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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恩怨談(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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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用力過度的丁鶩,此時保持直立行走已經看著足夠費勁了。

  他舉起長刀的手更是顫巍巍的,免不了讓人懷疑他還能否拿得住刀。

  即便如此,丁鶩前進的腳步始終沒有停下,向著花柏的方向艱難邁進著。

  花柏看見他眼中只剩強烈的仇恨,完全是支撐他不倒的最后一縷信念。

  靠仇恨活下來并前進會有多辛苦,花柏不太清楚,但是看到丁鶩此刻如同行尸走(肉肉)一般,生不如死,他的心止不住地一陣戰栗。

  花柏自嘲著,他方才還大言不慚地說,知道丁鶩活在怎樣的噩夢中,如今想來也不過是無知者自以為是的妄言與空談。

  思緒轉變間,丁鶩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他還存了份怒吼的力氣,提勁兒似的在吼出聲的同時雙手舉刀,外行雜耍一樣地向花柏揮去。

  花柏收劍入鞘,以鞘(身shēn)攔下了這一擊。

  飄忽的撞擊聲聽上去半點威脅都沒有。

  丁鶩再次舉起了刀,筆直地朝著花柏的劍鞘砍下去。

  于是毫不意外地再度被輕松擋下。

  花柏在原地不動,一下下地接著丁鶩反復不斷的攻擊。

  此時的丁鶩執著異常,專于一點,好像想通過不懈的劈砍,水滴石穿地攻破花柏的攔截。

  聚于劍鞘上力道似乎有逐漸增強的勢頭,花柏緊緊抿著嘴唇,想在這個時刻說些什么,卻又覺得所有的言語都是無力的。

  丁鶩每砍一次便要吼上一聲,他的嗓子逐漸嘶啞,氣聲順著毫無威懾力的叫喊聲滲出,凄慘悲涼再度揪得花柏一陣心痛。

  他甚至萌生出了違反卓賦山莊的規矩、中斷這場恩怨談的念頭。

  然而這個想法在花柏的心中并沒有留存多久,丁鶩執著揮刀,一下下地打在他的劍鞘上,同時也將這份過人的執念敲入了花柏的靈魂。

  丁鶩已經走到這兒了,此時無論是誰打斷他的最后一程,都是對他半年來所經受的苦難的一種褻瀆。

  花柏心有不忍,卻仍然選擇尊重丁鶩所作出的決定。

  或者說他是被丁鶩的行動說服了。

  仇恨終究不是無窮無盡的驅動力,枯燥無味的撞擊聲回響了數百下之后,丁鶩終于不再朝著永不可破的劍鞘揮刀,而是后退了數步,定在原地,以脫力的雙臂撫摸烈陽。

  四方廊樓寂靜無聲,再沒人因臺上微妙的局勢出聲質疑什么。

  或是不敢,或是看透了不忍。

  花柏在這時拔劍出鞘,雙手持著長劍,劍(身shēn)直立,刃對丁鶩。

  只有(身shēn)在云渺臺上的他才能感受到,丁鶩在重度虛弱的現在重新找回了幾分鋒芒,再次對他產生了一定威脅,不再是方才完全不需要他提防的狀態了。

  不稍片刻,花柏心中一凜,臺上的風動似乎都隨著丁鶩的動作凌厲起來。

  只見丁鶩弓步后撤半(身shēn),不知手上哪兒來的力氣單手穩持烈陽,(陰陰)翳的雙眼掃上花柏,如同毒蛇匿于暗處盯上了獵物。

  他刀(身shēn)平舉,刀芒直指花柏。

  下一刻,花柏勢起(身shēn)動,一劍縱前下劈。

  饒是他自以為反應夠快了,也只堪堪攔下了丁鶩猛刺出的半截刀(身shēn)。

  所以花柏雙腿驟然發力后撤,急退躲避銳利的刀鋒。

  他腹部皮膚隔著衣衫感受到了虛無的刺痛,若是他的反應再慢片刻,只怕此時的他就要被開膛破肚了。

  丁鶩這番進攻好似翻臉不認人,他一擊未中收回長刀,腳下頓了片刻,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側方向花柏靠近。

  在接近到刀(身shēn)能夠觸及花柏的距離時,丁鶩毫不猶豫地連斬數刀,力道不重卻給足了花柏威脅,((逼逼)逼)得他一步也不敢多邁,不得躲閃只能對招抗下。

  久違的拼招使得花柏的心中冒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可輕巧翩然卻密不透風的刀法沒有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花柏堪堪應付著,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從容。他被迫中止思考,只能用武技與丁鶩交流。

  說是交流,其實只是花柏單方面記憶著丁鶩此刻的刀意。

  撤到了臨近東廂樓的擂臺邊緣,花柏退無可退,只能提起力道止住丁鶩不斷((逼逼)逼)近的步伐。

  長劍上的力道剛大了幾分,烈陽便如同紙糊的一樣,飄得更加厲害了。

  丁鶩速度不減的出刀飛了幾招,明顯朝著不可能命中花柏的方向砍出。

  至此,花柏才明白過來,現下丁鶩再起的攻勢都是強弩之末的倔強,或者說是他咬著牙提起的最后一份力氣,向自己講述他臨近終末的一段經歷。

  花柏暗惱自己面對變式臨時丟了冷靜,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到丁鶩的狀態有異。

  于是他趕緊放輕了力道,同樣不計較章法地跟丁鶩見招拆招對拼起來。

  臺上的場面好似兩個初學武藝的孩子,學著俠士的模樣對練生澀的技法。

  而就是這樣毫無水準的刀劍對碰,不僅穩住了丁鶩前進的腳步,讓花柏成功把位置拉回了擂臺中央,同時給他爭取到了足夠的思考時間,猜測丁鶩講述的過往。

  自丁鶩脫力之后,他滿懷仇恨目不斜視地攻于一點,極有可能是他因經歷了大通鏢局的覆滅血案,事后對鏢局仇家一一進行了復仇屠戮。

  明月珠下落不明后,江湖上好幾個鏢局逐漸沒落,珠子引發的余波也帶來了一環又一環的連續動亂。

  花柏甚至聽到過風聲,不少地方權貴都被卷了進去,因明月珠喪命的人近千有余。

  只是不知道這驚天的人命數字中,丁鶩奪走的占了幾成?

  他不斷地通過復仇來發泄心中的憤怒,想來手上積攢的人命讓他逐漸迷失了方向。

  以至于之后明月珠落入丁鶩手中,他選擇帶著珠子一起銷聲匿跡。

  再往后的一段花柏是清楚的,明月珠失蹤后,江湖上出現了許多冒名的假珠子。

  可怕的是,關于明月珠的下落,哪怕是一句空口無憑的傳言,也足以掀起不小的腥風血雨。

  丁鶩的行蹤時常出現在這些風雨云集的中心。

  花柏時急時緩地出劍與烈陽相碰,他終于看清了丁鶩(陰陰)霾神色下的混亂。

  明月珠縱使遺失也還能帶來無止境的斗爭,作為局中之人,想必丁鶩的心緒再如何堅定也會被世事動搖。

  所以他開始不分敵我,不計恩仇,但凡來取明月珠這顆催命丸的人,丁鶩都不會留下半分仁慈。

  如此與丑惡的貪婪和無盡的殺戮為伴,渾渾噩噩活過半年,是個人都會絕望吧?

  絕望。

  丁鶩眼中漸息的神采和他筋疲力盡的刀法,無不傳達著他走上云渺臺前,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經歷著怎樣的絕望。

  花柏覺得手中的劍越來越沉重,就快要揮不動了。

  沉重地再起兩劍,花柏判斷故事已盡,是時候勸丁鶩停手。

  就在這時,他聽見丁鶩嘶啞地開口:“花首領,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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