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熊？”少年一愣，“你說的是到底是鷹還是熊？”
吳比也是一愣。
“熊我見過，有掉下來摔死過的，酸味很重，要煮很久。”少年客觀評價，“鷹沒吃過，一直在天上飛，也沒離近了看過。”
說著，少年伸出手：“我說了，坑底下的事兒我都知道，鷹飛在天上的，不算，你給我個肉干。”
吳比喃喃給了少年一段肉干，心說自己可能把這件事想簡單了——坑民們大多都沒離開過坑底，“英雄”這種命題……似乎離他們有些遙遠。
少年麻利地接過肉干，撕了一條之后，把剩下的塞到那小兒手里。
不過轉念一想，吳比覺得還是換種說法，也許更容易讓少年理解：“英雄，不是熊，你可以理解為讓你尊敬的人，讓你不知不覺想要成為他的那種人。”
“或者他們有很強的武力，又或者他們的作為令你心生敬仰……”吳比怕少年不過腦子便答，于是多解釋了幾句。
“我知道我知道，哥哥是我的英雄。”不等少年回答，小兒卻先開口了，說著還不忘拽著少年的衣袖，半個身子藏在他后面。
小兒一答，吳比和少年都是愣住——少年愣的是之前談條件的時候，好像沒說弟弟回答算不算數；吳比愣的則是小兒這一答，似乎說得也是那么回事？
小兒眼中的英雄，不就是能護著自己安全，再不斷給自己肉干么？
那要是按這個回答想下去的話，似乎屈南生如果想當這坑底的“英雄”的話，只需要帶著他們吃飽了就行？那不如種地了……
說到底，竟然是自己把“英雄”的定義想得狹隘了——吳比心里默默給自己提了個醒，也忽然想起當年入門考試的時候石魚對“人杰”的定義，忽然陷入了沉默。
“我弟弟的回答……算不算？”少年抬頭，對吳比猶猶豫豫地伸手。
“算。”吳比回過神來，再塞了一塊肉干給少年，“你的答案呢？”
少年先是喜滋滋地收下肉干，然后撓撓頭道：“我啊……你讓我想一想。”
吳比一見少年如此作答，就知道他不會隨便編個答案糊弄自己，也便靜靜地放他去想，同時順便觀察起了此處的情況。
歪脖子樹是從土縫里伸出來的，雖然常年不曬太陽，但是也未干枯而死，不知道是什么品種；樹的枝葉倒有些奇怪，探向饕餮法陣的那一面，似是被刀齊齊削掉一般，顯得既突兀又生硬……
吳比動念一想，方才想起饕餮法陣周圍有一重禁制，以防底下的坑民活動影響到法陣運作，聽說是碰之必死？
想著，吳比呵呵一笑——少年和小兒站在外側，該當是隨時準備見勢不妙，就把自己推到禁制里面受死……
吳比雖然看破少年所想，但也并未戳破，只是由此可見坑底生存狀況堪憂——連十來歲的少年都不得不時刻提防別人，哪里還有安全可言？不由得心生唏噓。
“我想好了。”少年抬頭道，“大爺爺就是英雄，我想當大爺爺那樣的人。”
“哦？大爺爺？他是什么人？”吳比下意識地問道，突然想起這算不算個問題？難道也要給個肉干？
“這跟前面的算一個問題，不收你的肉。”少年大義凜然地搖了搖頭，但是手卻伸得很長，“不過你如果非要給我，我也沒辦法。”
吳比知機地遞上肉干——反正存得夠多，管夠。
“大爺爺在坑底下無數年頭了，我認識的糟老頭，都說他們小時候大爺爺就在了。”少年頓了一頓，“我就想他那樣的人，活下去。”
就沒了？吳比心里問。
“而且大爺爺厲害。”少年繼續塞肉，“坑底下的人要是沒活路了，去他那求一求，他就能找到辦法。”
“就像我知道隔壁老頭埋吃的，就是大爺爺告訴我的。”少年面露感激之色，“那年我弟要餓死了，我去求大爺爺，大爺爺救了我們。”
“大爺爺說，多聽多看，處處有活路。”少年學老頭說話，學得活靈活現，“我也想啥都知道，也活到大爺爺那歲數……”
吳比聽明白了，對少年來說，活下去當然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也根本不會去想——誰能讓他活下去，誰就是他的英雄。
“了然。”吳比點點頭，掐了掐小兒的臉蛋兒，“今天就先問這么多。”
“就完了？”少年似乎不是很滿意，皺著個眉頭。
“有事我以后再來問，你這些肉干可要藏好，莫被別人搶了去。”吳比攤攤手道。
“那當然。”少年不無驕傲，“搶飯可是我們坑底第一大罪，誰犯誰死。”
“那……你鄰居埋著的……”吳比打趣一聲。
“不被發現就不算……”少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毫不緊張，“沒人抓得到我現行。”
“呵呵……”吳比輕笑一聲，拂袖而去——有了小兒和少年的答案，接下來還要去問一問老頭和老嬤。
“哥，你吃。”小兒見吳比走了，從懷里拿出肉干遞給哥哥。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把東西給別人吃。”少年嚴厲地對小兒說，“哪怕自己撐死了，也不要給別人吃，聽懂了沒？”
“聽懂了。”小兒眼淚汪汪地，欲言又止。
且說吳比離了少年與小兒，又分別找上了幾人——有的是直接遞出肉干，有的是旁敲側擊引人作答，答案雖然千奇百怪五花八門，但萬變不離其宗，中心思想卻都是“活下去”。
有說樓頂的神仙是“英雄”的，因為他們常賜天恩、供人食用；也有說那天木臺上的老人是英雄，公平決斷、配給食物……
總歸是離不開一個“吃”字。
至于吳比之前猜想的回答卻一次都沒出現過——留在這、活下來的坑民們，沒一個想爬到坑外的世界看一看的；而當吳比問到那些曾經嘗試過出坑的勇敢者時，坑民一個個都嗤之以鼻，聲音也都淡淡的。
“爬出去了干啥，爬出去不也是個死字？”當時說這話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孩，“讓他們爬唄，最好摔下來的時候可別吊到樹上，不然咱們啥也撿不到。”
吳比心里像被個什么東西堵住，默默記下他們的答案，正準備去找一找此前少年提到過的“大爺爺”，看看他那里有沒有什么特別一點的答案……
就聽坑下又響起一陣吵嚷之聲，小狐貍狐來哇哇直叫，大殺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