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引介間,來到栗青面前。今日的栗青與那日到府中滋事生非大不相同,身段放得極低,笑容滿面,沖周亞夫行禮:“見過丞相。”
周亞夫抱拳回禮:“見過栗大人。”
周陽呵呵一笑:“大行令,今日你是來賀壽的,還是來滋事的?”
栗青臉上的笑容陡然間消失不見,狠狠的剜了周陽一眼。只聽周陽笑聲不斷:“大行令,你的禮儀學得怎么樣了?還是那般一見人之面就發指嗎?那可不好,當心有人折你手指頭!”
“陽兒,不得無禮!”周亞夫輕斥一聲,雖是在喝斥,卻是笑容滿面,一點怒意也沒有。
“哼!”栗青冷哼一聲。眾人發現,他的鼻子長到后腦勺上去了,氣得臉色鐵青。
折指一事,是栗青最惱怒之事,今日前來賀壽,要不是栗娘娘有嚴令,他才不會來呢。周陽當眾提起,那不是存心氣死他嗎?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周陽沖栗行一抱拳,一副夸贊模樣。
“你!”栗青右手食指伸出,想起周陽折指一事,悻悻然的收了回來。眾人發現,連他的嘴巴也到后腦勺了。
栗青自恃皇親國戚,沒少打壓同僚,朝臣對他不滿者極多,見了他這副氣惱樣兒,無不是暗中大呼痛快,對周陽的好感大增。人說這個小宋玉行事喜怒莫測,只憑心情好壞,今日一見果是不假。
不僅行事讓人難測,這膽色也是讓人不及,敢捋栗青的虎須,朝中沒幾人呀!這膽色,了得!
栗青本想發作,想起了栗娘娘的嚴令,只得忍了。栗娘娘說的是“太傅與丞相鬧翻,太子就少了一大臂助,你此去即使不能結交丞相,至少也不交惡丞相。”
他本人也知道劉榮的太子之位不穩,眼下已經到了危急關頭,只得強行忍住,換上一副笑容:“謝周公子夸贊,栗青銘記在心!”
“呵呵!”
朝臣們轟然大笑,幾十歲的人了,給周陽如此挖苦,還要道謝,世上之奇事,未有過此者也!
周陽一陣無語,對栗青的評價陡然升高,此人能忍常人不能忍,并不是那般無能。
“梁王使者到!”
正門口一聲嘹亮的聲音響起。
周陽扭頭一瞧,只見正門口轉出一隊人,當先兩人正是梁王的心腹公孫詭、羊勝。在他們身后,跟著一隊仆傭,抬著箱籠物什,步履沉重,想必箱籠中物不輕。
“梁王的使者?”
“梁王怎么會向丞相恭賀?”
“誰不知道丞相和梁王是死仇呀,他怎么遣使者前來了呢?”
百官的議論聲響成一片,嗡嗡直響,好似無數只蜜蜂在飛舞一般。
周亞夫也是意外,撫了撫額頭,這才相信沒有聽錯,快步過來,攔在公孫詭、羊勝面前:“站住!”
公孫詭、羊勝卟嗵一聲,跪在周亞夫面前,行大禮參見:“梁王使者公孫詭、羊勝參見丞相!”額頭觸在地上,恭敬得緊。
梁王和周亞夫之間的仇恨是死仇,不可能解得開。這事,得從平定吳楚七國之亂說起。周亞夫率領漢軍平叛,然而,周亞夫手中的兵力不過三五萬,吳楚叛軍卻有數十萬之眾,兵力相差太過懸殊。
這些漢軍是景帝臨時抽調拼湊起來,真正能派上用場的,只有細柳和灞上兩支軍。在這兩支軍隊中,最精銳的就是周亞夫訓練的細柳軍了,不過一萬人。吳王劉濞苦心經營數十年,軍隊訓練有素,兇悍善戰。
周亞夫審時度勢,決定避開吳楚叛軍的主力,不正面作戰,與之游斗,出武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引軍直奔齊地,控制住齊國,使得局勢沒有向更壞的方向發展。
吳王劉濞有雄心卻無雄才,攻打睢陽不下,怒火大起,把數十萬大軍壓到睢陽城下,發誓要攻下來。睢陽是梁王的國都,兩軍在城下大戰,打得是尸積如山,血流成河,梁王雄毅過人,堅守不屈。打到最后,把王宮中的宮女、雜役都派上了戰場,可見此戰之殘酷。
一聽說吳楚大軍猛攻睢陽,景帝就慌了,要是梁王出了事,竇太后還不知道發多大的火,連續下詔,要周亞夫直奔睢陽,解救梁王。
周亞夫非常清楚,要是他直撲睢陽,他那點兵力,還不夠吳楚叛軍塞牙縫的,拒不出兵,利用睢陽城高垣厚的優勢,大量消耗吳楚叛軍。
當然,周亞夫并沒有隔山觀火,而是派出漢軍,抄略吳楚叛軍糧道。屢屢得手,吳楚叛軍糧食供應不上,士氣低落,戰機成熟。周亞夫抓住戰機,發起決戰,一舉蕩平吳楚叛軍。
周亞夫雖是立下了不世奇功,卻也惹惱了梁王。梁王是恨不得周亞夫死,時時刻刻都在盤算,如何置周亞夫于死地。
如此不兩立的仇家,梁王居然遣使前來賀壽,公孫詭、羊勝還執禮極恭,官員們看得不明所以。
平定七國之亂,梁王的戰功僅次于周亞夫,名望大漲。再加上他繳獲了大量的吳楚七國藏珍,這些財物只有一小部分上交朝廷,更多的卻給他私吞了,用來收買人心,招集文士,為他大唱贊歌,其聲望是一日高過一日。
朝中大臣,唯一能與他相抗衡的就是周亞夫了。景帝就是要周亞夫和梁王相斗,好從中漁利。這兩股勢力合流,是景帝最忌憚的事情了。如今,梁王派人來賀壽,這是示好的表現,一旦兩人化解仇怨,那么,就是觸犯了景帝的禁忌,景帝會對周亞夫大開殺戒。
周陽暗自驚心:好惡毒的梁王,他這是在給周家引禍上門!
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狠狠訓斥一通公孫詭、羊勝,把他們轟走。真要如此的話,一傳入景帝耳里,景帝一定會龍顏大悅,對周亞夫更加看重幾分。
在別的大臣不明所以之時,竇嬰已經想到了化解之策,急急忙忙來到周亞夫跟前,在他耳邊輕聲道:“丞相,梁王用心險惡,把他們轟走,絕不能讓他們進府!”
一進府,就說不清了,在進正門之前轟走實是上上之策。
周亞夫一經提醒,大是贊成竇嬰之言,虎口一張,就要喝斥。只聽周陽道:“阿父,兩位大人千里奔波,路途辛苦,快請他們進府奉茶。”
“陽兒,胡鬧。”周亞夫輕喝一聲。
竇嬰眉頭一擰,在周陽耳邊輕聲道:“公子,難道你沒看出來,梁王此計極是毒辣。留下他們,就是滅門之禍。”
周陽非常平靜,仿佛沒聽見似的:“太傅過慮了,梁王哪會安這等心思。”
竇嬰還待再說,發現周陽嘴角掠過一抹淡淡的笑容,這笑容他是再清楚不過了,上次與周亞夫反目成仇,周陽不就是如此這般笑過么?
難道說,他有更有好的法子?竇嬰心里狠狠一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