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凌空了,像是被什么人抱起,然后感到眼前開始變得明亮。外面雖然已是黃昏,但光線比室內的要好一些,她被放在一張竹椅上,竹椅的彎度正好讓她能看到整個夕陽下的蓮花池。
那人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薄被,然后佇立在她右邊,始終沒有說話。
是莫白嗎?修長的身材,白皙的皮膚,尤其是那一雙握劍的手,很難有人把一雙手保養的這么好,甚至比女人的手還要細膩。因為他曾經說過,他的手,要送那些人歸西,所以一定要好好保養,這樣才對得起在他手上流逝的生命。
她的目光又轉向了荷花池,沒有荷花,只剩殘葉。真是像極了自己如今的模樣。
“小姐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冷清的人嗎?如果真的是,小姐就不會如此痛苦了。因為愧疚所以留下,因為留下所以感動,以為感動所以生愛。小姐的愛付出的太過急躁,也太過輕率了。愛不是感動,更不是愧疚,也不是因為和那個男人生下了孩子就有的感情。”莫白是個不會多說話的人,平時聽不到他說一句話,就算有什么要問他的,他也會用最簡潔明快的語言做個交代。
“莫白,你愛過嗎?”她終于開口了,因太久沒有說話而顯得有些沙啞的嗓子,還有些干澀,她舔了舔嘴唇。這個男人,比她更懂得什么是愛。
“愛過。”只要小姐開口說話,那就代表她開始覺醒。
“她一定,很美,很溫柔,很好吧?”夕菡瞇起眼睛,慢慢的勾勒出莫白心中女子的形象。
“是的,”莫白的嘴角上揚著,似乎是笑,但眼睛里卻是痛苦,“她很美,很溫柔,很好。”
夕菡笑了,她伸出手,去握莫白冰冷的指尖:“她在哪兒?你們在一起嗎?”
莫白眼中的痛苦更深了,他想說:她就在這兒,我們在一起,或者說,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但他只淡淡的說了句:“我從未離開過她。”
夕菡的手又抽了回來,輕輕的說:“那很好啊。”
其實自己從未懂得什么是愛,對何寒衣,只是一種依戀,就像對父親一樣。對蕭豫,只是一種愧疚,如今連愧疚都沒有了。還有邢明,他明明是喜歡自己的,可他和蕭豫一樣,也是一國之君,也有野心,也有后宮佳麗三千。柳云陽,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對自己的愛慕,可是既然他不說,那就裝不知道好了。
“我要一個人,完完全全的愛我,我也會完完全全的愛他,可是……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才是愛。”這大概,才是最悲哀的事情吧。
“只要小姐愿意,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男女之間的情愛,并不算什么。”莫白淡淡的說。
夕菡坐直了身子,斜倚在扶手上,堅定的說:“那么,我不要情愛,我要自由。”
莫白笑了,這才是他的小姐,這才是帶著他一起血洗罪惡的主人!
“不過,在離開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她扶著莫白站起來,因為太久沒有好好進食而顯得虛弱的身體,連邁開步履都有些艱難。莫白不忍看她弱不禁風的樣子,輕輕抱起她,緩緩走回中宮,無論要做什么事,都要調理好身子再說。
慢慢的調理身子,緊密的部署一切,先是自己身邊的人。幸好她是皇后,可以擅自支配自己宮中的人,她將汀芷賜婚給莫羽,消除奴籍,從宮女簿除名,那就意味著汀芷不再是宮女,她自由了。可是汀蘭死活不肯嫁人,不管是莫白還是沈俊,她都不愿意,夕菡不好勉強,但是卻不能帶她出宮,她只好把汀蘭和四兒一起,送到了惠太妃身邊。接著,她擢升了劉靜怡為九嬪之首,是為昭儀。蕓芳也位列九嬪,是為充媛,鄭雅嵐雖不列九嬪,也晉升為淑儀。外人雖對此忽然的晉封有所難解,但皇后說了,以她三人的身世,并不為過。然后又頒布了讓這三人共同協理六宮的指令,只因皇后再孕,身體不適,難以兼顧后宮。
這樣的分配,并沒有引起別人的重視,大家都以為這是皇后用來壓制楚婕妤的手段,但是楚婕妤,還未等到皇子滿月,就已香消玉殞了。
皇上對楚婕妤有說不出的感覺,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大概所有男人都會對柔弱的女子產生保護的心里吧?可是自從那天和夕菡的對話開始,就對楚憐兒徹底厭惡起來,若不是她差點讓夕菡毀容,夕菡就不會生出自己是因她的美貌而愛上她的念頭,那么就不會對夕菡不理解自己的感情而不悅,接著故意寵愛楚憐兒,讓夕菡生氣,可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夕菡到底是怎么探聽到那件事的。如果查出來是誰,他一定會將泄露秘密的人碎尸萬段!
楚憐兒自從生下皇子之后就沒有再見到皇上,讓人去請了好幾次都沒有請到,接著就聽到了后宮提拔了妃嬪,卻沒有她的名字。她生下了小皇子,理應晉封才是呀!就算皇后刁難,也不用做的如此明顯。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見到皇上!她的宮女給她打聽到了消息,皇上每日午后都會在御花園走上一陣,有皇上的消息就好,宣政殿她進不去,只有等到皇上空閑了。于是,即便在月子里的她,也強撐著在午后去御花園面見皇上。
可是當她到了御花園的時候,并沒有發現皇上的蹤跡,而且,御花園里出奇的安靜,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邊的亭子里站著一個人,赫然就是皇后!她已經看到自己了,若不上前打招呼,似乎不太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走到了皇后的身邊,她沒有讓侍女跟著,這才是她最大的失誤。
亭子里只有皇后和她兩個人,既然皇后都沒有帶侍女前來,她怎么好帶著呢?于是她讓翠兒先回宮去了,她向夕菡行禮,夕菡微笑著示意她起身,卻并不說話。周圍都很安靜,安靜的甚至連鳥叫蟲鳴都沒有。夕菡從身邊掏出一把匕首,仍然微笑著看著她,然后緩緩劃破了自己的手掌,鮮血頓時流了出來,殷紅的血,是她在這世上最后見到的華麗色彩。
她的臉上露出驚懼,顫抖著聲音問:“皇后娘娘,你……你這是要做什么?”沒有回答,只是她的表情凝固了,身體僵硬了,一把利劍從她的背后穿到了前胸,正是心臟的位置。
夕菡把匕首放到她僵直的手中,微笑著說:“你現在知道了,我要你……死!”莫白迅速把劍抽了出來,鮮血噴在夕菡的大紅色百鳥朝鳳衣裙上,竟然看不出異樣,原來皇后的衣服,也是用別人的鮮血染成的。
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痛苦,又或是妊娠反應,夕菡暈了過去,臉上還保持著殘忍的微笑。
再一次醒來,蕭豫的臉近在咫尺,她厭惡的皺皺眉,左手手掌有些痛,移到面前,已被裹上了厚厚的紗布。
“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女子,你又何必劃傷自己的手呢?”蕭豫的臉上滿是關切和心疼。
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呵呵,她幫你生了小皇子呢!你不是很喜歡她的嗎?夕菡在心底里笑,秀眉一挑,反問道:“皇上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了?那么,皇上準備怎么處罰我呢?”
蕭豫一愣,笑道:“朕并沒有要處罰皇后的意思,”這是夕菡在那日后第一次和自己說話,所以有些高興,“楚憐兒犯上作亂,謀刺皇后,朕已命人將她的尸體扔到亂葬崗去了,她的族人也一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