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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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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支撐著長島雅治身體的信念已經垮塌了,胥子關扶著他慢慢坐到墻邊,看著那一刻間老了數十年的臉。

  “抱歉。”

  此時他才低聲說出來。

  胥子關重新換上一副冷酷面容,吐掉那支煙,緊緊牙,推門走了進去。

  小松飛鳥跪在地上,已經停止了哭泣,也不再流淚,失去一切聲響,只是看著地板上的血水流動。

  無論是剛剛搏命的撕咬,還是吼叫般的哭聲,仿佛都只是幻覺與遺唱。

  “立刻走。”胥子關甩下一句話轉身。

  他們必須抓緊時間離開,因為胥子關沒有遇上那個身形如鬼的野良川,這說明野良川隨時可能會回來。

  單就野良川砍傷桐生一馬的身手來看,胥子關沒把握能帶著兩個拖油瓶離開。

  但跪在地上的小松飛鳥一動不動。

  胥子關察覺到了,他停住身子,回身走到小松飛鳥的面前,垂眼看著癱坐在地的小胖子。

  他該說些什么呢?

  就如長島雅治所說,錯誤一開始是由他犯下的,他該拍著小松飛鳥的肩膀告訴他要重新振作起來?還是摸著他的腦袋說都是我的錯?

  讓小松飛鳥沉湎于懷念與哀傷不可自拔?

  不,當然不。

  胥子關要去償付自己的錯誤,但他不能看著小松飛鳥就這么消沉下去。

  他寧愿看到一個心懷復仇煤礦的昂熱,也不愿看見一個廢物,至于向誰復仇?誰都可以,他或者野良川,仇恨是男孩成長的最佳養料。

  胥子關扯住小松飛鳥的頭發,粗暴的讓他仰起臉來。

  “你他媽是習慣了么?只有這一種反應?”

  小松飛鳥的眼珠無神的動了動,但擴散的視線無法收回,木然的回答道。

  “不然呢?那我該怎么辦?用牙齒咬么?我是廢物啊,我喜歡開車,可我都不敢上一百五;我羨慕黑幫,可我暈血;我愛紀子,可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我就是廢物啊。”

  小松飛鳥咧開嘴,胥子關看到那沾血的牙齒,聽到那吼出血的嗓子沙啞的發問,沒有一點少年人的清朗。

  “那你想讓紀子怎么辦?白死么?”胥子關冷冷回答。

  小松飛鳥的視線終于凝聚在一起,他看著胥子關,眼神終于有了點顫動,但依舊沒有一點活力。

  “想復仇么?”

  片刻后,小松慢慢張開嘴。

  “想。”

  胥子關突然拉緊他的頭發,把火機塞進他的嘴里,啪的點燃。

  火焰舔著小松飛鳥的上顎,他瞬間掙扎起來,腦袋用力搖晃,喉嚨里嗬嗬出聲。

  胥子關松開他的頭發,小松飛鳥把拳頭塞進嘴里,緩解那火燒火燎的痛感。

  “看,你還能動不是么?”小松飛鳥聽到胥子關在他頭頂發聲。

  “如果你只有牙齒,那就用牙齒去撕咬;如果你只有手,你就用它砍斷敵人的手;如果你只有腳,那就追著敵人永遠腳步不停,如果你只有仇恨……”

  “那就讓仇恨吞噬你吧,變成復仇的野獸,把自己和敵人一起吞入腹中。”

  “哪怕你的目標是我。”

  胥子關蹲下身,重新扯起小松飛鳥的臉,讓他直視著自己。

  “還需要我告訴你該怎么辦么?”

  味道刺鼻的汽油在尸體上漫開,逐漸與血水混在一起,形成一種無法言說的古怪味道。

  胥子關拎著油桶從走廊中走過,汽油從戳開的口子中流落,身后已是長長的一道汽油道路。

  “咚。”

  他將油桶放到地上,再將最開始守在門外的暴走族拖進走廊,和尸體扔在一起。

  走廊中異味撲鼻,胥子關站在生銹的鐵門前,摸出一支煙點上。

  金屬火機上火苗跳起,胥子關低下頭,但突然沒再有心情去抽支煙放松心情。

  他把煙卷吐在血水里,看著火焰在自己的眼前跳動。

  “草。”

  這里面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無論他們是否參與過紀子的死。就像侵華戰爭,后人說日本的普通民眾是無辜的,但胥子關從來不這樣認為。

  戰時日本全速運轉,社會整體情緒狂熱好戰,殺人武器就是由這些所謂的無辜民眾所制造出來,再送上前線,而從中國掠奪的物資運輸回國——吃的變為母乳灌入到嬰兒的嘴里,用的再變成武器回到戰場。

  每個普通民眾都是這循環的一節,每個人都流著罪惡的血,包括嬰兒。

  就像霸凌時的旁觀者,雪崩下的雪花。

  沒有人是無辜的。

  但胥子關并不想譴責他們,人都已經死了。

  該譴責的是活著的人。

  就像他自己。

  “艸他媽的。”

  胥子關又說了一遍。

  他可以殺掉所有人,但紀子沒法復活,生命是不對等的交易,拿命換不來命。

  唯一能抹清內疚的只有復仇,就像兩顆原子彈落到廣島長崎一樣去復仇,就像小松飛鳥一樣哪怕用牙齒撕咬去復仇。

  胥子關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小松飛鳥拖著長島雅治坐進了MINI。

  文藝作品總是去美化黑幫這種組織,比如電影或是游戲,比如古惑仔或是如龍。

  他們把暴力裝飾成情義,孤膽英雄們為兄弟為女人孤身以往,在高亢的BGM或是漫天飛舞的鴿子中雙槍開火,最終在女人懷里閉上眼睛。

  但胥子關清楚這種組織的本質,上層人吸著下層人的血,遠沒有鏡頭里表現的那么浪漫。

  金屬火機向前扔出,火焰點燃了汽油,胥子關看到一條粗大的火蛇在爬行。

  走廊瞬間被火焰所充塞,血肉在高溫下發出嘶啦聲,胥子關脫下自己濺滿血的外套扔進火里,轉身離開,鐵門在他身后合上,火紅的光被隔斷。

  MINI停在東京綜合醫院急救科門前。

  長島雅治被醫護人員抬上病床,馬上推進急救室,兩人跟到急救室門口。

  有護士看到小松飛鳥身上的血,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包扎,小松飛鳥搖搖頭,看向站在另一邊的胥子關。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胥子關出現在門前,他簡直不敢相信那一地尸體是一個人殺的。此刻胥子關穿著黑色的襯衫,只有袖口沾著一點血跡,除了身上極重的血腥氣,幾乎與常人無異。

  如果最開始是胥子關跟紀子待在一塊,那后面的事就不會發生。

  如果他能跟胥子關一樣,那么后面的事也不會發生。

  “如果你只有仇恨,那就讓仇恨吞噬你,變成復仇的野獸,把自己和敵人一起吞入腹中。”

  胥子關的話一直在他腦子里回蕩,小松飛鳥一時憤怒一時疲憊,就像是有兩個靈魂在切換,他靠著墻緩緩坐到地上。

  紀子的臉與父母的臉接連閃現在眼前,選擇一者他就必須拋棄掉另一者。

  選擇復仇,就離開優渥的生活,選擇回到家,那就把仇恨拋到腦后。

  他閉上眼,那些暴走族踹在他后腦上的傷口一直作痛。

  于是他開始回想。

  往事切換如默片,紀子的臉像火焰一樣不停閃動,他妄圖沉浸在記憶里忘掉痛楚,可越是想,他的后腦就越痛。

  好像有跟燒紅的鐵棒從那捅進了腦子!

  小松飛鳥睜開眼,慢慢靠著墻站起來。

  “你先走吧。”

  胥子關聞言向他看過來,小松飛鳥手伸到后腦上,把手指插進傷口里,摩挲著里面的骨骼。

  “大叔不會再想見你了。”

  胥子關沉默了一會。

  “好。”

  然后他轉身走出醫院,停在急救科的門口吸氣吐氣,神情陰沉。

  他又掏出煙盒,但煙還沒放進嘴里就停住了。

  細長的煙卷在他手指間被一點點碾碎,煙葉在風中飄散。

  胥子關越來越用力,面上肌肉聳動,著讓他的臉猙獰起來。

  “野良川!”

  他用牙齒咬著這個名字,就像在咬著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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