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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陷 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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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乞丐搖著頭道:我什么人也不認得,什么人也不認得我,我一個人也不認得,一個人也不認得我。

  這人果然有些癡癡呆呆,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要反反覆覆說上好幾次,而且說話時嘴里就象是含著個雞蛋似的,含糊不清。

  李尋歡正想用別的法子再問問他時,他卻已往李尋歡腋下鉆了過去,一溜煙似地跑了。

  他跑得很快,卻絕不象是有輕功根基的人,天下的乞丐都跑得很快,這似乎早已變成乞丐的唯一本事。

  但李尋歡自然比他還要快得多。

  那乞丐一面跑,一面喘著氣,道:佻這人想干什么?想搶我的銀子?

  那乞丐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有強盜在搶銀子呀!

  幸好這條路很僻靜,不見人蹤,否則李尋歡倒不知該怎么辦才好,若連乞丐的銀子都要搶,豈非變成了第八流的強盜。

  那乞丐叫的聲音更大,道:快把銀子還給我,不然我跟你拼命。

  李尋歡道:只要你回答我幾句話,我不但將這點銀子這給你,還送你一錠大的。

  那乞丐眨著眼,似乎考慮很久,才點頭道:好,你要問我什么?

  李尋歡道:你可是鐵傳甲的朋友?

  那乞丐搖頭道:我沒有朋友-窮要飯的都沒有朋友。

  李尋歡道:那么,你為何要幫他的忙?

  那乞丐頭搖得更快,道:誰的忙我也不幫,誰也沒幫過我的忙。

  李尋歡沉吟著道:你今天難道沒有見到過一個身材很高大,皮膚很黑的,臉上長著大胡子的人么?

  那乞丐想了想道:我好像看到一個。

  李尋歡道:你在哪里看到他的?

  那乞丐道:在茅房里。

  李尋歡道:茅房?

  那乞丐道:茅房就是大便的地方,我正在大便,那小子忽然闖了進來,問我想不想賺幾斤酒喝。

  李尋歡笑道:誰不想賺幾斤酒喝。

  那乞丐道:但我看那小子穿得比我還破爛,哪里象有錢買酒給我喝的樣子。

  李尋歡笑道:越有錢的人,越喜歡裝窮,這道理你不明白?

  那乞丐也笑了,道:一點也不錯,那小子果然有錠銀子,而且還給我看了,我就問他要我怎么樣才能賺得到這錠銀子。

  李尋歡道:他怎么說?

  那乞丐笑道:我以為他一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樣,誰知他只是要我跟他換套衣服,然后低著頭走出去,千萬不要抬頭。

  李尋歡笑道:這銀子賺得倒真容易。

  他這次真是從心里笑出來的,象鐵傳甲那樣的人,現在居然也會用這金蟬脫殼之計了,實在是令人歡喜。

  那乞丐笑得更開心,道:是呀,所以我看那小子一定有毛病。

  李尋歡道:我也有毛病,我的銀子比他的更好賺。

  那乞丐道:真的?

  李尋歡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拿了出來--他將家財分散的時候,鐵傳甲堅持為他留下了些生活的必需費用。這些年來,他就是以此渡日的,否則他莫說喝酒,連吃飯都要成總是,這也是他要感激鐵傳甲的許多種原因之一。

  那乞丐望著他手里的銀子,眼睛都直了。

  李尋歡笑道:只要你能帶我找到那有毛病的小子,我就將這些銀子都給你。

  那乞丐立刻搶著道:好,我帶你去,但銀子你卻一定要先給我。

  李尋歡立刻用兩手將銀子捧了過去。

  只要能找得到鐵傳甲,就算要他將心捧出來,他也愿意。

  那乞丐笑得連口水都流出來了,一面將銀子手忙腳亂地往懷里揣,一面嘻嘻地笑著道:我看佻這銀子一定是偷來的,否則怎會如此輕易就送人。

  他搶銀子的時候,自然難免要碰到李尋歡的手。

  他的手剛碰到李尋歡的手,五指突然一搭、一勾--李尋歡只覺手腕上象是突然多了道鐵箍。

  接著,他的人竟被拎了起來。

  這乞丐不但出手快得駭人,這一搭、一勾,兩個動作中,竟包藏了當代武林中四種最可怕的武功。

  他手指剛搭上李尋歡手指時,就使出了內家正宗的沾衣十八跌的內力,無論任何人被他沾著,都再也休想甩開。

  接著,他就使出了傳自武當的七十二路擒拿手,搭住了李尋歡的脈門,無論任何人的脈門被他扣住,真力就再也休想使得出。

  然后,他再以分筋錯骨手錯開李尋歡的筋骨。

  最后他那一招,用的卻是塞外摔跌的手法,無論任何人只要被他拎起,摔下,就再也休想爬得起來。

  這乞丐將每種功夫都練得爐火純青,有十足的火候。

  李尋歡就算已看出他不是常人,卻絕對看不出他是這樣的高手,就算知道他身懷武功,卻也絕對想不到他會暗算自己。

  李尋歡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如此吃驚過。

  李尋歡竟象條死魚般摔在地上,摔得他兩眼發黃,幾乎暈了過去,等他眼前的金星漸漸消散時,他瞧見那乞丐的臉就在他面前,正蹲在他身旁,用一只手扼住了他咽喉,笑嘻嘻地瞧著他。

  這人究竟是誰?為什么要暗算我?

  難道他早已認出我是誰了?

  他和鐵傳甲又有什么關系?

  李尋歡心里雖然有很多疑問,卻連一句也沒有問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他覺得自己還是閉嘴好些。

  那乞丐卻開口了,笑嘻嘻道:你為什么不說話?

  李尋歡笑了笑,道:閣下的脖子若被人扼住,還有什么話好說?

  那乞丐道:若有人暗算了我,又扼住了我的脖子,我一定要將他祖宗八代都罵出來。

  李尋歡道:我眼睛并沒有瞎,卻未看出閣下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要罵也只能罵我自己。

  那乞丐笑了,搖著頭道:你果然是個怪人,象你這樣的怪人我倒未見過--你再說兩句,就只怕要臉紅了!

  他忽然大聲道:這人不但是個君子,而且還是個好人,這種人我一向最吃不消,你再不出來,我可不管了。

  原來他還有同黨。

  李尋歡實在猜不出他的同黨是誰。只聽呀的一聲,旁邊的門忽然開了,走出了六七個人來,看到這幾人,李尋歡才真的吃了一驚。

  他永遠想不到這幾人也是那乞丐的同黨。

  原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們早已計劃好的圈套。

  第一個從小門里走出來的,竟是那賣卜的瞎子。

  接著,就是那獨眼婦人、青衣大漢、買臭豆干的小販--李尋歡嘆了口氣,道:妙計妙計,佩服佩服。

  瞎子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冷冷道:不敢。

  李尋歡道:原來這件事根本就和鐵傳甲全無關系。

  瞎子緩緩道:關系是有的,只不過--

  那乞丐搶著道:只不過我從來未曾見鐵傳甲,也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方才找他們演了那出戲,完全是為了要你看的。

  李尋歡苦笑道:那倒的確是出好戲。

  瞎子道:戲倒的確是出好戲,否則又怎能叫李探花上當?

  李尋歡道:原來各位非但早就知道我是誰了,而且還早已見到了我。

  瞎子道:閣下還未入城,已有人見到閣下。

  李尋歡道:各位怎會認得我的?

  瞎子道:在下等雖認不得你,卻有人認得你。

  李尋歡道:各位既然不認得我,為何對我如此照顧?

  瞎子:為的就是鐵傳甲!

  他冷漠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怨毒之意,接著道:一豐等對他都想念得很,只苦找不到他,但他若知道李探花也和在下等在一起,就會不遠千里而來也我等相見了。

  李尋歡笑了笑,道:他若不來呢?各位豈非白費了心機?

  瞎子冷冷道:他的事你絕不會不管,你的事他也絕不會置之不理,兩位的關系,在下等早已清楚得很,否則又怎會定下此計?

  李尋歡道:閣下能想得出這樣的妙計,倒也真不容易。

  瞎子沉默半晌,緩緩道:在下若有如此智謀,這只眼睛怕也就不會瞎的。

  李尋歡道:定計的人不是你?

  瞎子:不是。

  那乞丐笑:民不是我,我腦袋一向有毛病,一想到要害人,就會頭疼。

  李尋歡默然半晌道:原來各位幕后還另有主謀之人--瞎子道:你也用不著問他是誰,反正你總會見著他的。

  他手中竹杖一揚,已點了李尋歡左右只膝的環跳穴冷冷道:你見著他時,也許就會覺得活在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不如還是早些死了的好。

  門雖小而墻高。

  門內庭院深沉,悄然無聲。

  只聽屏風后一個朗聲笑道:各位已將我那兄弟請來了么?

  一聽到這聲音,李尋歡連指尖都已冰冷。

  這赫然竟是龍嘯云的聲音。

  主謀定計的人,竟是龍嘯云。

  瞎子在屏風前就已停住了腳,沉聲道:在下等幸不辱命,總算已將李探花請來了。

  話未說完,屋后已搶先走出了一個人來,滿面紅光,卻不是一別幾年的龍嘯云是誰?

  他一行出來,就緊緊握住了李尋歡的手,笑道:一別又是兩年,兄弟你可想煞大哥我了。

  李尋歡也笑了道:大哥若是想見我,只要吩咐聲,我立刻就到,又何必勞動這么多朋友的大駕呢?

  那乞丐忽然大笑起來,拍手道:說得好,說得好,連我的臉都被你說紅了,聽了這話能面不改色的人,我真是佩服得很。

  龍嘯云卻像是忽然變成了聾子,他們說的話,他竟似連一個字都沒有聽見,還是握著李尋歡的手,道:我早已算準了兄弟你一定會來,早已準備好接風的酒,你我兄弟多年不見,這次可得痛快地喝幾杯。

  他一面搶著扶起了李尋歡,一面含笑揖客道:各位快請入座,請,請。

  瞎子的腳卻象是已釘在地上了。

  他不動,他的兄弟自然也不會動。

  龍嘯云笑道:各位難道不肯賞光么?瞎子緩緩道:在下等答應龍大爺做這件事,為的完全是鐵傳甲,如今在下任務已了,等那鐵傳甲來時,只望龍大爺莫要忘記通知一聲。

  他沉下了臉,冷冷道:至于龍大爺的酒,在下等萬萬不敢叨擾,龍磊爺這樣的朋友,在下等也是萬萬高攀不上的。

  他竹杖點地,竟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廳中已擺起了一桌酒。

  菜是珍肴,酒是佳釀,龍四爺請客的豪爽,是江湖聞名的。

  那乞丐也不客氣,搶先在首席上一坐,喃喃道:老實說,我本來也想走的,但放著這么好的酒菜,不吃豈非可惜。

  他忽然向李尋歡舉了舉杯,道:你也喝一杯吧,這種人的酒你不喝也是白不喝,喝了也是白喝。

  龍嘯云搖頭笑道:這位胡大俠,兄弟你只怕還不認得--李尋歡道:胡大俠?臺甫莫非是不歸二字?

  那乞丐笑道:一點也不錯,胡不歸就是我!你嘴里雖稱我胡大俠,心里一定在想:哦,原來這人就是胡瘋子,難怪做事說話都有些瘋瘋癲癲的--是不是?

  李尋歡笑了笑道:是。

  胡不歸大笑道:好,你這人有意思,看來只怕也是個瘋子--你若不瘋,也不會跟龍嘯云這樣的人交上朋友了,是不是?

  李尋歡微笑不語。

  胡不歸道:但你千萬莫要以為我也是他的朋友,我幫他這次忙,只因為我欠過他的情,這件事做完,我和他就再也沒有半點關系。

  他忽然一拍桌子,又道:只不過這件事做得實在有欠光明,實在丟人,實在差勁,實在不是東西,實在混帳已極--說著說著,他竟給了自己十七八個耳括子,又伏在桌上大哭起來,龍嘯云似乎早已見怪不怪,居然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李尋歡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笑道:無論如何,胡兄最后那出手一擊,我縱有防備,也是萬萬閃避不開的。

  胡不歸突又拍桌子,大怒道:放屁放屁,簡直是放屁,我若不用奸計,哪能沾得著你,我害了你,你反來安慰我,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尋歡只有不說話了。

  胡不歸喃喃道:我這人神魂不定,意怒無常,黑白不分,顛三倒四,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實在他媽的不是東西。

  他忽然瞪起眼睛,瞪著龍嘯云道:但你卻比我更不是東西,你兒子比你還不是東西,他明明有兩條腿,卻要學狗在地上爬,難道想在桌子下面撿骨頭吃么?

  龍嘯云臉上也不禁紅了紅,低下頭一看,龍小云果然已偷偷鉆到桌子,手里還拿著把刀子,已爬到李尋歡面前。

  龍嘯云一把將他揪了出來,沉著臉道:你想干什么?

  龍小云居然神色自若,從容道:大丈夫恩怨分明,這句話你老人家說對不對?

  龍嘯云道:自然是對的。

  龍小云道:江湖英雄講究的也是有仇必報,有恩必償,他廢去了孩兒一身武功,令孩兒終生殘廢,孩兒想要他兩條腿,也是天經地義的。

  龍嘯云臉色有些發青,道:佻想復仇,是么?

  龍小云道:不錯。

  龍嘯云厲聲道:但你可知道他是誰?

  龍小云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仇人--

  這句話還未說完,龍嘯云的手已摑在他臉上,怒道:但你可知他是你父親的八拜之交?他無論怎么教訓你,都是應該的,你怎可對他有復仇之心?怎也對他無禮?

  龍小云被打得呆了半晌,眼珠子一轉,忽然向李尋歡跪了下去,道:侄兒已知道錯了,倒兒年紀還小,李大叔千萬莫要和侄兒一般見識,就饒了侄兒這一次吧。

  李尋歡滿腹辛酸,不知該說什么,胡不歸已跳了起來,大叫道:這父子兩人我實在受不了,我想吐他嘴里大呼大叫,人已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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