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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饑腸轆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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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她的聲音聽上去有種冷冷的味道。

  像被早春的雨突然打濕了衣裳,碧珠猛然打了個寒顫。她覺得五姑娘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但具體不一樣在哪里,她又說不上來。她只是覺得,五姑娘沒過去那般好應付了。

  想了想,碧珠大睜著眼睛望向頭頂,斟酌著回答道:“奴婢聽說,不光守園的婆子瞧見了,四姑娘和六姑娘身邊的婢子也都瞧見了。”

  太微輕笑了聲:“是嗎?還有旁人么?”

  碧珠的聲音低了些:“奴婢也是聽說的,再多便不知情了。”

  太微躺在床上,聞言垂下眼簾,斂去笑意沒有再開口。

  她已經有太久沒有見過碧珠。

  可碧珠的性子,她多多少少還記得一些。是以碧珠此刻話里的“不知情”三個字,究竟是知了多少,又不知了多少……仔細一想,還真是有意思。

  太微半閉著眼睛,一副將睡不睡模樣,許久都未出聲。

  時間一長,天色愈晚,碧珠便有些撐不住了,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緩起來。太微聽著響動,知道她是睡著了,卻也不去喚她,只是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赤著腳朝屋子右面走去。

  屋子里沒有點燈,光線昏暗,到處黑魆魆的,但太微緩步赤腳前行,卻一路輕輕松松地便避開了身前的障礙物。

  她昔年離家之后便再沒有回來住過這間屋子,因而以為自己多半是什么也不記得了,可沒想到如今回來了,就發現一切都還是她記憶里的樣子。

  幾乎有如昨日,分毫不差。

  她甚至還清清楚楚地記得,臥室右面那堵墻下有一張長案。黑漆的面,觸手陰涼光滑,上邊常年擺著幾個盤子。

  盤子里裝的瓜果點心,有好有壞,但分量一貫還是給足的。雖不說每日換新,但并不短她的,至多只是那幾位的好些,她的差一些。

  不過,誰叫她窮呢。

  人人都曉得她手頭不夠寬綽,每月那點銀錢,還不夠打賞的,誰樂意在她跟前討好巴結?有那閑功夫,想討好哪個不行。

  府里的姑娘可不是只有她祁太微一個人。

  比她受寵的,比她手里有錢的,比她好說話好巴結的,那可多的是。

  摸摸索索的,太微終于摸到了黑漆案幾旁。她站定了彎下腰,伸長手往案幾上探去。一摸,便摸到了一個盤子。

  因著屋子里沒有光,盤子里究竟盛著什么東西便不得而知。

  太微只好繼續靠手摸索。

  她細白的長指越過盤子邊沿,探到了里頭,然后很快便摸到了兩塊糕點,但這糕點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糕。

  不過餓狠了,土也吃得,有糕點吃還有什么可挑的。

  太微抓起來就往嘴里塞,心想著左右毒不死,吃了再說罷。可沒想到,這糕點干巴巴的,一塊吃進去就噎得半死。

  她只好又摸去找水。

  茶水也是冰涼涼的,在暮春的夜里帶著隆冬般的寒意。

  太微連吃了兩盞才覺得嗓子眼里好受了些,那煩人的干渴終于退了下去。

  而叫茶水一浸,方才吃下去的糕點也在胃里泡開,終于帶出了兩分飽脹感。

  太微抬手抹去嘴角的糕點碎屑,暗暗舒了口氣。

  她先前只覺得背上疼,倒沒注意到餓,而今天黑夜深將要就寢才察覺出腹里空虛。冷硬的糕點吃了一塊又一塊,等到案上糕點一掃而光后,她才覺得自己沒有那般饑腸轆轆了。

  又吃了一壺茶,太微輕手輕腳地回到了床上,沒想到被窩里竟然還殘留著些微暖意。

  看來她這一去一回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她享受著這份溫暖,忽然想起翌日一早還要去向祖母請安,不覺頭疼起來。

  祖母規矩大,晨昏定省一概不能省,誰也別想跑。她今日雖然挨打受了傷,但傷在皮肉上,沒有傷筋動骨腿腳不便,明日便還是得去祖母跟前賣乖。

  祖母一日不說你去養著歇著,她就一日躲不掉。

  太微想起祖母的臉,莫名有些惡心,但還是強忍著翻身去睡了。

  哪知睡著以后,噩夢便巨浪一般鋪天蓋地打來。她身似孤舟,在千層大浪間掙扎起伏,卻怎么也掙脫不開。突然,耳邊一陣嘈雜,像是有人在叫她:

  “姑娘——姑娘快醒醒——”

  她冷汗涔涔地從噩夢中醒過來,口中發苦,呼吸急促,入目的是雨過天青色的帳子。

  四周亂糟糟的,天色已經漸漸地亮了。

  碧珠從帳外探進來一張臉:“姑娘可算是醒了!”

  太微躺在原處沒動,盯著帳子頂,輕聲道:“以后每日再早半個時辰叫我起身。”

  碧珠微微變了臉色,半個時辰前,天還沒亮呢。

  主子要早起,她這做婢子的自然就要起得更早。

  碧珠有些不情愿,但因著昨夜意外的叫太微敲打了一番,現下便不敢再像往日那樣多言。她應了聲“是”,將手中撩起的帳子掛到了床柱上的銅鉤里:“姑娘該起身了。”

  時辰雖然還早,但她們所在的集香苑位置偏,一路走去老夫人的鳴鶴堂還得耗上不少光陰,根本耽擱不得。

  太微對此亦是心知肚明,便收斂心神起身盥洗。

  背上的傷還在一陣陣的疼,但抹了藥,比之昨日已是大好。

  過了會碧珠取來了衣裳,是月白色的折枝玉蘭暗花紗春衫,底下搭了條織金襕裙。

  碧珠挑衣裳的眼光倒是一貫的不錯。

  太微意興闌珊地想著,仔細看一眼她手里的衣裳,漫然吩咐道:“去打聽打聽,二姐和四姐今兒個穿的都是什么顏色。”

  碧珠愣了一下。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太微道:“找個機靈點的小丫頭去打聽,你別去。”

  碧珠怔愣著,聽到這話下意識問了句:“為什么?”

  太微正對鏡描眉,畫的罥煙眉,淡而輕,像一縷煙,平白的又在臉上增添了兩分嬌弱。描完了一條,她轉過臉來看向碧珠,面上沒大表情地道:“你是集香苑的大丫鬟,在外走動未免扎眼。人人都知道你,人人也就會知道你是去打聽什么的。”

  碧珠聽著她說話,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眉毛上。

  這樣的眉,她從未見人畫過。

  她沒有替主子畫過,也沒見主子自己畫過。

  五姑娘這么多年來,也還是頭一次自己梳妝。

  沒想到,她竟然有這樣的手藝。

  碧珠不覺看得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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