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楊府。
楊敏的靈柩就在府里,從煤青山走水到如今已有多日,但楊家對于楊敏的死訊一直秘而不發。原本是想給楊敏找一個妥當的死法,而并非是死在煤青山,可是楊敏的死因尚未落定,又出了太皇太后的事。
如今,老護國公楊鋒尚在宮中,孟老夫人索性閉不見客,私下里讓人尋找楊錦程的下落。
甄建出事后,他姐在家里又哭又鬧,無奈之下,他姐夫便去找楊六老爺。楊六老爺正煩著,發了一通脾氣后,架不住六太太的哭天搶地,只好硬著頭皮去見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是老護國公楊鋒的發妻,在府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她老人家原本子孫滿堂,富貴榮華,可是兩個兒了先后都死了,孫子楊錦庭下落不明,孟老夫人琢磨著這個孫兒十有八、九是被楊勤給害了。但這還不算完,楊錦程又被刺客綁走了,孟老夫人悲傷之余,首先想到的就是防著三老爺楊儉和六老爺楊信。
孟老夫人是經歷過千難萬險的人,并非是京城里那些自幼養尊處優的貴夫人可以相比。
盡管兒孫們死的死,丟的丟,孟老夫人卻不會如尋常老太太那般只會以淚洗面,她還有楊家,她們這一房不能倒。
若是嫡長孫楊錦程也死了,那么她們這一房就只有九少爺楊錦堂一個男丁。楊錦堂是庶出,年僅十三歲,只憑著他,在老護國公楊鋒百年之后,如何與三老爺和六老爺斗呢。
何況燕北還有一個二老爺楊勤。
楊勤與三老爺楊儉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只是楊儉年少時就跟在楊敏身邊,反而與楊勤并不親厚。可是他們畢竟是親兄弟,打碎骨頭連著筋。
雖然楊勤已被族譜除名,可是他位高權重,楊儉明面上不說,私底下誰知道與這位親哥還有沒有往來。
想到這些,孟老夫人只覺四面都是豺狼虎豹。
“去,把九少爺的東西收拾收拾,打今兒起搬到我院子里住。再把老公爺的那幾個幕僚全都叫去前院,養了他們這么久,這會兒也該用到他們了。若是三老爺和六老爺過來,就說老身病了,誰也不見。”
九少爺楊錦堂長到十三歲,最受重視就是今天了。
家里有個人中龍鳳的大哥,他這個庶子無論怎么做,也毫無光彩。
偏偏大哥楊錦程和姐姐楊皇后全都不待見他,他在府里的地位便更加尷尬。
聽說祖母讓他搬過去住,楊錦堂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西席駱先生卻大喜過望,對楊錦堂道:“恭喜九少爺,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何以見得?”楊錦堂依然哭喪著臉,祖母平日里對他雖然不錯,可卻比不上大哥楊錦程,也比不上五哥楊錦庭。
“九少爺,眼下大公子和五公子都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公爺和五爺又......您想想,護國公府的爵位是老公爺舍身忘死才搏來的,老夫人能眼瞅著落到外人手里嗎?”駱先生說道。
楊錦堂怔了怔,隨即便明白過來,他又驚又喜,可是又有些不可置信:“先生的意思是說......是說......國公之位要......要落到我頭上了?”
駱先生哈哈大笑,笑了兩聲又擔心隔墻有耳,連忙收住,捋著胡子對楊錦堂說道:“九公子啊,若是大公子就此不回來了,這國公之位總不能懸著吧,即使老公爺和老夫人想要留給大公子,三老爺和六老爺也等不及,所以當務之急,老夫人一定要先斷了他們那兩房人的念想。九公子,到了那時,這個爵位舍您其誰?”
是啊,他怎么就沒有想到呢,這個爵位是他們這個房頭的,若是他們這個房頭的男丁全都死絕了,那么就要落到其他房頭,祖母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現在,父親死了,若是大哥還活著,他便是這一代的護國公。可是大哥還能活著嗎?雖然老夫人讓人封鎖了消息,可是既然要找人,有些消息就是瞞不住的,別人不知道,他卻是聽到風聲了。
大哥是被行刺太皇太后的刺客當成人質帶走的。
那些人都是亡爺之徒,他們連太皇太后都敢殺,又何況區區一個護國公府的世子呢。
何況,大哥一定是見過他們了吧,為了滅口也要把他殺掉。
那些人既然能在皇宮里走上一圈兒,又豈會是傻子是莽夫。
所以,大哥到了現在還沒有找到,十有八、九是死了。
大哥死了?
哈哈,他死了。
楊錦堂終于挺起了胸膛,他發覺他已經長高了,他的身材也如大哥那般挺拔俊逸,連他自己都幾乎忘了,他也是老護國公楊鋒的親孫子啊。
楊錦堂連夜搬進了孟老夫人的院子,他的臉上還有淚痕,那是為父親流的;他的雙眉緊鎖,眉宇間是與年齡不相符的憂慮,那是擔心大哥所致。
孟老夫人看著這個唯一還在膝下承歡的孫兒,一時之間老淚縱橫。
她的兒子,她的孫兒,哪一個不是芝蘭玉樹的文武全才,可是現在卻要把重擔放在年僅十三歲的小孫子身上。
孟老夫人的悲憤維持不久,楊錦程就回來了。
楊大公子是被人裝在麻袋里扔在后門的。下人們爭無恐后扶著楊錦程來見孟老夫人。
“世子爺,小的叫順三兒,我爹以前給您趕過車。”
“世子爺,小的王二,您的乳娘劉嬤嬤是我表姑。”
“世子爺,小的......”
楊錦程衣裳臟破,臉上還有淤青和擦傷,可是他的神情卻依然從容,他耐心地聽著這些人七嘴八舌地討好,沒有半絲煩燥。
“一會兒,都到帳上領賞,每人五兩銀子。”
眾人大聲道謝,世子爺就是世子爺,只要世子爺回來了,其他人就變成阿貓阿狗了。
不對,世子爺馬上就不是世子爺了,這是護國公,這一代的護國公。
楊錦程換了衣裳,一身清貴的衣裳襯托得他越發精神,他信步走進孟老夫人的院子,稍后,又從這里出來,去前院見那兩位被擋在外面不能進來的叔父。
這座府第,這個家,是他的,以前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