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碼頭。
沙海上岸的時候,幾個水幫的弟子給他打招呼,他點著頭回應,腳步卻未停,快速的穿過人群――
沙洲島,這會兒該血流成河了吧?
今日的計劃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順利。
他在早飯中放了點兒東西,不是毒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試不出來的,不過,那東西混合一種花香,便能夠讓人陷入狂躁,變得噬殺、嗜血……江南二十四水幫的弟子,包括那幾個分舵主,會將所有的來客都視作敵人。
到那時候,今日上島的所有江湖人,都會聯手殺了他們。
最開始的時候,沙海只跟太湖十三塢的連幫主合作,當沙見金把碎玉那群人帶上島的時候,他是暗中冷笑了一聲的――
他們請來的幫手越強,到時候死得就越快。
前兩日,得知沙鷗被綁架的時候,沙海是有些擔心的,二十四分舵主似乎比想象中的團結,狂躁之后戰力也會大增,若是到時候連幫主帶去的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怎么辦?
所以,他冒險去找了碎玉公子,雖然這可能會暴露自己,但他并不是很擔心……他相信,沙鷗一定會告訴他們,那天晚上,他父親……不,那不是他的父親,是他的仇人……那個老頭子死的那天晚上,他一直都跟她在一起。
那只老蝗蟲、那兩只泥鰍出現在沙洲島的時候,他都快忍不住笑出聲了,心中不由暗道一聲:天助我也。
他那個便宜老爹經常給他講總舵主的英雄事跡,所以,他對這三人還是有些了解的……旁人都只知道當年沙拓將老蝗蟲打落長江,卻不知道那時候沙拓也受了傷……還有那兩只泥鰍,當年能夠從大昭朝最強大的水軍的包圍之中逃脫,絕不是那么好惹的。
過了今日,江南二十四水幫便不存在了。
他微微笑起來,停下了腳步,仰頭看了看眼前的高墻,翻身躍了進去――
這里是碎玉閣的后院。
上次來這里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碎玉閣前面的店鋪有守衛,但后院卻沒什么護衛,連侍女都少。
前面就是房了,他記得上次孫小姐說過,白天黑夜都有高手守著……沙海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不是碎玉閣高手的對手,而且,一旦打起來,驚動了前面的守衛,他也逃不出去。
他躲在樹叢后面,靜靜的等待著,很快,就聽見一聲――
“走水了!快救火!”
沙海小心探出腦袋,看到一道黑影遠去,松了口氣,四下里看了看,這才往房的方向走了過去。
大門鎖著,不過,這種鎖難不倒他。
“誰?”
外面的喧鬧聲驚動了里面的人,這會兒聽到鎖鏈聲,不由得緊張起來,跑到門邊,“是沙海哥嗎?”
沙海的手微微一頓,繼續開鎖,“是我。”
鎖開了,沙海剛推開門,里面的人就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抱住,歡天喜地的,“我就知道你一定回來救我的!”
沙海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半晌,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孫小姐,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
沙鷗放開他,連忙點頭,“對對對,快走。”
沙海看了眼她那張臉……臉上是熟悉的笑容,明麗的,比初春的陽光還要耀眼……他拉著她的手腕,偏過頭,“跟我來。”
兩人很順利的逃出了碎玉閣,到碼頭的時候,沙海跳上早就準備好的飛魚舟,解開繩子,道:“孫小姐,快上來。”
沙鷗上了船,抬眼,突然發現了什么,驚道:“他們追來了!”
沙海回頭看了眼,發現了人群之中的黑衣人……他之前在靈堂見過這個劍客,不過不知道名字……那人的速度很快,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船離了岸,從大船之間的空隙穿過,很快將碼頭扔在了身后。
沙海松了口氣,道:“孫小姐,沒事了。”
沙鷗點了點頭,問道:“我們這是去哪里?”
沙海看了她一眼,感覺有些不對勁,不過,也沒細想,道:“碎玉閣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得找個地方藏起來。”ωωω.九九九)xs(
“是哦。”沙鷗坐了下來,看著寬廣的江面,看著江上偶爾走過的船只,突然道:“沙海哥,為什么呢?”
沙海不解,“什么?”
沙鷗道:“忠叔雖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這些年對你也不錯啊。你為什么要殺他呢?”
沙海握緊了手中的船槳,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問道:“你……知道了?”
沙鷗偏頭看他,眨了眨眼,“你說那天晚上的事嗎?”
沙海笑了笑,“你果然發現了。”
沙鷗問道:“你怎么做到的?”
沙海似乎平靜了下來,“也沒什么,三爺給你的賬冊是我早就看過的。孫小姐睡著之后,我就出去了,等孫小姐醒了,我賬冊之中的錯處都指出來,孫小姐定然會誤以為我一整晚都在看賬冊。而旁人問起的時候,孫小姐擔心挨罰,也不會承認睡著了,自然會給我作證。”
沙鷗點頭,“原來這么簡單。可是,如果我知道跟殺人案有關,還是會說出來的吧。”
沙海搖頭,“孫小姐不會的。”
沙鷗問道:“為什么?”
沙海笑笑,“因為,她不會懷疑我啊。”
沙鷗一愣,微微挑眉,“糟糕,被發現了啊。”撇了撇嘴,道:“本姑娘覺得自己裝的挺像的,你是怎么認出來的?”
沙海任由船隨波逐流著,道:“我說過了,孫小姐不會懷疑我。”
“沙鷗”眨了眨眼,點頭,“回答我剛剛的問題,為什么殺忠叔?”
沙海看了她一眼,道:“你能不能不要用孫小姐的臉和聲音問這些問題?”
“沙鷗”眨眼,“我覺得你不會對她說謊。”
沙海道:“你摘下面具,我便告訴你。”
“沙鷗”笑笑,抬頭,揭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張肉嘟嘟的包子臉,卻是馥姑娘。
沙海舒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知道那個老頭子最常跟我說什么話嗎?從我懂事起,他就在提醒我,我是個仆人,必須忠心耿耿盡心盡力的服侍主家,不能有絲毫的抱怨和不滿,更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輕笑一聲,繼續道:“那天他到揚州,看到我跟孫小姐一起出門。本來是很平常的事,晚上老頭子卻找到我,問我是不是喜歡孫小姐,說我看孫小姐的眼神不是一個仆人該有的眼神,還說我跟我娘一樣……
“那是他第一次提到我娘,我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就逼問他怎么回事。老頭子估計是真擔心我跟孫小姐之間有什么,就把身世告訴我了。”
他抬眼看向馥姑娘,道:“我知道,你們一定都以為,我恨他,恨沙拓,因為他們拆散了我的父母,曾經想要殺了我,剝奪了我應得的一切。”
馥姑娘問道:“難道不是?”
沙海搖頭,“一開始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可是,如果只是這樣,我應該爭奪總舵主的位置,拿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才是。但我從未有過那種想法,我只想毀了它。
“尤其是那天晚上,李門主找來的時候,我更加清晰的意識到,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什么身世,不是什么往事……或者說,那些都只是一個引子。”
馥姑娘問道:“那真正的原因呢?”
沙海沒有回答,回頭看了眼,平靜道:“只要想到從今以后,江湖再沒有江南二十四水幫了,就覺得,就算死了,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