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們勘測隊的合影?”顧晨拿起床頭的合影問。
趙凱瞥了一眼,嗯道:“沒錯,這是我剛入職時候的小組照片,有一些人已經不在了。”
喝著手中的小酒,趙凱忽然有些難過:“可能有些人離開之后就再也無法相見了,我們這一屆,也就我待在這里的時間最長,大部分都已經轉行,堅持下來的也沒幾個。”
“是這樣的。”放下手中的照片,顧晨轉身轉身看向門外。
此時此刻,雨過天晴,低頭看了眼時間,顧晨又道:“差不多該出發了。”
“這么快就急著走?”趙凱站起身,企圖挽留顧晨道:“警察同志,要不再坐坐?反正現在也不急。”
“不用,謝謝。”顧晨微微點頭,隨后幫攝影師吳俊拿起設備,準備返回。
大家在移動板房門口,與趙凱道別。
說實在,看著趙凱一個人端著酒瓶,靠在門口孤獨的模樣,大家就知道這個環境待下去,真的會讓人崩潰啊。
2G信號尚且時有時無,其他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顧晨也看見趙凱的床頭,放著幾本厚厚的,應該是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用的。
眼看就快來到山腳下,大家可以放棄徒步,坐上久違的車輛。
這時候,顧晨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朝著自己方向快步走來。
見到顧晨的同時,那男子表情一呆,這才點點頭與顧晨打起招呼:“警察同志。”
“誒?你不是趙凱的同事嗎?”顧晨身邊的盧薇薇認出來人,正是剛才與趙凱同在屋內的同事。
而這名男子是兩名同事中較為年輕的一個。
年輕男子微微點頭:“沒錯,我忘了點東西,想回去拿一下,怎么?你們就走?不在那里多休息一會嗎?”
“還得工作呢。”一旁的攝影師吳俊笑笑:“如果不要工作,我倒是想留在這里宿營的,這地方山美水美,感覺是個旅游的好去處。”
“哈哈,那就經常來,這邊山泉水很多,很甘甜,而且就在我們駐地不遠還有天然的魚塘,沒事可以去那里釣釣魚什么的。”
聞言男子的說辭,顧晨笑孜孜道:“那按你這么說,趙凱在那邊也不至于太過無聊。”
“呃,這怎么說呢。”年輕男子撓了撓后腦,淡笑著說:“反正吃好喝好,空氣清新,除了沒辦法玩手機外,基本還是挺不錯的,不然那些村民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不想下山,就是因為那是一塊風水寶地啊。”
“那倒是,要我我也不愿搬家。”王警官跟腔著道。
年輕男子默默點頭,隨后又道:“那我就先過去了,我那個同事還等著我拿東西過來呢。”
“那好,你去吧。”顧晨微微點頭。
幾人在小道上相互調侃幾句后,各奔東西。
回市區的路上,王警官開車,盧薇薇和袁莎莎玩手機,而顧晨則閉幕眼神,打發著無聊的時光。
白小蘭和攝影師吳俊,在一條岔路口與大家分開,前往江南電視臺方向。
而顧晨團隊則要返回芙蓉分局。
王警官見副駕駛上的顧晨默不作聲,不由淡笑著說道:“顧晨,這次還真有你的,我原本還以為那些村民挺難對付,沒想到你三兩句就把他們說服了,比那些辦事的人要靠譜多了。”
“也沒什么。”顧晨閉目養生,淡笑著說道:“其實放下身段,跟他們好好溝通,很多事情并沒有那么復雜。”
“只不過是之前的工作組,仗著上面有文件,有點仗勢欺人的味道,感覺就不是來溝通的,而是直接來發最后通牒的。”
“就這種情況,你怎么可能和這些世代居住在這里的居民好好溝通呢?”
“也對哦。”盧薇薇不由插話道:“感覺現在這幫人辦事,還真沒一個靠譜的,要不是你顧師弟出馬,估計這事情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有著落呢。”
“所以說顧師兄辦事效率高那是公認的,不然小蘭姐也不會總是指定讓顧師兄跟著,感覺跟著優秀的人接觸多了,很多事情效率也就高了,自己也會變得更優秀,對吧王師兄?”袁莎莎忽然看向了王警官。
王警官一邊開車,一邊笑笑說道:“我看網上有些雞湯說,一定要跟那些優秀的人接觸,這樣你才能上進,這話看似很有道理。”
“但是后來我發現并不是,因為跟優秀的人接觸的越多,就越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啊?”袁莎莎忽然呆滯了一下,弱弱的問:“王師兄,你這又是什么說法啊?”
“很影響心情對不對?”王警官瞥了眼身后的袁莎莎,不由分說道:“所以呢,我還是喜歡和身邊的沙雕朋友一起玩,我還過的開開心心的。”
“所以老王也是沙雕啊。”盧薇薇笑噴在那。
三組要不是有顧晨帶著,沒準都跟著老王成了咸魚。
現在有顧晨帶著,最起碼大家都感覺有了安全港,沙雕不沙雕的并不影響大家的心情。
“不知道你們身邊有沒有這樣的朋友。”王警官看著車內后視鏡的大家,不由分說道:“就是你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斯斯文文的,彬彬有禮的。”
“但是他和你熟識了之后你就會發現,不知道是從哪個精神院放出來的。”
“有人說真正的朋友,就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即便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嗯,但我覺得這還不算,我認為真正的朋友,就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或者一起出門的時候,不用帶腦子。”
王警官話音剛落,盧薇薇和袁莎莎就把目光投向了顧晨。
“所以,你就是那個不用帶腦子出門的人?”盧薇薇問。
王警官噗笑一聲:“有顧晨在身邊,帶不帶腦子有區別嗎?最強大腦在這里,感覺我們的腦子加在一起,就是人家一個零頭還不算。”
“王師兄太抬舉我了。”坐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的顧晨,微微睜開雙眼,淡笑著道:“我們這里每一個人都不可或缺,我希望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能挑大梁。”
“這才是顧師兄嘛。”后排的袁莎莎忍不住拍起顧晨的馬屁:“有顧師兄在,我才會很有安全感呢。”
“雖然給予的幫助并不多,但是在顧師兄身邊,我會有種迷之自信,那就是我也不可或缺,嘻嘻。”
“哈哈,這是實話。”盧薇薇也被逗樂了。
大家有說有笑的返回市區,朝著芙蓉分局方向快速駛去。
然而就在車輛駛入一個紅綠燈路口時,顧晨的手機忽然響起。
拿起電話一瞧,是何俊超打來的電話。
“怎么了何師兄?”顧晨劃開接聽鍵,問他。
“顧晨,你們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何俊超問。
顧晨淡笑著說道:“沒錯啊,就快到分局了。”
“那你們可能還要往返一趟。”何俊超說。
顧晨微微皺眉……
從何俊超口中的言語中感覺,似乎是自己去過的地點發生了什么,于是趕緊又問:“何師兄,有話直說。”
“這么跟你說吧,你們剛才去過的地點附近,發生了一起命案,有人被打死,我想著你們應該就在附近,想讓你們過去了解下情況。”
“我們去過的地方?你是指山頂上的村莊?”顧晨問。
“不是,是山腰上的一處勘探隊駐地。”何俊超說。
顧晨忽然表情一愣……
勘探隊駐地,這不是趙凱居住的地方嗎?
之前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會忽然出現命案?
顧晨表情稍顯遲疑,這才趕緊對著王警官道:“王師兄,咱們別回芙蓉分局了,直接去勘探隊駐地。”
“現在?”王警官問。
“對,就是現在。”顧晨說。
“好嘞!”王警官也沒有猶豫,直接將警笛打開,在紅燈情況下,確認沒有影響到周圍車輛的情況下,果斷掉頭,直接朝著來時的方向快速駛去。
等警車來到山腳下時,之前給大家租借騾子的中年商販,這才趕緊走出來問:“警察同志,你們是要去勘探隊吧?”
“你也知道?”顧晨問他。
“那可不是嗎,聽說勘探隊那里出了事故,我估計你們剛走沒多久,又得回來的。”
“那里到底什么情況?”顧晨問。
商販撓撓后腦,也是不由分說道:“聽上山的那個勘探隊員說,同事出事了,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感覺事情有點大。”
“謝謝了。”顧晨知道從租騾的商販這里得到不了太多的消息,于是帶著大家,趕緊加快腳步往山上趕。
和第一次帶著拍攝器材上山不同,這一次大家輕裝上陣,只提著幾具工具箱,輕裝簡行。
趕到之前的山腰處,顧晨大老遠就發現,勘探隊的移動板房附近,已經有部分村民在圍觀。
顧晨顧不得太多,直接小跑過去。
此時此刻,之前離開的那名勘探隊中年男子,整個人靠在移動板房的門口,表情也是相當沮喪。
“讓一讓。”顧晨直接擠開人群,來到這名男子的面前:“你怎么又回來了?”
“警……警察同志?”也是發現來人是警察,中年男子這才站直了身體,趕緊跟顧晨打起招呼。
“你這什么情況?”一旁的盧薇薇追問道。
“我兩個同事……就……就之前跟我一起離開的那名同事死了,是被另一名同事砸死的。”
說道這里,中年男子眼中也滿是不可思議。
顧晨不由一愣,問:“你是說……你們兩個同事互相殘殺?”
“具體情況,你問趙凱。”中年男子瞥了瞥身后的屋內。
顧晨沒有猶豫,直接帶著大家走進屋內。
此時此刻,一具滿頭鮮血的男子正躺在屋內,顧晨認得他,他就是在顧晨下山路口認識的那名探勘隊員。
而此時此刻,趙凱正坐在地上,目光無神的看著大家,仿佛等待著大家的最終裁決。
顧晨戴上白手套,趕緊上前對這具尸體展開檢測。
在完成幾項操作后,顧晨最終確定,這名男子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而且從頭骨破碎的情況來看,顯然是遭到重擊導致的當場死亡,鮮血幾乎染紅了整個地面。
但是顧晨卻發現,血跡一直延伸到門外,頓時遲疑了片刻,這才問趙凱:“你并不是在屋內殺死了同事?”
“我……”趙凱剛想開口,卻是欲言又止。
“我問你,就就回答,你是不是在室外殺掉了同事?”顧晨又問。
“警察同志,我……我是冤枉的,我并不想殺他,是他先想殺我的,我……我只是被動反擊,我是正當防衛。”
趙凱忽然從剛才的呆滯狀態中,仿佛覺醒一般,整個人開始神情激動起來。
“正當防衛?”一旁的盧薇薇遲疑了一下,指著地上的尸體道:“你跟他不是同事嗎?哪里來的這么大仇恨?竟然把人砸成這樣?你還正當防衛?”
“我……我。”趙凱緊張的說話不出。
“慢慢說,把你們之間的事情說清楚。”王警官也是提醒一句,感覺現在的的趙凱,完全有點不在狀態。
“我……”趙凱平復下心情,這才說道:“你們離開之后,我一個人無聊,就去了池塘邊釣魚,可就在我盯著水面的浮標時,耳邊傳來了我同事王珂的叫喚。”
“我這才發現,他是來問我拿鑰匙的,說自己有東西落在移動板房里。”
“等一下。”顧晨忽然打斷趙凱,問道:“你同事王珂回來這事,有提前打電話通知你嗎?”
“沒……沒有,他沒有打電話,只是突然出現在山坡上,我也感到很突然。”
“畢竟他已經離開了駐地,突然折返,感覺這家伙又要搞出什么名堂。”
“怎么回事?”聽著趙凱的說辭,顧晨似乎能聽出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像同事那樣友好。
相反,顧晨從趙凱的口氣中,感覺兩人并不對付。
門口的中年勘探員走進屋內,這才跟顧晨解釋道:“警察同志,其實他兩人吧,一直關系都不太好。”
“這要不是我在駐地,這兩人估計早就干架了,只是給我一個面子罷了。”
“而這次之所以我調走,還要帶走王珂,就是因為兩人根本沒辦法在一起相處,如果我不帶走王珂,我就得帶走趙凱,反正兩人必須要走一個人。”
“怎么會這樣?”王警官也是越聽越懵,感覺剛才大家并沒有看出什么端倪,可現在怎么感覺,這些人的工作之間,竟然有這么多隔閡?
“可能你們不相信。”中年勘探員看了眼地上王珂的尸體,也是頗為無奈道:“反正王珂已經死了,我也就有話直說吧。”
“其實王珂這個人我也不大喜歡,他喜歡勾心斗角,又是領導的親戚,平時在單位里就是交橫跋扈的,對老師傅都是極為不尊敬。”
“本來今年過年那段時間,是正好輪到王珂值班的,可這家伙愣是托親戚的關系,把班調給了趙凱,讓趙凱幫他值班。”
“而且在轉正名額上,原本應該留給工作各方面都比較突出的趙凱,可偏偏這家伙的親戚是領導,最終轉正名額,也是糊里糊涂的落到了平時出工不出力的王珂身上。”
“所以呢?”顧晨問。
“所以……所以兩人的仇就是這樣結下的。”中年勘探員長吁一口氣,也是頗為無奈道:“原本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畢竟趙凱這小子天生就很老實。”
“可老實人被欺負慣了,也有爆發的時候,所以就在前不久,趙凱實名舉報了王珂和他的親戚領導,所以王珂被發配到這里來搞勘探,而他的親戚,也因為這次濫用職權,被上面追查責任。”
看了眼目光無神,身體瑟瑟發抖的趙凱,中年勘探員也是護犢子道:“可畢竟趙凱也快離職了,上面領導掛不住面子,只好將兩人一起發配到這里。”
“只有完成這邊的工作,趙凱才能理論上不用支付違約金,所以趙凱也就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沒想到我帶著王珂已經離開,可王珂卻中途折返回來,我要是早想到會有這種事,我一定不會單獨讓他回去的。”
“這個王珂,我們之前在路上也碰到過,只有他一個人回去。”顧晨說。
中年勘探員默默點頭:“沒錯,我當時就是嫌麻煩,畢竟都已經下山了,手里還提著這么多行李,你說要是再跟他回去拿漏掉的東西,那得多累啊?”
“所以我就留在山下看行李,讓王珂上山去拿漏掉的東西,可就是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唉,還是我太大意了。”
顧晨聽完中年勘探員的講述,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況。
合著當時遇見上山的王珂,只是為了去找趙凱行兇。
畢竟當時的駐地,只有趙凱一人在那。
可顧晨不明白,就算有個人恩怨,而且趙凱也就快離職,大家今后可能再無相見的可能。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王珂為什么要鋌而走險?
如果是自己,肯定不會這樣做,很顯然王珂在當時做了一個非常錯誤的決定。
看了眼身后的趙凱,顧晨問他:“所以,當時你在魚塘邊發現了他,你們兩個打起來了?”
“沒有。”趙凱搖搖腦袋,道:“我當時看見這家伙,整個人也是一臉納悶。”
“畢竟這家伙本來跟我關系就不好,原本已經下山,準備坐車返回公司,可他偏偏這個時候又回來了,我就感覺事情沒這么簡單,想著他應該是回來報復我的,跟我解決私仇問題。”
“所以呢?他是怎么做的?”袁莎莎問。
趙凱沮喪道:“我以為他要來找我麻煩,但是卻并沒有,他好像比之前要客氣許多。”
“我在魚塘邊問他,為什么又回來,他說他有重要的東西忘記拿了,讓我給他鑰匙。”
“所以你給了?”顧晨問。
趙凱默默點頭:“當然,畢竟他是來拿東西的,我就索性跟他一起返回了移動板房,用鑰匙幫他開門。”
“而且的確,他的確是有東西落下了,他在床下的縫隙位置,找到了一串吊墜。”
“那吊墜我知道,聽說是他女朋友送給他的,所以特別珍貴。”
“我當時也沒說什么,讓他拿著東西趕緊離開,其實我并不想見到這個人,感覺大家這應該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但是這次,王珂卻是一改常態,開始主動跟我道歉,這讓我很不能理解。”
看了眼面前的顧晨,趙凱又道:“他這個人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可忽然跟我道歉,我就感覺有貓膩。”
“但是之前大家比較一起在這片山林里同事過很久,我其實早就不恨他了,而且他和他的親戚,也收到了應有的懲罰,我們兩方算是兩清了。”
顧晨聞言卻是搖了搖頭:“可你們之間的恩怨,既然是兩清了,他王珂又怎么會死在你的手里呢?”
“這……”趙凱抽泣了一下,淡淡說道:“其實是我太相信別人了,以為這家伙改邪歸正,真的是來跟我和好的。”
“所以我也沒防備,讓他帶著東西趕緊離開,畢竟忠哥還在等他。”
趙凱說道這里,看了眼門口的中年探勘員。
“那他是不是并沒有離開?”顧晨問。
趙凱點頭:“對,他說忠哥在那邊跟朋友談點事,不急,而且時間也來得及,所以就跟著我一起來到池塘邊。”
“畢竟之前我是在這里釣魚的,是他打擾到我,所以放回到我之前釣魚的地方時,他就跟我抱歉說,想跟我聊聊,他感覺他在公司也是郁郁不得志,有點羨慕我跳槽。”
看了眼大家,趙凱又道:“不過他的羨慕是對的,沒了領導親戚這座靠山,他是干啥啥不行,感覺就是個累贅。”
“要不是忠哥愿意帶著他混工資,可能這家伙早就被開了。”
“所以我在釣魚的時候,有種同情這家伙了,感覺他變了,變得學會承認錯誤,跟仇人化干戈為玉帛,但其實錯的人是我,我差點中了他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