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的本義是清除皇帝身邊的奸佞小人,應是正義之舉,可是歷史上總是成為叛亂者發動政變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西漢時期的“七王之亂”,不過幸而大齊國首先發動起政變的是齊國的皇帝。
從蕓芳一封封傳來的書信,大概可以知道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
葉黨連根拔除,牽涉到的大小官員達數百人之多,蕭豫全部將之或斬殺,或貶官,或流放,據說抄沒的家產達上千萬兩白銀,還有各色珠寶玉石等。
皇后葉素婉被廢,扁為庶民,幽居冷宮。因為在其臥室搜到與葉黨密謀扶持蕭杰為太子的證據。
而太后,似乎是大病了一場,一直在壽安宮養病禮佛。
最可憐的就是蕭杰,他無意于朝政之爭,卻因他是皇后之子,屢屢被推到那風口浪尖處,原本就身體羸弱的他,竟一下子病倒了。
這場政變在外人看來只是葉,沈兩黨之間的黨爭,最終以葉黨慘敗,沈黨勝出而結束。其實只是蕭豫為了鞏固皇權而進行的清君側,既然是清君側,那么沈瑞昱自然知道明哲保身,急流勇退的道理。
原來的朝廷,可以分外三派,葉黨一派,沈黨一派,還有一派中立,效忠于皇上,人稱“從龍派”。如今葉黨鏟除,只剩下了沈家在朝中的勢力,那些“從龍派”分子自然在討論,皇上下一步的舉動,是否就是像對付葉家那樣也除掉沈家呢?
為了讓皇上放心,也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沈瑞昱毅然遞上辭官歸隱的奏折。不僅是他,追隨他的官員都上疏己過,有的要求降職,有的要求外放。
蕭豫看著這些折子,只是微微一笑:“沈相聰明,只是多此一舉。”他沒有準奏,也沒有駁斥,只是將這些折子都涼著不批。上疏的官員個個人心惶惶,卻又不敢明問,請教沈相,他也是不知何意。
可是,皇上忽然邀請沈相進宮赴宴,而且只有皇上和沈相兩個人的宴會。
不知,可是場鴻門宴呢?
諾大的行云閣里,只有蕭豫和沈瑞昱兩人,甚至連伺候的太監宮女也不見其蹤影。
十月的天氣雖然不是很冷,但也有股子寒意,行云閣雖然比不上凝香塢溫暖,但也禁得住外面襲來的冷峭。
桌子上堆滿了食物,蕭豫坐在上首自斟自飲,隨意吃些東西。沈瑞昱仍不敢動筷,只是陪著皇上飲酒,但他倒酒的手,卻微微顫抖著。
“沈相今年高壽?”蕭豫看著沈瑞昱頭上已半白的頭發,忽然發問。
沈相連忙放下酒杯,站起身答道:“老臣到了明年春天,就滿六十了。”
“是么?”蕭豫示意他坐下,微笑著,“明年春天……是個好日子,沈閣老的六十大壽,菡兒的冊封禮,都在那時候。”
沈瑞昱心下生疑:“冊封禮?恕老臣愚鈍,敢問皇上……”
“國不可一日無君,自然后宮也不能一日無主呀。”很顯然的,皇后被廢,后宮無主,夕菡是唯一的四妃之一。論位分高低,夕菡的確是皇后的不二人選,再論子嗣,她剛為皇室注入兩股新鮮血脈,似乎皇后之位,就是為她而懸。
“老臣惶恐……”沈瑞昱連忙跪了下來,君王在自己面前如此坦白,讓他禁不住的心中不安。
“國仗請起。”蕭豫笑著扶起他,又說:“對了,那日沈相和幾位大臣上給朕的折子,不小心讓一個毛手毛腳的掌燈太監給燒了,朕還沒來得及看呢,不知沈相在折子里寫了些什么?”
“老臣……老臣……”皇上的智慧,真不是常人可企及的。雖然大殿里的氣溫適度,但沈瑞昱穿著厚厚的朝服,額頭上已沁出了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擦,手心里也全是細細的汗珠,正琢磨著該如何回答。“老臣只是想問……想問皇上是否要接德妃母子回宮,還有……皇子和公主的滿月宴……”
“呵呵,這些都是家事,閣老真是費心了,以后這等事情,就不要再寫折子了,閣老不怕傷神么?還有那幫大臣,整天嘮嘮叨叨不知道操哪門子的心,他們只要安心做他們的官,為大齊國,為百姓謀福就行了。至于菡兒,朕自然會接他們回來,還有滿月宴,朕已經讓王春準備了,必定盛況空前吶!”蕭豫笑了一會兒,他想了想又問:“戶部主事褚良源,是閣老的學生嗎?”
“是,他是順德十六年的進士,為官已十載了。”
“恩,”蕭豫點點頭,“都說他為官剛正,清廉質樸,得罪了不少京城里的高官?還好有閣老幫他兜著,所謂清官不如外放,他這么不怕得罪人,就把他調任到涼州吧。”
“是。”涼州刺史的差事,不是什么人都敢擔的。
“還有,刑部和兵部的缺,讓吏部的人寫份單子,你過目了就去辦。內閣其他成員的缺,你也拿主意得了。以后,朝政還如先祖立國之時,三省六部內閣制。挑些有用的人,那些尸位素餐的,不管他是皇親國戚還是王孫貴胄,全讓他們滾蛋。沈相明白朕的意思嗎?”
“是。”沈瑞昱當然明白,表面看來,皇權有所放松,實則皇上還是掌握著最高領導權,呈上的折子說是給內閣的,難道皇上就不知道了嗎?何況還有那些暗使在暗中監視,誰還敢怎樣?這次葉黨一敗涂地,不就是那幫暗使搜集情報,秘密監視甚至暗殺的結果嗎?
伴君如伴虎,高處不勝寒啊!沈瑞昱又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
沈瑞昱回府時,那些官員還沒走,一直等在書房里。他們見他回來了,團團將他圍住,一個個都急急的問出什么事了,皇上說什么了,上疏的折子怎么樣了。
沈瑞昱只是笑笑,說道:“眾位大人都回吧,也別指望那些折子有什么回應,明兒皇上就要來整頓咱們了,請回吧,回吧!”
眾人這才七嘴八舌的回去了,沈相獨留褚良源。他把書房的門又關上,讓褚良源坐下,問道:“良源,你可知道皇上叫我去做什么?”
“學生不知,還請恩師示下。”
“恩,”沈瑞昱看著這個學生,遞上袖中的物件,“皇上讓你到涼州赴任,這是調任文書,今晚就走,不要驚動別人,你的家人,隨后我會讓人護送去的。”
“恩師,這是?”良源不明白。
“良源啊,皇上……呵呵,野心大,城府深,要不是我有兩個女兒在宮里,恐怕我們這群人,也要和葉黨的下場一樣了。涼州是我們大齊國的要塞,是和梁國緊密相連的地方,一旦開戰……”
“皇上是想擴張版圖嗎?”良源毫不客氣的說,“皇上野心的確不小,梁國國君恐怕也正由此意,早就對涼州虎視眈眈了。”
“所以你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其余的話,不用說,他也會明白的。
“是,多謝恩師,良源必定不辱使命。”他跪下給沈相行了個大禮,“學生這就回去收拾,連夜啟程。望老師多加珍重。”
沈瑞昱老淚縱橫的扶起他,送他出門,又拿了些盤纏錢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