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二樓客房內,顧判慢慢喝酒吃肉,表現得很是淡定。
他不需要害怕,更不需要逃跑。
那個在七塬郡內還算是很有勢力的孫家,一不是朝廷大員,二不是軍中猛將,充其量不過是個地方豪強而已,而且還是個最近兩年才突然間崛起的地主老財。
他們啊,也就是能在七塬郡周邊威風一下了,只要出了勢力范圍,那就基本上抓瞎,就算是能通過關系將觸角延伸到其他府郡之中,也須得付出極大代價,而且不能如臂指使。
說起來為什么他要小伙計稍帶的酒菜會落入那幾個孫府護院之口,原因倒是非常簡單,就因為他跑了大半天餓的時間有點兒早,還沒到飯點兒就要酒要菜。
當客棧伙計跑腿回來時,恰好碰到住宿在客棧中的孫府家丁護院準備出去找食吃,乍然聞到食盒酒菜的香味,一問又是個跑單幫的販夫所點,當即就毫不客氣給“笑納”了。
不過這幫人雖然強勢,倒也還講一點最基本的道理,至少知道吃飯要付錢,在取了酒菜后算是丟了銀錢讓伙計再去重新買上一份回來。
他大口撕咬著炭火燒雞,再咕咚咕咚灌上一碗燒酒,心情也慢慢平靜舒適起來。
至于剛剛在樓梯口發生的事情,口腹之欲得到滿足后,心情不錯的顧判并不準備繼續追究,而是直接將其歸結于那家伙喝多了,神智有些不太清醒的原因。
畢竟吃酒誤事,酒后不能駕車。
狠狠吃了一陣后,空空如也的肚子終于有了些酒肉墊上,顧判也就斯文起來,洗凈手拿起筷子,細嚼慢咽品著滋味兒。
哐啷!
客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撞開了。
他放下酒碗,從桌上抬起頭來,看到了怒氣沖沖準備進來的幾個大漢。
他陡然間消失在了桌后。
“我救了你們一命,明白么?”
下一刻,顧判將手上一直捏著的雞腿連骨帶肉塞進口中,低頭看看東倒西歪癱在走廊上的幾人,進屋關上了房門。
他是真的心情不錯,所以也是真的對他們很好。
當然,這也要歸功于他反應迅速,沒有讓他們進到屋內,不然這一桌上好的酒菜,有可能就要廢掉了。
酒菜如果被廢掉,他自己也不愿去細想,在盛怒之下會搞出什么事情來。
忽然間,顧判伸出的筷子僵在半空,低頭從腰間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來。
他一直都在仿佛自言自語的說著什么,指尖輕輕敲打著巡狩利斧的斧柄,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說在他們身上能感覺到別樣的氣息?”
“有意思,連我都感知不到的東西,你竟然可以聞到?”
“這么說,你心靈的窗戶被關閉后,于是就把嗅覺那道門給多打開了一條縫隙?”
“你叫項洌是吧,你爹給你取了表字沒有……”
“還沒有啊,這事兒就交給我吧……小家伙,汝姓項,名洌,字雷達,如何?”
“你日后隨我游歷天下,行走江湖,就連綽號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項控陣雷達如何,聽聽,姓項名洌字雷達,江湖人稱項控陣,很高端大氣是不是?”
“雷是聲動九天之雷,寓意名震天下;達乃達者為先,者又可以解釋為人,聯系起來的意思就是你的先人,明白了吧。”
“還不明白?當你被我研究到名震天下之時,就可以到達你家先人身邊,見到你爹娘了,就這么簡單……”
“聽得懂就聽,聽不懂給我憋著,現在跟我出去看看,那幾個蠢貨到底有什么奇怪之處。”
走廊內躺著的幾人雙眼緊閉,呼吸均勻,乍一看仿佛是睡著了,只不過他們高高腫起的臉頰卻已經說明,這個入睡的過程似乎并不十分舒適。
顧判蹲在他們身邊,仔細觀察研究了一段時間,才終于發現,這幾人確實不太正常。
在他們的眉心正中,隱隱有一道青氣存在。
這道青氣非常難以讓人察覺,就算是他一直盯著這幾人看,如果沒有銅鏡內小男孩的提示,恐怕也只會覺得他們的臉色稍微有那么一點點發青而已。
他剛剛在樓梯口隨手一下砸暈了他們的同伴,他們怒氣沖沖上來找麻煩,臉色鐵青倒是非常正常的表現。
而且人在異常氣憤的時候,臉色應該還會比他們現在要青上很多。
孫家有古怪,大概率正在發生異聞事件。
他的運氣,相當的不錯啊。
顧判站在門邊想了片刻,忽然露出一絲笑容,彎腰將幾人拖進屋內,嚴格按照大小個的順序,把他們在地板上排成一排擺放整齊。
然后就又在每個人的脖頸上砍了一記手刀。
他現在還比較餓,所以要讓他們再多暈上一段時間,等酒足飯飽之后再進行處置。
一刻鐘后,胡吞海塞完畢的顧判擦干凈嘴,一手拍了拍腰側衣服內的鏡子,另一只手上抓著茶壺,而后施施然在幾人旁邊躺了下去。
現在他對于孫家的了解幾乎為零,所以說,最好能找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法打探消息,實在不行,再用回他最為擅長的暴力破解之法。
黑暗,死寂。
什么都沒有了,前后左右都只剩下一條恐怖的幽暗長廊。
他現在就走在這條長廊之中,惶惶然不可終日,也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又要去往何方。
他不敢去看攀附在長廊表面的那些白色藤蔓,一眼都不敢多看。
那其實并不是藤蔓,而是一只只連接在一起的慘白手臂,密密麻麻貼在一起時,才給了他那是藤蔓的錯覺。
雖然不敢看,但他同樣不敢閉眼,生怕一閉上眼睛就會有無法預料的恐怖突然降臨,將自己拖入到永世不得超生的真正黑暗之中。
就這樣,他拼命瞇著眼睛,死死盯著正前方的地面,邁著僵硬的雙腿一步步向前,懷著那一絲絲僅存的生的希望,艱難向前挪動著。
“嘻嘻……”
忽然間,一道似男似女,卻又像是童音的尖銳笑聲在他身后響起。
他猛地捂住胸口,想要驚恐地大喊,喉嚨里卻如同被一團棉花緊緊堵住,用盡全力也不過是發出了嘶嘶的抽氣聲。
毫無征兆地,又是一道奇怪的清脆聲音,在他的耳邊炸向。
他猛地一個激靈,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就發出了歇斯底里、聲嘶力竭的驚恐吶喊。
和他一樣的,還有另外三個人,一起在捂著自己的眼睛瘋狂哭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