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1278章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高伯逸平靜看著鄭敏敏未施粉黛的俏臉,似乎想把這個女人徹底看透。不過對方臉上的表情,似乎也很平靜。看起來,某些話已經在鄭敏敏心中憋了很久,到了不吐不快的時候。

  鄭敏敏的性格一直都很低調,甚至還帶著幾分懦弱。高伯逸也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讓這位年紀最小的妹子“爆發”了。

  “你這個說法,有點奇怪啊。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呢?”

  高伯逸語氣溫和的問道,一點都看不出要發怒。

  “大概,是因為我大哥的緣故吧。”

  鄭敏敏站起身,和高伯逸面對面說道:“道法自然,一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我很小的時候,就看過道家的書。萬物相生,沒有什么東西,能憑空冒出來。”

  高伯逸也是沒料到對方居然在認識自己之前也學了點東西。他穩住心神,繼續追問道:“然后呢?”

  “然后?比如說我大哥鄭元德,小時候學文,長大了學政。他用到的,學到的,都是來自于家里的書庫,或者是外出游學時的所見所聞。他說的話,我都能大致知道出自哪里,跟誰學的。比如說我大哥說話就喜歡跟爹學,只是他沒學會爹那樣說謊的能力。”

  鄭敏敏若有所思,抓起高伯逸的寬大手掌繼續說道:“可是阿郎的這一腦袋學問,就好像是憑空變出來的。

  別的不說,就說阿郎今日教我的正態分布,當真是聞所未聞。像這樣的東西還有很多。如果只有一兩件,可以說是某個路過的道士啊,和尚啊之類教的。

  可是,阿郎會的東西這么多,我隱約感覺自成體系,這是從哪里學來的呢?妾身后來打聽了很多事情,阿郎前十幾年,也不過中人之姿,不僅沒錢讀書,而且還在驛站里當驛卒。

  如何能有機會學這些東西?

  阿郎不是告訴妾身,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腦子去想么?所以妾身聽進去了,也想了又想,大概,仙人入體,是唯一的解釋了。”

  說完,她雙手握住高伯逸的胳膊眼巴巴的看著,臉上帶著一絲祈求和討好,還有藏在眼神深處的恐懼與膽怯。

  “唉,你想哪里去了。”

  高伯逸拍了拍鄭敏敏的肩膀,示意對方坐下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次被人打暈后。似乎如莊周夢蝶一般,進入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像是過了幾十年。

  那個夢里面,天上飛的都是鐵鳥,人能夠坐在鐵鳥里面飛行。地上跑的都是鐵皮做的車,到處跑。那是一個跟我們很不一樣的世界。

  我在那邊過了很久很久,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然而夢終于醒來,我發現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而已。這件事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你是第一人。”

  看高伯逸說得誠懇,鄭敏敏大松了一口氣,心有余悸道:“其實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說的,可是……我現在真的離不開你。我也很怕自己喜歡的人是一個怪物。現在聽你這么說,雖然離奇,倒也有跡可循。”

  “這段時間,麻煩你把陶罐的最佳重量統計出來吧,有不明白的,派人去鄴城找我。明天我就離開這里了。”

  高伯逸這一趟出來已經很久了,他必須要回到鄴城去,好好處理一下政務。王琳已經帶著親兵去了淮南,諸多軍務要和當地駐軍交接。

  而獨孤信也帶著兵馬去了河東前線,之前那里的土地,是隔著汾河,一半歸北齊,一半歸北周。后來韋孝寬收縮兵力,固守玉璧,放棄了新絳防線。

  于是這片河東的要地,被齊軍攻占。現在獨孤信過去,就是跟斛律光麾下的邊軍互換防御,并在原有周軍工事的基礎上,進行微調與修整。

  這些事情,都會反饋到鄴城的“樞密府”,而現在的樞密府,已經被高伯逸架空,實際上,那些文件和情報會第一時間送到他高都督的案頭,然后才會分發到樞密府。

  沒有高伯逸坐鎮鄴城,是玩不轉的。神策軍的改革,軍備的改良,還輪不到高伯逸親自坐鎮盯著。

  “之前,我挺想當阿郎的妾室的,現在,我好像有點不想這么做了。”

  鄭敏敏輕柔的依靠在高伯逸懷里,任由對方緊緊的抱著自己。

  “就讓我當一個不是外室的外室吧。以后我們的孩子,姓高就可以了,我不會要求他更多。以后怎么樣不知道,不過我想過一種以前從來都沒想過的生活。”

  “出家當尼姑么?”

  高伯逸在她耳邊揶揄道。

  “當什么尼姑啊。你一身的本事,將來未必有機會發揚光大,你就當……我是個幫你傳道的人吧。”

  鄭敏敏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來,她或許可以學到高伯逸的一些本事,然后將這些東西著書立說傳世。高伯逸以后是要當皇帝的人,未必有時間去做這些事。

  但是鄭敏敏知道,自己如果以后不病死,那么有大把的時間,去把這件事做完做好。她好像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一個明確而看起來又遙不可及的目標。

  春去秋來,時間就如同白駒過隙一般,你明明能夠感覺到它在緩慢運行,然而當你回過神的時候,卻已然過去好久了。

  秋收結束以后,坐鎮玉璧城的韋孝寬,神經就如同上緊的發條一般,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坐如針氈!

  “報,韋都督,斥候今日出城十里探查,遇到齊軍斥候,疑為獨孤信所部。我軍被殺十一人,對方也傷亡十數人。

  他們人比較多,所以斥候們都退了回來,現在正在城內修整。”

  傳令兵大聲稟告道。

  “知道了,先讓斥候們休息幾天,最近不必出去探查了。”

  韋孝寬輕輕的擺了擺手,鎮定自若說道。

  等傳令兵一走,長史辛道憲就從后堂走出來,緊皺眉頭沉思不語。

  “齊軍在對我們施壓,這就是防線被毀的壞處,壓力全到玉璧城了,唉!”

  韋孝寬長嘆一聲,他看起來并不像在士卒門前胸有成竹的樣子。

  玉璧城看起來堅不可摧,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原來的新絳防線無關緊要呢?其實完全不是這樣,失去了新絳防線,韋孝寬就像是被人挖了眼珠,砍了手指一樣!

  不但不是無關緊要,反而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被困在玉璧城里,你根本不知道你在面對什么敵人,敵軍的動向,等你查清楚以后,對方就已經要打到你城下了,一點緩沖的時間都不剩下了。

  這還打個錘子的仗啊,要面對的局面,實際上跟高歡當年攻打玉璧是一回事,甚至更糟糕。

  那時候,玉璧城是王思政新筑,這座城的虛實,東魏軍心里其實是沒底的,所以高歡也是有些輕敵。

  然而如今的玉璧城,可以用來防守的套路,早就被人洞悉,說來說去,不過是十多年前那些。但是,現在的齊軍會用什么招數攻城,韋孝寬心中可是一點都沒底的。

  “都督,有個不好的消息。鄴城的密諜送來的,大概也是最后一個消息了,他們已經失去聯系很久,大概,是被高伯逸的人抓捕了。”

  辛道憲帶著惋惜說道。

  這次送來的信里面,說他們很可能已經暴露,要撤離鄴城。然而離這封信落款的日期已經過去一個月,他們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信也是通過商隊的他“特殊貨物”夾帶而來的。

  是從潼關而入,在周國轉了一個大圈,最后回到蒲坂,再從蒲坂到的玉璧城。而不是專人從河東滲透到玉璧城親自送來的。

  這說明鄴城那邊,對于密諜的監視,恐怕已經到了無孔不入的地步了。這批人,只怕很可能已經被抓。

  甚至這封信有沒有問題,都要打一個大問號。

  所以辛道憲將這封信扣下了幾天,自己揣摩了一番覺得沒問題以后,才拿到韋孝寬面前,生怕干擾了韋孝寬的思維。

  “信我不看了,你直接說吧,什么事。”

  韋孝寬笑著問道。

  “高伯逸在磁縣建了一座小城,似乎是在模擬玉璧城的樣子,然后派神策軍各部去輪訓,訓練怎么攻城。

  當然,這件事我覺得很有可能是真的,畢竟,軍隊反復調度到磁縣,顯然不是為了給高氏一族看陵墓的。你覺得呢?”

  辛道憲沉聲問道。

  “信還是給我看看吧。”

  韋孝寬苦笑道,剛剛說的話,就吞進肚子里了,挺丟人的。

  辛道憲將信遞給韋孝寬,然后站在一旁,不說話。

  韋孝寬站在桌案邊,拿著信反復的看了又看,然后并未發現有暗記什么的,這才叫信紙放到桌案上。寥寥數句而已,他看一遍都能倒著背。看信不過是確認真偽而已。

  信件有極大可能是真的,只不過,沒有走正規渠道,而是走了備用的送信渠道。應該跟信在一起的信物,也沒有。這極有可能,是因為齊軍盤查嚴格,所以才故意為之的。

  逆向思維,如果齊軍捕獲了他們,那么,定然需要用信物去偽造“真實信件”,提高可信度。而在緊急情況下,使用備用渠道,那么信物的安全并不能保證。

  所以現在這樣,反而能證明信的內容是真的。

  只是,信的真實性沒問題,但是里面說的事情,卻讓韋孝寬深感不安!所有的事情,幾乎就是在朝著自己預想中最不利的情況在發展。

  高伯逸并沒有驕傲自滿。

  高伯逸并沒有輕視玉璧城的防御。

  高伯逸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去想破解玉璧城防御的辦法。

  他的所有付出,一定會有所回報的,就看是在哪里回報,回報的方式如何。

  韋孝寬如何會不惶恐?

  不過信中還提及了另外一件事。

  他們在鄴城中跟蹤高伯逸行蹤的時候,發現了一個酷似齊王妃阿史那玉茲的人!并且這個女人身懷六甲,肚子已經很大,幾乎到要走不動路的地步。

  結合各種信息推測,這個女人,就是宇文憲對外公布已經“落水身亡”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茲!

  而從懷孕的時間推測,這個孩子,不可能是阿史那玉茲跟高伯逸的,那大概確實是宇文憲的孩子。當然,如果阿史那玉茲水性楊花,也有可能是她隨從的孩子,只是這種可能幾乎小到沒有。

  如果攻打玉璧的時候,高伯逸拿阿史那玉茲的性命來威脅宇文憲,這位身在后方蒲坂城的北周王爺,調兵支援自己的時候,動作會不會也慢上個幾分呢?

  當初宇文憲的決然,導致了阿史那玉茲出現在了北齊首都鄴城。

  那么這個男人,到底還能不能信任?一時間,韋孝寬陷入兩難之中。

  這事他按道理,應該要第一時間跟宇文邕說。只是那樣,宇文憲絕對會被調回長安,派來一個對宇文邕更忠心,卻更不靠譜的宗室。

  這對于堅守玉璧的韋孝寬而言,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此事你知我知,暫時不要跟陛下說。若是今年齊軍未至,年終回長安述職的時候,我再將此信送到陛下案頭。”

  韋孝寬猜測,高伯逸并不會在今年攻打周國,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依據,就純粹是一種直覺。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高伯逸似乎并沒有這個打算,但是獨孤信卻不一定。

  河東的齊國邊軍,對于戰爭的準備,還是很認真的。

  “都督,這件事被皇帝陛下知道,似乎不是很好。”

  辛道憲委婉勸說道,這個時候,按照宇文邕的脾氣,那就應該趕緊的把信丟到長安去,何必要替宇文憲遮掩呢?

  紙包不住火,阿史那玉茲暴露行蹤,只是時間問題,甚至有被高伯逸公開宣傳的危險。

  “你不懂,這件事,已經不是一個突厥公主的事情了。”

  韋孝寬長嘆一聲,辛道憲不笨,卻也缺乏了對政治事件的敏感性,很難將一些看似無關,實則關聯巨大的事情聯系起來。

  長安傳來的消息,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以突厥公主失蹤,周國照顧不周為由,暫停了兩國之間的物資互換!

  也就是說,在周國秋收以后,物資最為豐富的時候,阿史那燕都“不玩了”。說突厥公主如何如何,不過是找個借口而已。

  真實的理由卻是,突厥各部,都感覺周國從互市中占的便宜更大,給的價錢太低了。互市不是不行,但是……得加錢!

  這背后,似乎還有人在鼓動!要不然,平日里一盤散沙的突厥各部,憑什么整齊劃一的對木桿可汗施壓呢?

  木桿可汗是不會為宇文邕承擔壓力的,所以來自突厥各部的壓力,就自然而然的到了周國這里。

  牽一發而動全身,韋孝寬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告訴宇文邕阿史那玉茲的行蹤。哪怕對方已經隱約猜到。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