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亮敘述自己所知道的這一切時，整個人都快奔潰了。
或許小小的年齡，根本就無法承受這種負責扭曲的心態。
更讓自己不可置信的是，這事竟然就發生在自己女友的身上。
要不說周天亮的自閉癥，跟莊佳璐有的一比呢。
不過現在看來，莊佳璐似乎活的比周天亮精彩，至少現在依舊是樂觀的，顧晨并沒有從她身上看到所謂的痛苦和折磨。
尤其是在電視上，莊佳璐那種對母親有感而發的感恩，即便是顧晨這種淡定的人來說，難免也會感動一下。
可現在顧晨聽到了什么？
莊佳璐的病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這就意味著，這對明星母女的人設，可以說是全面崩塌。
一個勵志故事變成了恐怖故事……
光聽著周天亮講述莊海霞這些年如何對待一個正常的女兒，采用非正常的方式來養成時，顧晨就感覺一陣細思極恐。
這種行為，難怪會讓人產生崩潰的。
“周天亮，你繼續說下去。”顧晨希望聽到更多關于這對勵志母女的一切。
從目前來看，似乎能從周天亮這里知道一切。
周天亮默默點頭，又道：“在沒有病的情況下，莊海霞逼迫女兒莊佳璐服用大量的抗癌藥物，同時以身體虐待來控制她。”
“每次她母女倆要和其他人見面時，莊海霞總是牽著女兒莊佳璐的手，而且莊佳璐跟我說起過，每當她的言行可能透露出她不是真的有病時，母親莊海霞就會用力握一下她的手，提醒她不要再往下說了。”
“但是當兩人獨處時，莊海霞又會用手掌或者衣架來打她，莊佳璐不得不繼續以正常人的身體，接受各種手術治療。”
看著顧晨哪驚愕的目光，周天亮整個人傷心不已道：“我太心疼莊佳璐了，她吃著大量的藥物，沒病也被整得病殃殃的。”
“而且莊海霞還要求醫生處理女兒莊佳璐流口水的問題，讓醫生做手術直接摘除了莊佳璐的唾液腺。”
聽到這里，盧薇薇雙手緊握，眼神中滿是憤慨。
而王警官則假裝淡定，其實心里早就恨的不行。
尤其是自己為了這對母女，還發起了芙蓉分局，歷史上第一次由自己主導的募捐。
看似風光無限，可現在卻鬧了一個大笑話，王警官現在是最想找個地洞鉆進去的人。
然而顧晨這邊的審訊還沒結束，他繼續追問周天亮：“把你知道的都說下去，越詳細越好。”
“好的。”周天亮此刻就像個聽話的乖寶寶，顧晨這樣一說，他也不反駁，直接了當的道：
“莊佳璐事后跟我說，她母親莊海霞會在醫師診療之前，用局部麻醉劑，涂抹在莊佳璐的牙齦，以制造過度流口水的現象。”
“因為她母親莊海霞之前是護士，對這些東西都比較懂，而且她母親還跟大家撒謊，也就是她前夫的事情。”
“這跟莊海霞的前夫又有什么關系？”顧晨也是也來越感覺，這里面的蹊蹺似乎太多，完全猶如無底洞。
“當然有關系了。”周天亮身體微微前傾，也是一臉認真道：“她莊海霞向人家撒謊，說他前夫是個愛酗酒家暴的家伙，跟其實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莊佳璐也是在后來慢慢成長中才知道，她的生父，其實根本不像莊海霞說的那樣，他其實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莊佳璐的生父跟莊海霞離婚后又再婚，與現在的妻子育有一兒一女，生活的非常幸福。”
“而且多年以來，每個月他都會按時寄贍養費給她們，從不拖欠。”
“因此莊佳璐開始慢慢懷疑，懷疑母親跟她從小灌輸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不是真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莊佳璐才開始偷偷搜集關于自己的一切癥狀，包括病歷本，各種相關癥狀資料。”
“但是這些她只能偷偷的進行，她害怕被母親莊海霞發現，然后又帶著她去醫院做各種手術。”
“太慘了，我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王警官猛砸桌面，也是沒好氣道：“這哪是母親？這是魔鬼吧？”
“如果沒有病，卻硬要整出病來，受傷害的難道就不是自己的女兒嗎？天底下哪有這樣殘忍的母親？”
“對呀。”盧薇薇也是非常贊同的道：“把一個正常人弄得病懨懨的，難道這就是莊海霞希望看到的？”
“而且這些年，莊佳璐一直被母親莊海霞控制，拒絕她跟外人接觸，還要受虐待，想想都覺得莊佳璐可憐。”
看了眼身邊的果醋，盧薇薇問：“顧師弟，你覺得呢？”
“我覺得很奇怪。”顧晨說。
“很……很奇怪？”盧薇薇不由一愣，忙問道：“你奇怪什么？”
“按理來說，這其中應該還有一個很大的疑點。”顧晨抬頭看了眼盧薇薇，又轉頭看向周天亮，問道：“周天亮，你說的這些，我相信可能是真的，但是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那就是莊佳璐接受了這么多醫生的診斷，難道就沒有一個醫生發現，其實莊佳璐根本就沒有病的嗎？”
“呃……”也是被顧晨忽然一問，周天亮瞬間啞口無言。
不過在他短暫的回憶之后，趕緊又道：“也……也是有的，之前有個小兒神經專科醫師，檢查過莊佳璐本人后，懷疑她并沒有肌肉萎縮癥。”
“而且聽莊佳璐本人告訴我，那位醫生給她安排了核磁共振成像和血液檢查，也顯示并無異常。”
“后來莊海霞帶莊佳璐回診時，那位醫生便將這些告訴莊海霞，對對莊海霞說，他看不出莊佳璐有什么理由不能走路。”
“也就是說，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有醫生在質疑？”盧薇薇問。
“對。”周天亮默默點頭，又道：“而且莊海霞不止堅稱女兒莊佳璐曾被診斷出肌肉萎縮癥，還謊稱醫療記錄已毀于當初的那場海東市水災。”
“所以那位醫生因此想到有病的人可能不是莊佳璐，而是莊海霞。”
“因為莊海霞的種種行為，非常符合代理型孟喬森癥候群。”
“這是護理者故意夸大，或者捏造受護理者的生理、心里、行為或精神問題的一種心理疾病。”
“而且這種心理疾病，經常會發生在母親或者部分希望被別人需要的人群身上。”
“但是很遺憾，對于這種情況，那位醫師并未通報上去。”
“但是莊佳璐聽到了這些，后來她自己偷偷找到了那位醫生，向他詢問過這些東西。”
“那醫生告訴她，其他醫師曾叮囑他要謹慎對待她們這對母女，而且他也覺得有關部門不會相信他的說法。”
“畢竟莊海霞和莊佳璐這對母女太過出名了，那位醫生也不想憑空生出事端。”
“也可以說，也是一次醫療系統的漏洞，以及醫生的不負責任，這也是莊佳璐想要除掉母親的催化劑。”
顧晨搖了搖腦袋：“這個莊海霞也太可怕了吧？竟然把女兒故意弄得病殃殃的，做那么多手術吃那么多藥？”
因為顧晨也知道代理型孟喬森癥候群，但是這種心理疾病，其實發生概率極小。
但現在發生在莊佳璐身上，而且是將近二十年。
這二十年，莊佳璐每天要被莊海霞裝扮成病人的模樣，沒病也要做手術。
這種非人折磨，可以說是這次事件的導火索。
可見莊佳璐的心智早已成熟，早就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斷。
但是母親莊海霞的各種人生控制下，莊佳璐感覺自己沒有自由，完全成了配合母親表演的工具。
顧晨也忽然想起那天在江南市電視臺一樓大廳，莊佳璐忽然站起身，像沒事人一樣走進電梯。
可見莊佳璐內心非常不愿意坐輪椅。
她也根本就不需要坐輪椅……
起身動作干脆熟練，可見要偽裝成一個出行需要輪椅輔助的人來說，那有多難？
顧晨將一切記錄在案后，問周天亮：“所以，是你殺了莊海霞？”
周天亮默默點頭：“準確來說，是我幫助莊佳璐逃離魔爪，為了她我愿意做一切，包括除掉那個惡魔母親。”
“夠了，殺人你還有理了。”王警官努不可言道：“你把這當做是什么？游戲嗎？殺人是犯罪，你這家伙說出來的這些話，感覺你還是替天行道？”
“我……”
也是被王警官懟得不行，周天亮剛想開口，又被王警官打斷道：“我告訴你周天亮，不管出于何種原因，你的心態也在扭曲。”
“從現場的刀傷來看，你可真是一點不含糊，刀刀致命啊，如果是普通人，誰會做出這種事情？你應該第一時間選擇報警，而不是去殺人，我對你非常失望。”
王警官當然失望，因為周天亮將自己的高光時刻全毀了。
幸虧是發現及時，否則將那六萬多現金捐出去，那自己這洋相可就丟大了。
估計這幾年芙蓉分局食堂內談論的話題，都離不開王警官帶頭募捐這種事。
顧晨將所有筆錄書寫完整后，這才拿給周天亮簽字。
返回到芙蓉分局刑偵三組。
王警官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之前的種種榮譽感，似乎現在都煙消云散。
高光時刻……就這么沒了。
自己成了三組的笑柄，準確來說，不光是三組，現在整個芙蓉分局都知道了。
依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傳統，估計過不了多久，整個江南市警隊都知道。
可把王警官給愁壞了……
明明就是想做件好事，為此，自己都把中獎的5000元巨款給捐了。
現在好了，莊海霞的事情一出，所有的事情估計都會發酵。
過不了多久，別說是自己了，那些曾經支持過莊家母女的愛心人士，還有各種志愿者，慈善機構都得跟著一起遭殃。
最倒霉的應該是江南電視臺……
原本想靠著這對勵志母女的故事，好好賺一波收視率，可現在好了，上集播完，把全市觀眾感動的一塌糊涂。
可這下集還沒播，這樁命案就出了。
而更加讓人崩潰的是，這對母女的勵志經歷，竟然是母親的心理疾病導致的。
這讓現在的江南電視臺如坐針氈。
估計現在的江南電視臺領導，都在找白小蘭訓話，畢竟這檔節目，是白小蘭負責聯系的。
所有向社會收集的募捐，也都是通過江南電視臺播放出去的。
想著還有比自己更慘的白小蘭，王警官頓時感覺心里好受多了。
剛想到這些，顧晨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劃開接聽鍵，顧晨問：“小蘭，什么事情？”
“我們都知道了。”電話那頭的白小蘭說。
“知道什么？”顧晨知道白小蘭尷尬，明知故問。
“顧晨，關于莊海霞的案子，調查結果我都知道了。”白小蘭說話語氣略帶哽咽，明顯是剛哭過的。
顧晨趕緊安慰道：“小蘭，你沒事吧？”
“沒什么。”白小蘭故作堅強道：“剛從領導辦公室出來，被領導罵慘了，你說這該怎么辦呀？”
吸了吸鼻子，白小蘭也是一臉委屈的道：“這我哪知道事情會這樣啊？我也不知道莊海霞是這種人，也不知道嘛，可為什么我們領導總罵我，嗚嗚。”
“好了，別哭了。”顧晨也是從電話中感受到了白小蘭的委屈，笑孜孜道：“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那就別管這些，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顧晨。”白小蘭抽泣著問道：“那你有什么好辦法嗎？畢竟這檔節目已經錄制完畢，上集都已經播放出去了，而且非反向很大。”
“可這下集不播不行啊，可播了更要命，現在副臺長正發脾氣呢，讓我負責，畢竟這人是我聯系到的，也是我找來的，這下我可完蛋了。”
“凡是總有轉機的時候嘛。”顧晨先穩定白小蘭情緒，這才趕緊回想一下，尋找更加穩妥的解決方案。
片刻之后，拿著手機的顧晨道：“要不這樣，下集我們芙蓉分局，參與過這次安靜的人，一起上你們節目怎樣？深刻縫隙解讀這次案件，也算是給上集一個交代。”
“你是說……讓這個節目來一次反轉？”白小蘭弱弱的問。
“對。”顧晨非常爽快的道：“就是來一次反轉，上一集既然是講述莊海霞和女兒莊佳璐的感人事跡，那下一集就改成科普法律，提醒大家不要上當受騙。”
“把這次事件當做一次契機，完成這次科普工作，你就這么跟你們臺長說。”
電話那頭忽然停頓了幾秒，顧晨弱弱的問：“小蘭，你有在聽嗎？”
“哦哦，我有在聽的，你這主意不錯，我剛被領導罵出來，現在進去將功贖罪，看看能不能有機會？”
“那我等你。”顧晨說完便掛斷電話，隨后靜靜的等待。
盧薇薇好奇問道：“是白小蘭？”
“嗯。”顧晨微微點頭：“白小蘭遇到點麻煩，被領導給訓了。”
“我看這頓訓斥是少不掉的。”王警官也是頗感遺憾的道：“早知道如此，我就不做這個老好人。”
看了眼顧晨和盧薇薇，王警官趕緊湊過身道：“你們說，我好端端的，中了5000塊的彩票，我留著當零花錢不香嗎？干嘛要惹這檔子事？”
“現在好了，整個芙蓉分局的募捐善款還在我賬上，待會一個一個的退款，感覺我這次是糗大了。”
“每退一筆錢，我都能感受到對方深深的惡意和嘲笑。”
“噗！”聽著王警官的自圓其說，盧薇薇直接笑噴道：“我說老王，你也就自作多情了，不就是6萬多塊嗎？至于嘛？”
“至于啊，當然至于啊。”王警官看著盧薇薇，拍拍自己的臉蛋道：“我老王好歹也要面子的。”
“原本以為是高光時刻，可現在成了丟臉時刻，感覺現在整個江南市，就我跟白小蘭最慘。”
“好了，沒這么嚴重。”也是見王警官太過悲觀，顧晨不由調侃了幾句。
可就在此時，顧晨桌上的手機再次響起。
顧晨低頭一瞧，又是白小蘭的來電。
二話沒說，顧晨索性劃開接聽鍵。
“顧晨，領導同意了，你的方案還真不錯啊，領導同意你們這次的辦案小組，一起上節目，錄制這檔節目的下集，作為科普和教訓。”
和剛才的語氣相比，白小蘭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顧晨拿著自己的手機，對著王警官指向手機道：“看見沒？事情總有轉機的時候，王師兄不是在募捐善款上沒上電視嗎？沒關系，該來的總會來的。”
“噗，哈哈哈。”
袁莎莎聽出了顧晨的調侃，直接笑出聲道：“顧師兄，你又皮了。”
“我覺得挺好呀。”盧薇薇趕緊跟腔道：“我說老王，你想啊，這次上節目是普法宣傳，意義比這個募捐要好多了，影響力也更大。”
“能在江南市電視臺露臉，你還想干什么？看你這悶悶不樂的樣子。”
“不是。”王警官趕緊擺擺手，解釋說道：“現在整個江南市警隊都知道我中了5000塊彩票巨款的事情，我老婆肯定也知道了，我現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釋，看來這5000塊錢肯定是保不住了。”
盧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