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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時移世易,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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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高伯逸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他殺死的那個無辜女孩,瞪著那雙又大又呆滯的眼睛,一直在他的面前晃悠。那張紅潤的嘴唇一直在囈語,不知道說些什么。

  令人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一覺醒來,全身都是冷汗。

  “師父,您昨夜是否沒睡好?”

  長孫晟走過來,遞給高伯逸一條擦汗的麻布。這年頭,拜師學藝,如果師徒住在一起,那么徒弟侍奉師父,就要像侍奉自己的父親一樣。

  甚至更甚。

  畢竟,世上有互相看不順眼的父子,卻沒有互相看不順眼的師徒,一個是生來有之,一個則是雙向選擇。

  “為師自詡做事對得起天地,從不殺無辜之人。然而我昨日卻殺了一個這樣的人,于心不安罷了。”

  高伯逸嘆了口氣說道。

  “和武安君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降卒類似么?”

  七歲大的長孫晟還是讀了不少書的。

  “不一樣,算了,我直接跟你說了吧。”

  高伯逸將昨日聽從高洋的暗示,將那位花季少女殺死的事情,跟長孫晟說了一遍,期間沒有任何的修飾,包括自己是怎么想的,都告訴了對方。

  其實,當有些人踏入歧路的時候,結局就已經注定了,無非是早晚的問題。

  昨日,是高洋對高伯逸的一個考驗,很殘忍,卻不容反駁。一旦拒絕,或者有絲毫的遲疑,高洋就會認為,他對你的掌控,變得薄弱。

  這樣只會導致一個后果,那就是未來所面臨的狀況,變得更加險惡!

  當初,高洋要虐殺那些囚犯的時候,高伯逸站出來阻止勸說了,因為那時候他什么都沒有,用朝不保夕來形容,也不為過。

  當初,高洋要在宮里開無遮攔趴體,要高伯逸加入其中,他也拒絕了,不愿意同流合污,因為那時候他還在底層,身上的那一口硬氣,就特別彌足珍貴。

  連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看,其他的上位者,又怎么會把你當人看呢?

  人就是這樣,身居高位的時候,對下面的人,還懷著憐憫同情的心,要軟;當落魄不如意的時候,面對原則性的問題,要懷有氣節和堅持,要硬。

  二者絕不能弄反了。

  現在高伯逸已經功成名就,爬得很高。

  他有妻妾,子女,部下,朋友,他早已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他跟自己名義上的母親崔娘子已經和解,將來還會入渤海高氏的族譜。順從于這個社會的禮法與價值觀。

  他現在手握重兵,他現在跟藩鎮大佬們相交莫逆,一切都是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未來甚至皇帝的位置,也能覬覦窺視一下。

  時移世易,今非昔比。今日的高伯逸,已經……賭不起。昨日那個無辜的女孩,他不能救,亦是不敢救。

  只有手上染了血,只有完全服從高洋的這種不講道理的命令,才能保住手中的一切。不然,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么不可預知的事情。

  高岳,薛氏姐妹等等無辜或活該的遇難者,早已證明了這一點。

  “師父,正是這個世道不合理,人命賤如狗,才應該要奮起去改變這一切啊。假如師父能在更高的位置上,昨日的悲劇,豈不是你一句話就能避免?

  說到底,不過是師父的地位不夠高罷了。昨日被殺的少女,她的罪,就在于自身沒有自保的能力,弱肉強食,弱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就算沒有高洋,也有張洋,李洋,王洋,就算她躲過了這一次,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她又能躲過多少次呢?

  師父這樣的做派,不過是在無病呻吟罷了。”

  被人說是無病呻吟,高伯逸也是愣神了半天,最后才苦笑一聲道:“我居然被一個七歲娃娃教訓,說出去真是丟人了。”

  這話讓長孫晟一陣得意。隨后,這位在長安小有名氣的鵝王,小大人一般“語重心長”的對高伯逸說道:“師父,我爹仕途不得志,官位徘徊不前,這輩子也就那樣了,平日里也是無欲無求,一切都看得很開的樣子,也不跟別人爭什么。

  但若是有一天,他只要殺一個無辜之人就能位列三公而不需要付出代價,或者說假若不殺一無辜之人,我們長孫家就要死絕,那么,他多半還是會去做那樣的事。

  哪怕那個無辜之人,是天下最善的大善人。

  這一路從長安走來,我也看了太多民間疾苦,一條命說沒了就沒了,師父以為如何?”

  高伯逸沉默良久,長嘆一聲道:“人間的一粒塵埃,落到一個家庭身上,就是一顆巨石。

  一個人卑微的死亡,于國來說無關緊要,于家來說,便是父母失去兒子,子女失去父親,妻子失去丈夫。

  昨日我雖然不得不殺她,但手上沾上了無辜之人的鮮血,亦是永遠洗刷不干凈。”

  “主公悲天憫人,鵝王受教了。”

  長孫晟恭敬的向高伯逸行了一禮。人們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做的時候被強迫著,不得不違背本心,做過了之后,又無法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這也是人性的軟弱和脆弱吧。

  “鵝王,為師覺得,從今日起,你可以跟在我身邊,隨時候命了。”

  高伯逸拍了拍長孫晟的肩膀說道。

  位于任城的東河泊司衙門,比縣衙要繁榮和寬大了許多。這個縣城因為畸形發展,縣衙作為一般州郡內執政的最小行政單位,在這里就像是后娘養的娃,處處低人一頭。

  而東河泊司的衙門,卻是直屬于鄴城中樞,府庫獨立,財權獨立,還有守護河堤的“巡河隊”,以及發動徭役疏通河道的職能,所以基本上不鳥縣衙,各行其道。

  可以用一句通俗的話來概括,就是任城的縣衙,已經被東河泊司的衙門擠兌得快沒辦法,都起了搬家的念頭!

  東河泊司衙門的大堂內,彭城郡王高浟正在處理公務,主要是秋收結束以后,各地水次倉要推陳出新,舊糧食要賣掉,或者釀酒釀醋。新的糧食,要沿著河道分配到指定地點。

  這些工作不難,但是很耗費心力,高浟揉了揉自己酸脹的太陽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過頭問身后的小廝道:“神策軍現在到哪里了?為什么沒有人送公文到本王這里來?”

  “啟稟王爺,神策軍就在河對岸啊,他們已經在此地駐扎兩天了,沒有派人來任城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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