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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包衣女孤身入宮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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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十六年的八月,京城驕陽似火,烈日炙烤著大地。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沒有一絲風,悶熱難擋。但康熙的心情并沒有被這酷熱的天氣所影響。四年來,他為三藩之事所操心勞累,如今終于可以送一口氣。王輔臣敗降平涼,耿精忠敗降福州,戰爭的形式正向有利于清軍的方面發展。于是康熙便轉向,冊立內大臣遏必隆之女貴妃鈕祜祿氏為皇后,佟佳氏為貴妃,馬佳氏為榮嬪,郭絡羅氏為宜嬪,納蘭氏為惠嬪。

  宮廷,向來是女人爭斗之地。無數紅顏死于非命,無數粉黛孤寂一生。紫禁城的黃昏映照出多少女子的悲容。東西六宮的慢慢長夜被無窮無盡的淚水浸泡著。那一輪明月,在女子的淚海中飄蕩著,千百年來,一直懸掛在夜空中。它是多少個悲劇的見證。

  入夜了,騾車一輛接一輛地,慢慢地進入地安門。月亮躲進了云層,不忍看著一幕。一個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各懷心事,在宮中太監的引導下,經地安門往神武門走去。等待她們的將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戰場。

  這些少女是參加選秀的。只是她們是包衣三旗秀女,與八旗秀女不同。八旗秀女,每三年挑選一次,由戶部主持,是選為皇帝后妃或是賜給宗室的。而包衣三旗秀女,每年挑選一次,由內務府主持,承擔宮廷雜役。

  康熙十六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年。就在這一年,康熙四妃首次齊聚紫禁城。她們當中有人已經榮登后妃寶座,有的則剛入宮,一臉青澀無知的模樣。

  烏雅氏·紫韻是滿洲正黃旗人,護軍參領威武之女,內務府包衣。她一張小巧的圓臉,稚氣仍為脫盡。皮膚如凝脂一般,雪白中透出粉紅。笑起來的時候,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只是那雙眸子的背后,卻透出一絲寒氣。當她與其他入選宮女一起走在被高墻包圍的紫禁城內的時候,眸子背后的寒氣又加重了幾分。

  好在包衣秀女到了年齡便可離宮回鄉,不會成為白頭宮女老死宮中。紫韻安慰自己說,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事,低調做人,便可平安度過這幾年,然后回家與阿瑪和額娘團聚了。一想到仁慈的阿瑪和溫柔的額娘,紫韻心里暖暖的。

  這群剛入宮的宮女由太監引導著,順著長長的宮巷走著。她們有的好奇地打量著宮殿,有的低頭想著心事,有的輕輕地跟身邊的人講著悄悄話,但沒有人敢大聲喧嘩。

  遠遠的,一隊太監宮女擁著一架步輦往這邊走來。

  “快。到邊上去。”領隊的太監對這群宮女喝道,“宜嬪娘娘駕到。”

  紫韻趕緊和其他宮女一起在宮巷的一旁跪下。地面被太陽曬得滾燙,她的手心能感受到地面的溫度。她低下頭,看著地上的小石子。只聽得腳步聲由遠及近。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你。叫什么名字?”一個嬌媚婉轉的聲音響起。

  紫韻嚇了一跳,頭低得更低了,手心冒出了汗珠。

  “娘娘問你話呢。快回答。”宜嬪身邊的宮女喝道。

  “奴婢……奴婢是內管領阿布鼐之女衛微。”一個柔弱的聲音回答道。

  宜嬪郭絡羅氏坐在步輦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群新進宮的宮女。她穿著一身玫瑰色錦花旗袍,兩把頭上插著珊瑚珠做成的花朵,一雙繡著福字花紋的花盆底鞋。一雙丹鳳眼,兩彎柳葉眉,粉面含春,丹唇帶笑,嬌艷欲滴。她是康熙十六年才入選的八旗秀女,一進宮便深得康熙的喜愛,還沒到一年,便冊封為宜嬪,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當她從這群新入宮的宮女身邊經過的時候,隨意地看了她們一眼。這群秀女有的心生畏懼,低著頭;有的則好奇心很重,偷偷地抬頭看她。她只是隨意地看了她們一眼,目光忽然被一個宮女所吸引。

  這個宮女未施粉黛,卻嬌柔動人。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地,好奇地看著宜嬪的轎子。瓜子臉,小小的紅唇,白皙的皮膚,透出一股至柔至弱的氣質,讓人憐惜。

  “衛微?”宜嬪哼了一聲,心里暗暗地記下了這個名字。她看衛微因為驚恐而臉上泛起了紅暈,更添了幾分嫵媚,便冷笑了一下,命令太監繼續抬輦前行。

  烈日下,宮女們紛紛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

  “宜嬪娘娘為何問她的名字?”

  “誰知道呢。可能是覺得她長得漂亮吧。”

  “她長得漂亮嗎?一股病怏怏的樣子,有什么漂亮的。”

  “就是,弱不禁風的。嘿嘿。反正我覺得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

  “等著看好了。總歸有一天會明白的。”

  這群宮女們用各種眼光打量著這個名叫衛微的宮女,嘰嘰喳喳地議論著。衛微漲紅了臉,扯著手中的帕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吵什么吵?你們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你們大聲喧嘩?”領隊的太監扯著公鴨嗓子喊道,“快走吧。來到宮里,就是當奴才的命。你們都給我記著點。”

  宮女們趕緊排好隊,跟著太監走著,但仍有人小聲地議論著。

  衛微低著頭,大大的眼睛噙不住淚水,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她不敢用帕子去擦,生怕別人看見她掉淚,只是低著頭,任憑眼淚滴在發燙的地面上。

  紫韻走在衛微的身邊,她有些同情衛微。一個女子的美貌原本是上天的恩賜,可美貌對于貧賤女子而言則是毒藥。衛微沒有錯。她只是長得太美,美得鋒芒畢露。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又那么柔弱無力,紫韻心軟了。

  “別難過。不必在意別人的話。”紫韻一邊走著,一邊悄悄地對衛微說。

  衛微抬起頭,感激地朝著紫韻笑了笑,大眼睛里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

  紫韻也朝衛微笑了笑,但在心里罵自己多事。也許這個叫衛微的女孩有些背景家世呢。進宮前就下定決心,要安分守己,不多管事,不強出頭。但遇到這樣的事,還是忍不住。

  她在心里再三叮囑自己,少說話,少管事。用手擋住刺眼的陽光,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宮墻,忍一忍吧,熬過了這幾年,就可以出去了。

  這群新進宮的宮女忙了一天,又是聽訓,又是給總管太監總管宮女請安問候,直到夜深了才回到住處。大家累了一天,都急急忙忙地選了床鋪,稍微整理了一下鋪蓋,就拿著木盆出去倒熱水洗漱了。

  紫韻一手拿著木盆,一手敲了敲背,站了一整天,背都酸了。她跟著其他的宮女走出門,在門口瞥見衛微弱弱地站在那里。紫韻一低頭,當做沒有看見她,從她身邊走過去。走了幾步,又不忍心,折回來問道:“衛微。你站在這里做什么?”

  衛微輕聲輕氣地說道:“我找不到睡的地方。”

  “怎么會呢?”紫韻問道,“屋里的鋪位都是按人數給的,不會有少的。”

  “可是……”衛微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是大家都不愿意跟我親近。”

  紫韻明白了,原來大家都記著白天宜嬪的事。這群宮女都怕宜嬪會找衛微的麻煩,所以紛紛躲著衛微,怕殃及到自己。

  都是包衣奴才,何必呢。紫韻嘆了一口氣,問道:“你的東西都在哪呢?”

  衛微指了指腳邊的一些物品。“都在這里了。”

  “我的鋪子邊還空著,你睡我旁邊吧。”紫韻說道。

  “嗯。”衛微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抱起自己的東西跟著紫韻進了屋。

  放好鋪蓋,兩人拿著木盆出了門。洗漱過后,又舀了熱水,把酸痛的腳放進去泡著。

  “好舒服啊。”紫韻搓揉著腳,這雙腳從來都沒有走那么多的路,站那么久的時間,一天下來,腫脹得很厲害,“雖說天這么熱,但泡腳還是要熱水泡的舒服啊。”

  “這位姐姐。還沒有問你叫什么名字呢。”衛微問道。

  “我叫紫韻。”紫韻笑道,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我知道,你叫衛微。”

  衛微低下頭,臉上露出悲戚的神情,眼睛紅紅的,像是快要哭的樣子。

  “不要太在意宜嬪。可能她也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忘了。她是娘娘,是大人物,而你不過是個剛入宮的小宮女,她怎么可能一直記得你呢。”紫韻安慰道,“再說了,宜嬪只是隨口問一句,又不會有別的什么意思。不要杞人憂天。”紫韻雖這么說,但心里明白,宜嬪才不會無聊到問一個陌生宮女的名字,況且她只是見了這個宮女的外貌。其他宮女的想法也是合理的,無疑是衛微美得太過張揚,宜嬪怕皇上見到了,會喜歡上衛微,奪了她的寵。只希望宜嬪貴人多忘事,把衛微忘了。

  “紫韻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嗎?”衛微柔柔地問道,“這宮廷好復雜,我一個人來到這里,好害怕。”

  “可以啊。”紫韻笑道,“我自小就沒有妹妹,一直都想要一個妹妹呢。”

  “姐姐。”衛微露出笑容,美得像晨曦中的花朵,“謝謝姐姐。”

  “謝什么。大家都是奴才,是可憐人。孤身來到這宮里,誰都希望有個好姐妹陪著。”紫韻笑道,“不過,妹妹,你聽姐姐一句話。”

  “姐姐請說,妹妹什么都聽姐姐的。”衛微說道。

  “在宮里,最忌諱的就是鋒芒畢露。當主子的是如此,我們當奴才的更是如此。”紫韻說道,“妹妹的容貌過于出眾了,不知是福是禍,想來還是低調些好,以免惹禍上身。”

  “姐姐說的是。妹妹記住了。”衛微點頭道。

  宮廷的夜深了,沒有風,依舊悶熱難擋。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水涼了,兩人潑了水,便進屋睡了。累了一天,一碰到枕頭便進入了夢鄉。紫韻夢見自己依舊是在宮外,她知道自己是在夢里,只是心里期盼著夢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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