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縣令要往院子中進的時候,里面的那個女子就已經發現了來人,抬起頭來一看,把孩子給抱回懷中,對著賈縣令說道:“原來是縣令大人到此,小女子回去讓公婆出來。”
說話的時候,女子看都沒看其他衙役一眼,抱著孩子進去,馬上,里面走出來一老頭和一老太太,兩個人顯得很高興,急步走到院子門口,拉開門對著賈縣令說道:“大人,沒想到您竟然來了,快里面請。”
“宋叔,我們今天是……。”
“哦,你們也來了,屋中坐不下,自己找地方吧。”老頭沒等童衙役把話說完,就側著臉扔下句話,等著再面對賈縣令的時候,笑容又出現了。
“讓大人笑話了,家中的地方小,也沒有什么東西招待,陽兒那孩子不懂事兒,大人可千萬要多看著點。”
賈縣令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院子,雪蓋在地上,只有腳下的這條路才是用沙子鋪的,再看看房子,糊窗戶的紙不知道用了多長的日子了,又黃又黑,屋上的瓦也有多塊斷了,等走進屋中,只在門檻的地方看到了兩塊磚,其他的地方全是土。
這房子只有三間,兩大一小,大的應該是住人的,小的就是當廚房,一陣煙從那廚房中冒了出來,還伴隨著小孩子輕微的咳嗽聲。
“大人,您坐這里。”等進了一個房間后,宋陽的父親用袖子在土炕的炕沿木頭上蹭了蹭,對著賈縣令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換成平時賈縣令是絕對不會坐的,今天心中突然有了想法,馬上就走過去坐下,手往席子上一摸,還算暖和,不是那了涼,應該燒火了。
炕這個東西他現在已經了解了,把上面的席子和泥磚刨開,里面也不算太繁雜,無非是一些泥巴,或者是用磚按照一些順序給壘出來的,在三水縣任何一家都能看到。
但這屋子中的擺設,還有一家四口人穿的衣服可不是那么好,衙役的生活不是都由張家莊子那邊管了么?為什么他家這樣?為什么家人對其他的衙役那種態度?
賈縣令觀察到了這一點,坐下之后,對著宋陽的父親問道:“宋大哥,看你這家種似乎有些拮據啊,難道其他衙役家中也是如此?”
“哎~!不瞞大人,也就十幾個如陽兒那邊的衙役家中才這樣,孩子不懂事,容易得罪人啊。”宋父嘆息了一聲說道。
“哦,這可不對,宋……宋陽這個人本官還是知道的,為人老實,做事兒賣力,家中竟然這樣,宋大哥,如此下去可不行,我這有些銀兩,大哥拿去用,讓宋陽好好做事兒。”
賈縣令終于是找到機會了,從袖子中的口袋里面拿出了幾塊碎銀子,還有一串四十多文的銅錢,拉過宋父的手給塞了進去。
他這也是不想吃東西的時候非得是到一些個指定的地方才準備的,身上隨時帶的銀錢有二十兩之多,也不嫌沉,這一次便拿出了十二、三兩的數目。
宋父把手中拿著銀錢,有些哆嗦地往回還“大人,使不得啊,這錢怎么能拿?大人您快些收回去,家中……。”
“無妨,宋大哥,你有個好兒子,這點錢算什么,難道別的衙役可以收其他人的財物,本官的反而送不出去了?”
賈縣令當然不會把錢收回來,眼睛一瞪,作不高興狀。
“大人,您真是好大人啊,大人您放心,等我家那小子回來了,就告訴他,以后多聽大人的話,絕不偷懶。”宋父激動地說著,臉漲得通紅。
賈縣令見宋陽的父親把錢收了,這才算放下心,看看這個家,笑著說道:“宋大哥,今日出來,我身上沒有帶太都的錢財,明日定會想辦法,讓宋大哥家的日子好過一些。”
這話就是要告辭了,他怕外面的衙役等得著急了,過來發現了什么就不好了。
宋父連忙起身相送,等著賈縣令出來的時候,跟隨的那些個衙役甚至沒有進到院子當中,只在外面站著,賈縣令心中安穩了一點。
“大人,是不是應該讓人把東西拉到下一家去?大人也正好過去。”童衙役這個時候再次安排起了賈縣令的事情。
“好,到下一家。”賈縣令這次沒有任何憤怒的樣子,非常自然地就答應了下來,有了打算的他,不在乎這幾天好好在縣中轉一轉,錢財花了,總要留個名聲。
當一整天的時間過去,賈縣令這才拖著疲憊地身體回到了衙門當中,剛一進到衙門,就把臉沉了下來,對著兩個守在這里的衙役說道:“宋陽呢?把他給本官叫來,哼!竟然敢做那等事情。”
兩個衙役茫然地離去了一個,另一個湊到賈縣令的旁邊問道:“大人,宋陽他怎么了?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情?小的可以保證,宋兄弟平時做事情是最好的,小的家離著他家不遠,他家和小的家中一樣,沒有太多的東西,生活上難了點。”
賈縣令心中一喜,覺得這又找了一個可以拉攏的人,正要說話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來什么一樣,依舊沉著臉說道:“與你們無關,本官找他來自有道理,太不象話了,哼。”
扔下了這句話,賈縣令向著書房的地方走去,一陣的后怕,他覺得自己身邊,現在除了宋陽,似乎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張家莊子的奸細,到時哪個還能拉攏,要問問宋陽才行,從他家中的情形便能看出,張家莊子對他并沒有如別人那般的照顧,家中多了個小娃子,按理說,張家莊子應該給些好處才對。
沒用上多長的時間,宋陽就從外面走了進來,看樣子是一路跑著回來的,額頭上有不少的汗水,耳朵旁邊的頭發也濕了。
“大人,您找小的?”宋陽喘息了幾下,努力地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問道。
“恩,回來了?坐,先喝口水。”賈縣令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非常和藹地對著宋陽說道,他自己則是給宋陽倒了一碗水,示意其喝。
宋陽似乎是因為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的待遇,顯得有那么一些緊張,兩只手挫在一起,小聲地說道:“大人,您有什么事情還是快點跟小的說吧,小的馬上就去辦。”
賈縣令擺了擺手,說道:“其實也沒有什么事情,可若是說有事情,還真的不是小事兒,我來問你,你家中生活那般,為何不把事情給本官說?難道害怕本官害了你不成?”
“大人,您去了小的家中?哎呀,大人,小的家中可是什么東西都沒有,您到了那里連點茶水也喝不到,你這是……?”宋陽一副懊惱地樣子,在那里不好意思地說起來。
“有水,白開水也好喝,能喝到這么好的衙役家中的水,我也知足了,宋陽啊,這事情就是因你而出,你怎么就不跟我說你家里的事情呢?若是本官知道了,又怎么會讓你家中生活的如此拮據?
來來,這里有一些銀錢,你先拿著,方才我已給你父留下了一些,回來時想到,眼看要過年了,那點錢根本就不夠做什么的。”
賈縣令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自己書桌上的抽屜給拉了出來,那里面放著兩錠十兩的銀子,賈縣令想都沒想就把銀子取出,放到了桌子上面推到宋陽的面前。
宋陽愣愣地看著銀子,有點擔憂地說道:“大人,小的家中的事情,小的也知道,可怎么能讓大人跟著操心,大人,沒想到您已經給家中留了錢,那這個錢小的是絕對不能要的,等快要三十的時候,小的或許能有些東西帶回家去。”
“指望張家莊子給你?看看其他的衙役,再看看你,那張家莊子分明就是看不上你一家,這事兒本官若是不知道了便罷,既然看到了,自然不能不管,拿著,本官命你拿著,只要以后在衙門中好好做事情,本官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賈縣令看到宋陽的模樣,非常滿意自己拿出銀子所產生的作用,又大聲地說了一句,把銀子硬塞到了宋陽的懷中。
宋陽用手捂著放銀子的地方,感動地說道:“大人,您對小的真好,以后大人有什么事情,小的愿意效死力,這下好了,不用擔心過年的時候沒有東西了,大人,與小的這般的其實還有一些人。”
“當真?還有別人家中生活也不好?張家莊子難道沒有給你們東西?”賈縣令故意做出驚訝的樣子問道。
“也有,就是少,別人送一石的糧,到了小的和那些人手中則是變成了一斗也不到,同樣是當衙役的,為何他們得的就多?小的家中剛剛有了孩子不長時間,若不是找其他的活計小的不會,小的真不想繼續當這個衙役了。”
宋陽臉上露出了難過的表情,說著說著,頭就低了下去,看樣子確實是心中不服。
賈縣令要的就是這個,笑了笑,又站起身拍了拍宋陽的肩膀,說道:“宋陽,本官看好你,以后你一定比別人的人強,哦,還有其他人與你家中一樣?既然如此,走,跟本官到后面的庫房,你說有幾個人,本官一人給三十兩,你再加十兩。
今天收成差了些,本官決定了,要讓你們這些個只知道干活,不被人重視的人過一個好年,需要用多少?”
“容小的想想,一個、兩個……大人,人不算太多,加一起也不過是三十三個人,比起其他的六百多人,實在是少的不能再少了。”宋陽聽過賈縣令的話,在那里開始算了起來,最后給出了一個數,三十三個人。
賈縣令卻不覺得人少,三十三個人,加上宋陽他自己的話,那就是三十四個人,無非是一千多貫錢,只要到時能夠讓這些人聽自己的話,多拿點錢又能如何?總比身邊一直有別處的奸細來的好。
宋陽激動的不知道該邁哪一條腿了,不停地說著“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到了后面放錢的地方,賈縣令稍微有些為難,這么多的錢財,不可能讓宋陽一個人搬出去發給別人,一個是太沉了些,另一個就是自己要親手把錢送出去,于是對宋陽說道:
“你去把那三十三個人找來,記得,來時不要告訴他們是什么事情,也要好好看著那些人,若是哪個與張家的關系好了,就不用叫他來了,你懂嗎?”
“懂,小的懂,小的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長的時間了,大人您放心,小的找來的人一定跟小的說的那樣,絲毫不會差,可是大人,您哪來的那么多錢財?萬一被人知道了,找您的麻煩怎么辦?”
宋陽這個時候顯示出了他機靈的一面,對著賈縣令又是保證又是擔憂地說著。
賈縣令這下更高興了,宋陽不知道自己的錢從什么地方來的,那就說明,宋陽沒有被張家莊子信任,這樣一來,身邊終于是可以有能用的人了,至于哪個可靠與否,找些事情試一試就知道了。
想到這里,賈縣令對著宋陽說道:“錢財的事兒你不用管,只要把人找來就行,放心,等著這個年過了,本官一定讓你當上一個小頭頭,哼,那些人做事兒想騙本官,本官的眼中可不揉沙子。”
“是,小的知道了,多謝大人信任,小的這就去找人,大人您稍等片刻。”宋陽興奮地說著,轉身跑出了這個院子。
望著宋陽離去的身影,賈縣令并不是那么放心,覺得必須多試探幾次才行,不然萬一哪一個是張家的人暗中留下來的,那就牽連太多了。
想著這些,賈縣令把該用的銀錢拿了出來,為了不讓其他的衙役發現了,這次沒有拿布帛,只是選了些碎銀子和銅錢,如此好攜帶,不會讓別人看出來。
過了一會兒,宋陽當先回來了,只他一人進到這個地方,對著賈縣令說道:“大人,小的沒有把人找全,只找到了二十個人,是不是讓他們先進來,還是小的幫大人拿東西出去?”
“不必出去,讓他們都進來,本官是用人不疑。”賈縣令這次表現的大度了,收買人心這種事情他還是懂的,只不過以前沒有機會而已,如今找到了突破口,怎么會舍得平白放棄?
宋陽定定地看了賈縣令一會兒,認真地點點頭,轉身跑了出去,等他再一次回來的時候,身后跟了二十個讓人一看就忠厚的衙役。
賈縣令心中更加有計較了,看樣子,張家莊子喜歡那些油滑的人,對這樣老實的人就不是那么好,尤其是姓童的衙役,原來是一個混混,只有這樣的人張家莊子才會用。
“大人。”這二十個人在宋陽的帶領下,同時行禮問好,聲音洪亮。
“好,好,都是好樣的,本官沒看錯。”賈縣令一聽那整齊的聲音,就高興了,這可是真正的衙役,不是那亂七八糟的混混。
“都過來,讓本官好好看看,可惜啊,你們這么有本事的人,竟然在衙門中受到了排擠,放心,以后只要有本官在,就覺得不會讓你們再擔憂家中的事情,來,一個個上前來,本官給你們發過年的錢。”
賈縣令把這二十一個人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覺得此事可行,又說了一番話,把錢放到了面前,對著那些人招呼道。
“大人,您真的給小的們發錢?大人啊,您這么做,讓小的們怎么報答啊。”一個衙役可能是太過激動了一些,看到了地上的錢,聽著賈縣令的話,竟然哭了出來。
賈縣令就是想要見到這個結果,心中同樣激動,面上故意做出平靜的樣子,嚴肅地說道:“你們都是衙門中的衙役,本官怎么能不管?一個總想著家中日子不好過的衙役,又如何把事情做好?
本官乃是三水縣縣令,讓治下百姓過上好日子乃是本官應做之事,何來報答之說?只要你等往后認真做事兒,就是對本官最好的報答了。”
“大人,小的現在才知道,大人是好官啊,以往聽別人說,大人到這里來是做壞事兒的,小的還真的信以為真了,大人,小的對不住您啊,大人您放心,小的以后再也不相信別人說的話,哪個敢再說,小的就讓他知道厲害。”
另外一個衙役這個時候也哭了起來,也不知道怎么哭的,不只是眼睛紅,就是臉也紅了,看模樣非常痛苦。
賈縣令正高興呢,聽到這個衙役的話,連忙說道:“不可,別人怎樣說本官不會在意,你們且莫與他人在這個事情上爭執,待時日久了,他們自然明白本官的苦心,可記住了?”
他怕,怕萬一那些人真的說了什么,面前的二十一個人過去再辯解一番,把自己送錢的事情給說出去,那這二十一個人很可能離開衙門,自己的身邊也會隨時跟著人。
宋陽當先保證道:“大人請放心,小的一定聽大人的,大人說如何便如何,哪怕別人說大人壞話,小的也不去惹事兒。”
有了個帶頭的,其他衙役也紛紛保證著。
“對,就該這樣,一個一個過來,本官給你們發錢。”賈縣令暫時放心了,拿起一些銅錢和碎銀子,按照衙役站的地方,一個一個給了下去,每一個接錢的衙役手都在哆嗦著,有的還想說兩句話,卻是支吾著說不出來,一說就要哭的樣子。
等著錢發完了,看著他們放好,賈縣令覺得心中落下了一塊大的石頭,想想應該試探了,說道:
“明日本官會去縣中的臨河村那邊看看,把一些米面等東西送過去,你們明天先過那邊去巡邏,記得,若是遇到了其他的衙役,千萬別說漏了,本官總覺得那個童衙役混混出身難成大事。
宋陽,你明天也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去辦,不要當值了,不管別人如何安排,你都要到小羅水碼頭那里看看,看看有什么船停留,并給本官把上面的貨物給記下來。”
“旦憑大人吩咐。”宋陽在這些衙役中表現的最好,聽到了賈縣令的話,立即答應著。
別的衙役也跟著回答,這次就沒有方才那么整齊了,讓賈縣令明白這個不是提前練好的。
“那便成了,你們下去吧,記得快些回家,讓家中的人拿錢置辦些過年的東西。”賈縣令揮了下手,讓這些衙役離開。
等著衙役走了,賈縣令自己一個人在院子中來回踱著,不時地回憶一下剛才那些個衙役的神態,想想哪個是假裝的,哪個是真的,結果發現所有的衙役眼圈都紅了,有的在說起張家莊子時甚至還咬牙切齒的。
來回走了足足兩刻中,賈縣令沒發現哪個衙役有問題,可還是不放心,回到了后院,找來媳婦說道:“明天你找兩個咱們家自己的下人,到小羅水那邊去看看都有什么樣的船過來,船上有什么貨物,大概多少,記得,要換個衣服,換個發型,也要把臉涂一涂。”
“老爺,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若是有危險,不如咱們不當這個官了,早早離開這里,妾身一直擔心,這里不是咱們能管得住的地方。”賈縣令的媳婦一聽到他的安排,第一個想的就是有了麻煩,甚至是生命危險。
“婦道人家懂什么?哪里有危險?還沒有人能管得了你夫君我,等著找到機會,就讓他們見識一下我的厲害,記住了,別出了差錯。”
賈縣令最不愿意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話,尤其是現在他覺得有了可用的人手,怎么會離開?那樣豈不是被當初同樣要爭著個位置而沒爭上的人笑話?
“老爺說的是,老爺是最有本事的,妾身這便去安排,老爺,您也早些休息吧。”賈縣令的媳婦馬上就知道該怎么說了,順著意思交代了句,轉身輕輕離去。
賈縣令因今天遇到的事情讓他高興,又有了媳婦的順從,對著還沒有走遠的媳婦說道:“今晚老爺我到你那你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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