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外,藤原廣的軍營。
夜深了,樹上似乎有烏鴉夜啼,也不知是不是預見了什么。
連水生從營帳中出來,抬頭看了眼那黑色的大鳥,往軍營外走去。
暗處,陳囂和馥姑娘躲開值守的戰士,悄悄的跟了上去。
連水生出了軍營,跟著那大黑鳥走了一段,很快就聽見了簫聲。他循著簫聲穿過樹林,大黑鳥停了下來,簫聲也止了。
前方有一條小溪,在月光下閃著微光,溪邊站著個白衣女子,看著二十歲左右,手中拿著支簫,姿態嫻靜,不像是江湖女子,倒是更像個大家閨秀。
而不遠處,河邊的一棵柳樹下,坐著一個白衣男子,一張臉慘白慘白的,正是無常殺手白無常。
那女子行了禮,“連幫主。”
連水生隨意的拱了拱手,又瞧了眼那邊正研究著一片柳葉的白無常,然后將目光移回來,“路姑娘,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你們是不是該履行承諾?”
路姑娘笑了笑,道:“不急,小女子還有件事要勞煩連幫主。”
她說著,從衣袖中取了個錦囊出來,遞給他,道:“明日上戰場,還請連幫主務必將這錦囊帶在身上。”
連水生略狐疑的接過來,調侃道:“錦囊妙計?”
那錦囊不大,不過挺有分量,只握在手中就知道里面裝的并不是紙條之類的。
路姑娘道:“這錦囊關系到明日的計劃,事成之后,連幫主帶著門下弟子前往城東的承安寺,到時候自會有人帶你們上船。”
連水生不再多問,將錦囊收下,告辭了。
路姑娘轉身看向柳樹下的男子,問道:“你會吹曲子?”
白無常淡淡道:“不會。”
這般說著,隨手將那柳葉扔了出去——
那柔弱的柳葉如同利刃般劃破了夜色,直朝旁邊的樹林之中射了過去,無聲無息,入木三分。
白無常站了起來,一只手放在腰間的黑鞭上,“來都來了,何不出來打個招呼?”
話音剛落,黑色的樹林之中驟然射出兩道銀光——
一枚射向白無常,一枚射向路姑娘。
銀針之后,兩道黑影緊隨而至!
白無常微微側身,剛躲開了銀針,眼前就閃過一道銀光,他腳下微動,三兩步之間避開鋒芒,同時手中的黑鞭一撩——
“砰——”
激烈的碰撞之間,勁風激蕩,柳葉紛飛。
兩人都往后退了半步。
白無常微微瞇了眼,嘴角勾起幾分略帶戲謔的笑容,“原來是你。”
站在他對面的正是陳囂。
他們在桑海鎮的時候就交過手,對對方的武功也有所了解。那次陳囂輸給白無常,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分心了,所以并不甘心。不過,剛剛那一招,雖然對方取了巧,但他也算是偷襲……不可否認,這家伙的確是個很強勁的對手。
陳囂眼角的余光瞄了瞄另一邊的戰場——
馥姑娘跟那位路姑娘已經打起來了,馥姑娘看著游刃有余的,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會贏,至于意外……他還沒見過那位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能勝過易水樓樓主的。
他定了定神,看著眼前的黑鞭,吐出一口氣,然后,手腕一動,朝他刺了過去——
他原本打算,若是再見面,有個問題一定要當面問問他。可是,若是不戰勝他的時候,他大概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的。
白無常幾乎在同一時間動了,他的輕功步法很是高明,一條黑鞭使得出神入化,時而如一把利刃披荊斬棘,時而如一只靈蛇輕歌曼舞,可算是鬼神莫測。
陳囂的劍再次被那黑鞭纏住,心念微動,剛剛使出的內勁收斂了三分,手腕輕輕一轉,順著那黑鞭的力道轉了一圈——
就如同在水中遇到漩渦,不抵抗,反倒順著那渦流推了一把。
只見那黑鞭微微一抖,從劍身上脫落,手腕往下一壓,黑鞭凌厲一擊,“砰”地一聲打在劍身上,竟碰撞出幾星火光。
那劍氣勢略不穩,低鳴一聲,仿若嘆息。
陳囂剛剛卸了三分力,倉促間雖及時握緊了劍,仍舊覺得虎口略發麻……他微微凝眉,手腕微動,仍舊跟著那黑鞭——
就像是逐水的船,只不過,這一次,船并不是被裹挾著走,而是主動在追逐著水流。
那劍仿若黏在黑鞭上一般,粗看上去,很像是黑鞭纏繞在劍上,陳囂不得脫身,不過,實際上,是劍一直都追著黑鞭打。
白無常手中的動作未停,輕輕笑了,“倒是有趣。可惜,生疏了些。”
他這般說著,手中的黑鞭更快了幾分,道道殘影閃現,幾乎沒有絲毫的停滯,那殘影相交之間仿若凝聚了一張大網,朝陳囂襲來——
“……砰……砰砰……”
銀劍與黑鞭相擊,不時迸發出金戈之聲。
陳囂手中的劍也很快,盡數將那些攻擊擋下,兩人看上去打得旗鼓相當,但沒多久,陳囂的神色略不對勁,仿若在極力忍耐著什么——
他此刻用的劍法,是不久前跟沙含影戰斗時領悟到的劍法。他戲稱之為落花流水劍,取的是落花逐流水之意。這劍法跟他從前的劍法很不一樣,是以柔克剛的劍法。
白無常戰斗的時候,并不常出鞭,大多是用步法閃避,然后趁機用黑鞭回擊。那黑鞭很是纏人,不好擺脫。
陳囂的劍被它纏住的時候,想到這招式其實跟落花流水劍有些類似,便試了一試,沒想到效果不錯。
只是,白無常的黑鞭并沒有那么簡單。它不是純粹的柔或者剛,用剛柔并濟來形容也不是很準確。
它上一鞭是凌厲的,下一鞭可能是陰狠的,上一鞭是排山倒海的,下一鞭可能是綿綿細雨的……或許,就像它的名字——
“無常”。
要做到這點很難,對內力的掌控必須得十分精準才行。
這也導致,陳囂在追著它跑的時候,很容易拿捏不住分寸,多一分會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少一分又會被對方所克制,很不好受。
不過,陳囂之所以這般,也是自討苦吃。其實他完全可以不理會那鞭子,一擊重劍直接壓過去就行了,就像他從前的做法一樣,速度夠快,內力夠強,任何招式對他來說都是紙老虎。
而他之所以堅持用落花流水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不服氣,卻也并不完全是一時沖動。
他領悟落花流水劍之時,那種奇妙的感受讓他很是向往。在那之后,他總覺得手中的劍跟從前不大一樣了。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似乎走上了一條跟從前不一樣的道。
從前的他,練劍練的是招式,無非是比旁人更快些,內力更強些,只要下苦工,大多數人都能夠做到,他只是因為身負長生血所以才做得更容易些。
而落花流水劍,是一種明悟,一種劍隨心動的意境。
他此刻略遜一籌,并不是劍法的問題,只是因為他對這劍法不大熟悉,悟得不夠。所以,他也有心借機磨礪下劍法,反正長生血的自愈能力強,這種程度的傷對他而言不算什么。
如此這般,兩人你來我往的,黑影與銀光交錯,精彩紛呈的,然而,這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帶著寒意的聲音——
“住手。”
玄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