的話,不要當真,高都督這個人,平日里最喜歡正話反說。

  “看到一茬又一茬的韭菜在茁壯成長,我心甚慰啊。”

  無名書院門口,高伯逸一身厚重的棉襖,他雙手攏袖的感慨說道。

  他身邊站著的是李德林,而秘書鄭敏敏,像是透明人一樣,無聲無息,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存在。

  “主公太謙虛了,多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想上升卻沒有通道,主公給了他們一個向上的通道,史官們會記下這一筆,讓主公名垂青史。”

  李德林拱手對高伯逸行了一禮說道。

  “某些人,就是不明白。這育人跟種地一樣,要好好打理的,怎么能隨便把人當草芥呢?哪怕是草,也是值錢的藥草,可不能隨便糟蹋。

  將來齊國強大了,需要更多讀書識字的人,這樣國家才能發展。你把所有人都弄成了愚民,他們也創造不了多少價值的,唉。”

  高伯逸搖頭嘆息道,瞥了一眼鄭敏敏。這位秘書的臉紅的掩蓋不住,畢竟,覺得高伯逸辦無名書院浪費時間精力的話,就是她最先說的。如今李德林的話,不亞于直接打臉。

  “主公所言甚是,不過割韭菜這個詞頗為不雅,應該說,是主公成就了他們的人生,而他們則是用自身來回饋主公,應該是這個道理。”

  李德林不動聲色的拍著馬屁。對于高伯逸的“割韭菜”理論不以為然。

  這年頭,割韭菜已經是良心統治者了,要知道,傳統做法都是敲骨吸髓,乃至生吞活剝的。那是要斬草除根的干活!韭菜割了畢竟還會長嘛。

  “自從主公開了這所無名書院后,鄴西城的治安好了不少,六鎮鮮卑們也老實了很多,他們的子弟在這里讀書,不亞于人質。誰敢鬧,就是不把自家子弟當回事,主公這一招釜底抽薪,可謂是妙哉啊。”

  李德林由衷欽佩的說道。

  六鎮的那些俘虜,當了兩年的奴,現在脫了奴籍,反倒是不好管理了。從軍是他們最好的出路,然而,從軍的話,要么這些人出工不出力,要么,平時乖巧,關鍵時刻卻是會直接給你一刀!

  你是用還是不用?

  高伯逸利用三臺的根基,稍微裝修下,開個“速成學校”,給沒有出頭之日的六鎮鮮卑子弟開了一條路。

  雖然這條路不容易,也得跟鄴城其他的普通人家子弟競爭,但怎么說也比暗無天日強太多了!人就怕沒有盼頭,一個人這輩子可以苦一點,但是如果祖祖輩輩都要苦下去,那么造反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而高伯逸用服徭役和無條件從軍,來支付家族子弟入學的花銷,可以說是神來之筆,雙贏的買賣。

  六鎮鮮卑認為他們不會被高伯逸當做是“消耗品”,因為如果消耗掉了,那么誰來支付學費?

  而官府也不用擔心這些人造反,因為他們的子弟,已經從鄴城的“外人”,變成慢慢融入到這座城市的“自己人”。

  讀書難道不比跟自己一樣去戰場上刀口舔血要舒服?

  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過得舒服呢?

  而這些人出來以后做什么呢?

  給官府打雜,做各種需要粗通文墨才能做的事情。至于以后能混到什么地步,全靠自己造化了。

  “對了,洛口倉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高伯逸不動聲色的問道。

  今年齊國糧食豐收,再加上沒有打仗,糧食消耗的“預期”遠遠跟不上,造成了糧價暴跌!在此緊要關頭,高伯逸命鄴城中樞平價從自耕農手里收購糧食,并囤積于各地水次倉。

  由于自耕農及時得到了購買糧食種子(這個年代糧食種子就已經專業化了),以及歸還貸款的資金,因此大規模破產和向世家借貸賣身的事情并未發生。

  這應該是他們這幾十年來,過得最舒坦的一個年關了。

  北齊官府此舉極大穩定了各地的社會秩序,今年臨近春節的時候,鄴城街面上看起來比往年熱鬧了許多,很有些“盛世美景”的幻象。

  糧食收上來了,府庫堆得太滿,無處安放。于是高伯逸在朝會上提出,在洛陽以東,鞏縣東南興建超大型糧庫,并命名為:洛口倉。

  并由滎陽鄭氏出面,組織徭役興建糧倉,設計有三千窖,每窖可藏糧八千擔,規模之大,可謂是駭人聽聞!

  為了讓工程順利完工,高伯逸任命鄭敏敏之兄長鄭元德為洛州轉運使,專門負責督造洛口倉。之前名不見經傳,只在淮南偶露鋒芒的鄭元德,一時間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這其間高都督與滎陽鄭氏有什么見不得人的py交易,那就不得而知了,總之,為了讓兒子升官升的更快,他爹鄭述祖幾乎把吃奶的勁頭都使出來了。

  工程的進度頗為喜人。

  “回主公,已經完成了一部分,并且開始存糧。由于洛口倉頗大,因此要建成不是一天兩天。卑職覺得,一邊收,一邊建,災年放糧,豐年收糧,兩不耽誤。”

  李德林拱手說道,他在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知道高伯逸會問什么事情,這是當宰輔的必修課了。高伯逸雖然不是齊國皇帝,但是現在隨便找個人問問,又有哪個傻子會把龍椅上的兒皇帝高潛當回事?

  只是很多事情涉及到“政治正確”,不方便說出來罷了。

  “楊愔做事守成有余,進取不足。你很好,兩個都能把握住。那就按這個方法來,三年內,把洛口倉填滿,它會成為齊國的定海神針。”

  洛陽殘破,讓洛口倉的作用少了一大半,還要擔心有人利用洛陽控住洛口倉,那樣就能實質性的造反了。

  李德林瞬間明悟,高伯逸這是在走一步很大的棋,洛口倉,不過是第一步,也是爭議最小的一步罷了。除了心懷不軌的世家,討厭官府糧倉抑平糧價外,還有誰會討厭洛口倉的存在?

  哪怕服徭役的那些人,只怕也是心甘情愿的干活。為什么呢,因為這座糧倉蓋好了以后,災年他們就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有誰會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呢?

  李德林明白,高伯逸做事的風格,就是盡可能多的人,站在他那邊,然后占據所謂的“大勢”。大勢都是一點點的積累起來的。

  比如說現在在鄴城開速成學校,其實就是在積累大勢,只是一般人都看不出來罷了。開學校的錢,靠徭役肯定不夠,很多都是高伯逸自掏腰包解決的。

  要不然,如果動用府庫,朝廷中樞又要扯皮,世家的人又會從中作梗,要有結果,誰知道猴年馬月了呢。

  任何謀士,逃不過兩點。

  第一個,主公不能是個酒囊飯袋,那種扶不起來,拉不動,帶不起的主公,最是讓謀士失望。

  而第二個,則是能聽得進去話。如果主公雖然能力強,但是剛愎自用,根本不聽謀士的建言,那么,這樣的人也是不值得追隨的。

  高伯逸這個人,既是能力強悍,同時又能頭腦清醒,只要你說的是有道理的,那么他從諫如流毫不含糊。

  在李德林看來,高伯逸篡位成功完全沒什么懸念,只要他不突然的失心瘋或者被人刺殺。唯一有懸念的事情,則是他能不能一統天下,結束幾百年的分裂。

  無數仁人志士,都沒有辦到的事情,他能不能做到呢?

  一時間,李德林居然保持著拱手行禮的姿勢,有點走神。

  “可以了,不必行如此大禮,這又不是對你施加什么大恩大德。”

  高伯逸微笑著按下李德林行禮的雙手道:“朝廷已經休沐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今年辛苦了,明年,也拜托你了。”

  高伯逸意味深長的說道。

  李德林想起了支持劉裕北伐,在后方保證糧草供應的劉穆之。他感動的點點頭道:“必為主公效死。”

  “我知道你不愛財,放心,青史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回去看看夫人孩子吧,你也很久沒回老家了。”

  “告辭,主公,您也好好歇一歇。”

  李德林深深一拜,轉身離去。

  等他走了以后,高伯逸轉過頭看著“隱形人”鄭敏敏問道:“有話就說別憋著,一看你這樣子我就知道你有話要問。”

  “六鎮鮮卑會有今日,完全拜高都督所賜。結果現在,他們又不得不依靠高都督,乃至他們的后代,都要靠著從高都督手里漏一點殘羹冷炙才能活下去。

  人們卻世代稱贊高都督仁義無雙。

  這就是現在的世道么?”

  鄭敏敏有些迷茫的問道。

  沒辦法,畢竟眼前這個她愛的男人實在太壞了。在她認識的人當中,沒有比高伯逸更壞的人。

  “你是一個地主老財,村里有個身子壯碩的人,老是對你不懷好意想揍你,那你要怎么辦?”

  這個問題問得好!

  鄭敏敏想了想說道:“地主老財家里多的是護院,打一頓不就結了?”

  “圖樣圖森破。”

  高伯逸搖了搖頭,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鄭敏敏對此早已習慣,她接著問道:“那要怎么辦?”

  “給鄰村的壯漢錢,讓他們趁人不注意,狠狠的教訓一下想對付你的那位,把他打殘,但是不要打死。

  然后你就派人去慰問,給他錢,給他好吃的,讓他好好養傷。

  以后,他就是你的打手。”

  高伯逸淡然道。

  還可以這樣?

  鄭敏敏頓時感覺三觀崩壞。

  “如果那位傷好了以后,還要打你怎么辦?”

  “恩將仇報之人,不會得到任何信任。這樣的人,哪怕你不去對付,老天也會收了他,這種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高伯逸反問道。

  鄭敏敏頓時無言以對。她甚至還能引申一下,這位壯漢的兒子,依然會給財主當護院,如果生了女兒,那估計就是給財主兒子當小妾什么的,一家子都綁定在財主家。

  那時候他們恐怕早就忘記當初為什么看財主不順眼了。

  鄭敏敏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塊巨石上寫著的“升官發財,莫入此門”,心中好像有了一絲不太確定的頓悟。

  “放假了,明天你先回滎陽老家吧,年后上班,現在讓竹竿送你回去。”

  高伯逸自顧自的往“無名書院”的臺階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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