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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模棱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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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國萍是一個偏激的人。

  云昭不知道她幼年時期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導致她被玉山書院關愛了這么多年,依舊性格激烈。

  云昭記得很清楚,當初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一個瘦弱的如同小貓一般的孩子,被一個高大的漢子裝在籮筐里背來的。

  交易的過程很簡單,那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將骯臟的周國萍從籮筐里倒出來,然后裝了云氏家丁給的四十斤糜子就走了,連回頭多看周國萍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云昭也沒有力氣再去問詢,反正,這個小貓一眼瘦弱的女孩子到了玉山書院,她所有的苦難也就過去了。

  兩樣野菜,一樣臘肉,一份從小河里現撈的小雜魚,一壇酒,云昭與周國萍在黃埆樹下開懷暢飲。

  由于是正式的政務交談,馮英并未出現在酒桌上。

  云昭吃一口干炸小雜魚,喝了一口酒后,對周國萍道:“我總覺得你要瘋!”

  周國萍道:“有一段時間,我總想自殺。”

  “為什么呢?”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現在的生活。”

  云昭笑了,跟周國萍碰了一下酒杯道:“誰說的?”

  周國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道:“很多人都說我德不配位。”

  云昭也把杯中酒喝干了,用指節敲敲桌子道:“等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你再自殺不遲!”

  周國萍笑道:“好!”

  又喝了幾杯酒之后,云昭瞅著周國萍道:“你不會真的喜歡上我吧?”

  周國萍笑道:“還記得我剛到你家的狀況嗎?”

  云昭點點頭,隨手比劃一下道:“你當時就這么高,秦婆婆她們拉你去洗澡的時候,你怎么哭得跟殺豬一樣?”

  周國萍道:“我以為你們要把我洗干凈了開吃,后來你來了,我覺得你可能不想吃我,我就不哭了。”

  云昭奇怪的道:“為什么會覺得我是好人呢?”

  周國萍大笑道:“你當時從肚子上的口袋里摸出來了一個柿餅給了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東西,你既然有柿餅那樣的美味吃,應該不會吃我。”

  云昭從袖子摸出一枚用紙包包好的柿餅遞給周國萍道:“我到現在還有在身上裝零食的習慣,有時候遇到韓陵山,段國仁,張國瑩,錢小小這些人情緒無法控制的時候,我都會給他們一個零食吃——然后,就天下太平了。

  這件事對韓陵山這群人來說是很羞恥的事情,所以,我們進行的非常私密。

  總以為你不需要。

  看樣子,以后我還是要用零食哄你才成。”

  周國萍慢慢打開紙包,嗅嗅柿餅,然后三兩口吃了下去,擦擦嘴巴上的柿子霜道:“下一次給我柿餅的時候,用手帕包上,你手帕上的皂角味道很好聞。

  總是你給別人零食,有人給你嗎?”

  “有,云楊總是給我烤紅薯吃,從我這里占了不少便宜。”

  周國萍吧嗒著嘴巴,似乎還在回味著柿餅的味道,半晌才道:“這是命的味道,多吃一次,就像多了一條命,你不要把命給我們這些人給的太頻繁。

  我擔心吃多了,就品不出活著的滋味了。”

  云昭笑著鄭重的點頭,他覺得周國萍說的很有道理。

  有周國萍在,小小的興安府就不應該有什么問題,像她這種從艱難困苦中廝殺出來的好漢,只要自己不出問題,興安府的事情對她來說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云昭跟周國萍之間的談話,說的大多是一些家常話,沒有一句話涉及到政務。

  月上半空的時候,周國萍醉眼惺忪的瞅瞅天上的明月,又瞅瞅云昭道:“花前月下的,你真的不想讓我侍寢?”

  云昭搖頭道:“不想!”

  “你好歹把話說的婉轉一些!”

  云昭夾了一口菜塞嘴里,不假思索的道。

  “你這樣冰清玉潔,高貴典雅,儀態萬方,學識豐厚的無上佳人,一旦被我這樣的俗人玷污了,世上就少了一道絕美的風景,天宮中就少了一個在白蓮中起舞的嫦娥!”

  周國萍矜持的點點頭道:“你這樣說我的心情就好多了,對了,這話你一般都在跟誰說?錢多多?”

  云昭搖頭道:“喜歡錢多多的時候我就會撲上去,不廢話!”

  周國萍慢慢站起身,朝云昭揮揮袖子道:“就這樣吧,興安府不會有事情,即便是有事情我也會平掉,你告訴王賀,敢欺壓我麾下百姓,我讓他吃不著兜著走!”

  周國萍醉意闌珊的走了,隱隱還能聽見她唱歌。

  云昭并沒有離去的意思,依舊坐在黃埆樹下一杯接一杯的飲酒。

  馮英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坐在云昭對面,陪他喝酒。

  “周國萍的酒量一向很好,今天怎么醉了?”

  馮英多少有些好奇。

  “這個女人似乎想侍寢。”

  “哦?”

  “我沒答應!”

  “哦。”

  “我很幸運。”

  “你是說她要侍寢的事情?”

  云昭搖頭道:“我有時候只需要給他們一個柿餅,就能從他們那里獲得他們的全部!”

  馮英笑道:“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當以仇寇報之!誠如斯言。

  我夫君心胸之寬闊,心地之仁慈,遠超古今帝王,獲得這樣的回報是應該的。”

  云昭大笑道:“以后多夸夸我。”

  “臣妾遵命!好了,該睡覺了,明日你還要接見興安府的鄉老們。”

  “他們算什么鄉老,只是一些不怕死的老人家,想拿自己的命做賭注,為自己的晚輩們探探路。”

  “那也是鄉老。”

  清晨起床的時候,云昭是被鳥叫聲驚醒的,推開窗,一只肥碩的喜鵲就呼扇著翅膀撲棱棱飛走了,才過了一會,它又飛回來了,重新在窗外對著云昭吱吱喳喳的叫喚。

  馮英慵懶的從被子里探出頭來,瞅了一眼喜鵲,就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柄小刀子,就要把這只擾人清夢的喜鵲干掉。

  云昭制止了馮英的無腦行為,并催促她快點起床,今天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干。

  看到馮英美好的身形,云昭很想再上床睡一會,馮英大腦回來了,卻不愿意。

  興安府以前叫作金州,萬歷十一年漢江洪水覆沒金州城,遂于城南趙臺山下筑新城,并易名為興安州,屬漢中府。

  二十三年興安州從漢中府劃出,直屬陜西布政司,領漢陰、平利、旬陽、紫陽、白河、石泉六縣。

  自從羅汝才,射塌天,新天王,走石王,平等王,老回回,一只眼,咆哮王……等等賊寇占據過金州之后,這里就成了杳無人煙的地方了。

  云蛟,云霄,曾經在這里誅殺了大小賊寇七千余人,即便如此,這里殘余的百姓們也只敢躲在高高的堡壘里固守。

  每當有大型賊寇到來之時,這些堡壘里的人,就會將一些寡婦,錢糧送到堡壘外邊,希望賊寇們拿到這些人跟錢糧之后,就會離開,不傷害堡壘里面的人。

  周國萍現在手里的兩百多個唯命是從的女人,就是這么來的。

  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這些女人在周國萍的帶領下,已經從孤苦無依,變得很強悍了,并且,她們是第一批被周國萍認可的新安府百姓。

  云昭隨軍帶來的物資,被周國萍毫無保留的全部下發給了這些婦人,于是,這群婦人在一瞬間,就從赤貧變成了興安府的富戶。

  當那些前來探聽消息的老人見到衣衫整齊的婦人們的時候,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當他們發現,這些婦人已經開始籌建金州名產小土漆作坊,并且已經有所產出的時候,他們就有沉默不語。

  直到他們發現這些婦人開始往土漆里面添加碾碎的鐵銹調制黑土漆并且有上萬斤成品的時候,他們開始變得瘋魔,開始有老人指出,這些婦人是他們家族的,所以,土漆也應該是他們家族的。

  周國萍一口口水,就噴在那個胡須花白的老漢臉上,云昭還是第一次發現周國萍的口水量是如此之大。

  老漢才要喝罵,就被兩個黑衣眾捉住,然后,那兩百多個婦人居然排著隊從老頭身邊經過,并且每人都在朝那個老漢吐口水。

  于是,那個老漢就被婦人的口水洗了一遍澡。

  被黑衣眾松開之后,老漢并沒有立刻自殺,而是鄭重的向周國萍提出要求,他們的堡壘中還儲藏了不少土漆,希望能夠賣給周國萍。

  云昭靜靜的站在后邊,看著周國萍表演。

  果然,周國萍沒有讓他失望,以不足一成的市價收購了那些堡壘里的儲存的土漆,然后轉手賣給云大,獲利十倍。

  這一切都是當著那些鄉老的面進行的,付賬的時候更是霸道,直接從云大給的錢財里分出一成給了鄉老,卻分了五成給那些婦人們,她自己什么都沒出,分到了四成。

  很奇怪,那些有膽子謀算婦人錢財的鄉老們,卻對周國萍平白拿走四成利益一點意見都沒有。

  “我沒打算一開始就給這些人好臉色,也不會分半點好處給這些人,就目前而言,只要王賀開始大規模收購土漆,在兩年之內,我要在新安府制造兩百多個富裕的女當家人。

  我需要這兩百多個女子控制新安府所有的出產,這些人但凡是想要跟外邊的人做交易,首先就要接受這些女人的盤剝。

  直到摧毀掉他們的宗族,摧毀掉他們高高在上的權力,瓦解掉他們固有的生活習慣,我才會考慮放開市場,準許他們進入。

  當然,最先瓦解的宗族,必定是第一批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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