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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兩手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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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怕韓秀峰聽不懂,吉云飛又解釋道:“銅廠遠在深山里,云南辦銅首先要把銅礦采出來熔煉成銅錠,再用牛馬轉運至永寧,要轉運二十三站才能由水路接運。現而今已是咸豐二年,不但水遠,連陸路轉運的運費都還按乾隆二十年議定的腳價算,每百斤銅每轉運一站只給銀八分五厘,根本不夠。

  錢沒以前值錢,云南馬匹又稀少,食物又昂貴,這銅咋辦咋虧。不但運官苦不堪言,云南百姓也苦不堪言,張大人在折子里懇求皇上不要讓云南再辦銅了,提議朝廷去采買洋銅鑄錢。”

  韓秀峰忍俊不禁地問:“水越攪越渾,從銅斤虧缺扯到了銅政?”

  “嗯,”吉云飛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不是那個犯官有多大能耐,就憑他那幾個同年掀不起這么大風浪。而是銅政之弊積重難返,云南百姓不堪重負,云南官員苦不堪言,他們巴不得朝廷究辦。”

  “朝廷真要是嚴辦那幾個運官,就得想出個解決之道?”

  “正是,可又能咋解決,朝廷正眼巴巴等著滇銅和黔鉛來鑄錢,正為廣西平亂的糧餉發愁,哪有銀錢撥給云南去辦銅,而采買洋銅鑄錢一樣得有銀子,所以銅斤虧缺就是一筆糊涂賬,壓根沒法兒查辦,越查只會越麻煩。”

  “這么說朝廷會和稀泥,那幾個虧缺銅斤的運官不會有啥事?”

  “頂多革職。”

  韓秀峰故作遺憾地嘆道:“可惜了,江老爺好不容易謀了個差委,卻要白忙活一場。”

  翰詹科道本就瞧不起刑部的官,吉云飛身為翰林院檢討一樣瞧不起,淡淡地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白忙活沒啥不好,不能啥銀子都敢收,更不能開口索要,尤其這種銀子。”

  “吉老爺所言極是,來,我敬您一杯。”

  吉云飛不敢跟卓大人走太近,從未沒想過要做恩科會試同考官,可想到錢俊臣那樣的人居然被簡選上了,再過十幾天就搖身一變為房師,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兒,喝著喝著竟喝醉了。

  起得太早,韓秀峰也困了,先把吉云飛扶到東廂房歇息,然后去費二爺房里睡回籠覺。結果這一睡居然睡過了,直到被潘二和大頭叫醒才發現已經是下午。

  “吉老爺呢,吉老爺有沒有醒?”

  “醒了,剛走。”潘二顧不上剛走的吉云飛,跟在他屁股后面興高采烈說:“四哥,不去貢院瞧瞧真不曉得有天底下有那么多舉人老爺,我估摸著有五六千!天沒亮就開始排隊等著點名識認,還得把衣褲鞋襪全解開,以供搜檢。早上多冷,好多舉人凍的打噴嚏。”

  韓秀峰一邊洗臉一邊嘆道:“所以說十年寒窗苦,別看人家光鮮,其實也不容易。”

  “寬衣解懷倒不算啥,后來去了個大官,領著一隊丘八嚴查,還掛出懸賞,說只要搜出一個夾帶小抄的賞銀一兩。那些個丘八別提有多賣力,讓排在前頭的那些舉人把衣裳全脫掉,讓人家光天化日之下當那么多人面光著屁股,不但把辮子解開看來,還扒兒看里頭有沒有塞東西。”

  “這么嚴?”

  “你去看看就曉得了,”潘二回頭看看大頭,繪聲繪色地說:“不搜不曉得,一搜還真搜出不少夾帶舞弊的,搜出來的全戴枷示眾,排了一大片,全是舉人。有好多舉人嚇壞了,有的趕緊把小抄找個地方扔掉,有的掉頭就溜,干脆不考了!”

  韓秀峰擦干臉,把毛巾順手晾到繩子上,回頭問:“二爺他們呢?”

  潘二探頭看看院門口,神神叨叨地說:“二爺也夾帶了小抄,藏在鞋子里,好在沒排在前面,見前頭查那么嚴,就把鞋脫了踢到一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后來是光著腳丫子排隊的。”

  “沒被搜出來?”

  “沒有,”潘二笑了笑,又說道:“我見著任禾了,他好像沒夾帶小抄,一點也不緊張。不過他龜兒子運氣不好,竟被一個丘八盯上了,當那么多人面脫得精光,還得把屁股撅起來讓丘八看兒有沒有塞東西,哈哈哈哈。”

  “二爺他們沒有?”

  “二爺他們排在后頭,可能那些丘八后來搜得不耐煩了,喊了一聲‘全部查過’,二爺他們就這么進去了,沒要脫衣裳。”

  “這就好,不然他那么大年紀脫得精光多尷尬。”

  剛收拾完堂屋里的殘羹剩飯,正在井邊洗碗的大頭忍不住問:“四哥,你說二爺他們能不能高中?”

  韓秀峰回頭看了看,見何恒、劉山陽的家人不在,坐到小凳上苦笑道:“二爺夠嗆,何舉人他們也難說,我們會館這次去了七個,能有一個中式就不錯了。”

  “頂多中一個?”

  “可能一個也中不了。”

  “任禾那龜兒子呢?”大頭追問道。

  韓秀峰沉吟道:“任禾在巴縣算是有點才華,但這是人才濟濟的京城,不是巴縣,他真算不上出類拔萃。”

  何恒、劉山陽的三個家人全在外面閑逛,院子里沒外人,潘二沒啥好顧忌的,禁不住笑道:“一個中不了也沒啥不好,他們全中不了我們就能提前一個月開工,用不著等到殿試放榜。”

  “不許瞎說,不過是該做兩手準備。”

  韓秀峰話音剛落,一個衣著不凡的書生敲敲虛開著的院門,探頭問:“請問這是重慶會館嗎?”

  潘二急忙迎上去道:“是,這兒就是重慶會館,您找誰,有啥事?”

  “請問韓志行韓首事在嗎?”

  “在,晚生便是韓志行,敢問先生貴姓?”

  “免貴姓王,”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了一下韓秀峰,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韓首事,這是正定府平山縣余老爺給你的信,信里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信和銀票王某捎到了,勞煩你給余老爺寫封回信,王某回去之后也好跟余老爺交差。”

  “原來是余老爺的朋友,失敬失敬!”過年時給住過會館的重慶府籍外官寫過那么多封信,總算等到了一封回信,人家還捎來五十兩的銀票,韓秀峰欣喜若狂,急忙邀請送信的書生去堂屋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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