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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笑聲碧火巢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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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焦的車輪擦著陸鋒的臉,疾馳而過,狂風噴薄。

  猝然之間,轟然疾馳的卡車便已經正面碾在了那一張呆滯的面孔之上,然后連帶著畸變的身軀一同,頂起,向著另一側的墻壁,奮力,撞出!

  宛若地震的恐怖動蕩席卷了整個地下停車場,無數塵埃簌簌落下,但這依舊不是終結。大半個車頭嵌入墻內的卡車猛然后撤,連帶著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一起。

  祝虹墜落在地,想要撐起身體,可破碎的面孔再度被車燈照亮。

  卡車,原地一個燒胎甩尾,碩大的身軀靈活的卻像是貓兒一樣,車廂重重的砸在了墻上。而正面面對著她的,便只有兩排粗大到足以投下恐怖陰影的車輪。

  車輪旋轉,疾馳,碾壓。

  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卻被橡膠和防滑底漆摩擦的聲音蓋過。就像是一臺全速運轉的碎木機。

  血色從車輪之間飛迸而出,連帶著骨骼和內臟的碎片。

  將原本那個地下室中,他們對死者所做的一切,再度重演!

  一寸寸,一分分的,將食人的怪物,徹底肢解!

  直到爆裂的車胎從傳動軸上徹底脫落。

  亮起的車燈漸漸熄滅。

  歡快的圣歌迎來了終止。

  儲備靈質耗盡——協議結束——持續時間:4秒。

  在昏沉中,季覺快要被黑暗吞沒,艱難喘息。

  原本在1秒鐘的時候,他就已經快要不行了,可沒想到,靈質快要被抽干的時候,腕表居然再度提醒地上大蛇的殘骸中還具備活躍畸變靈質。

  他幾乎快要感動到落淚。

  抽一次還不夠,還能再抽這么久……這什么牌子的充電寶?

  怎么質量就這么好?

  可死寂之中,車頭之下,卻有呻吟的聲音響起,還有鋼鐵被撕裂的尖銳聲音……在破碎的剎車片和輪轂下面,那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里,有一只扭曲碎裂的肢體,緩緩抬起。

  在殘存的頭發之下,那一張磨碎的面孔之上已經再不見曾經的嫵媚和嬌艷,剩下的,只有令人作嘔的狂暴和猙獰。

  令季覺徹底窒息。

  居然,還活著!

  “好香,好香,受不了了,你的味道,好香,好香——”

  宛如眼瞳一樣的東西顫抖著,死死的盯著季覺的方向,一條條觸須從內臟里蠕動出來,歇斯里地的慘叫和吶喊。

  只剩下半截骨頭的嘴唇開合,發出了尖銳的狂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他媽的都要……”

  令人頭皮發麻的愈合再度開始了,不,與其說是復蘇,倒不如說是胡亂的拼湊和黏合,在宛如哭聲和笑聲摻雜的詭異聲音里,祝虹一條條手臂蠕動著,撕裂鋼鐵,從里面一點點的爬出……

  只有清脆的聲音,迎面而來。

  來自陸鋒的手中。

  那個圓滾滾的東西,拔掉了插銷之后,在地上靈活的彈跳著,俏皮的翻滾著,最后,落在了她的臉上,得意的展示自己身上仿佛菠蘿一般的網格。

  令癲狂丑陋的表情,戛然而止。

  就這樣,獻上了最后的禮花。

  火焰和爆炸,吞沒了一切。

  巨響過后,破碎的車頭籠罩在火焰里,焚燒殆盡的血肉之中,再無聲息。

  而陸鋒依舊警惕的舉著手槍,瞄準著那個方向。

  直到半天之后,里面再沒有其他的聲音傳來。

  “死了?”

  他狐疑的看向季覺,季覺咕涌著,從地上爬起來,扶著墻先是用手表摸了兩個鬼東西的畸變靈質,補充了一點庫存之后,才滿懷謹慎的,一點點的湊近,直到手表終于發出提示——檢測到外部活躍畸變靈質,是否吸取?

  他終于松了口氣,渾身冷汗淋漓。

  死了。

  死的透透的。

  不死的話,死的就是他們了。季覺已經實在沒活兒了,但凡她還有口氣能動彈,就只能抬起脖子來請她吃自助。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這么加量不加價的豪華車燈了。

  “等等!”

  想到這里,季覺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這要是傳出去的話,會不會有人說咱們修車店謀殺客戶,圖財害命啊?”

  陸鋒恨不得一腳踢過去踹死這個王八蛋:“快特么走吧,待會兒有人來了,看到這現場,咱倆就真的歇逼了。”

  倆人互相攙著往外走,就是季覺的笑聲讓陸鋒有些發麻。

  “別笑了,鋒哥。”

  季覺忍不住嘆息,“笑得我腿哆嗦。”

  陸鋒怒極瞪眼:“不是你笑的么?”

  “我……”

  季覺剛想反駁,可兩人彼此對視時,才發現,對方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只有漸漸浮現的蒼白。

  閃爍的燈光下,遍布尸骸和血色的停車場里,冷風回蕩著,帶來了令兩人不寒而栗的沙啞笑聲。

  飽含著贊嘆和欣賞。

  就仿佛,觀賞了動物表演之后,向著籠子里的玩物們獻上敬佩和掌聲。

  血水之中,像是有看不見的雨水落下,掀起了層層漣漪,無形的雨籠罩了一切,一直到最后,觸目所及的猩紅里,充滿了此起彼伏的詭異波瀾。

  波瀾之中,一只眼睛緩緩的睜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無以計數的眼睛從血水之中睜開,望向了斗爭的最后幸存者,帶著好奇與愉快——就好像看著新的玩具一樣。

  兩人僵硬在了原地。

  陸鋒吞了口吐沫:“小季……”

  “嗯?”

  “剛剛那招,你能不能,再……”

  “沒了,都沒了。”

  季覺的表情抽搐,“就算我再找東西自殺一次,車也沒了啊!”

  唯一的一輛卡車已經被他干報廢了,他就算是激活了求生協議,還能干啥,還能動動指頭變個塞伯坦汽車人出來嗎?

  此刻,他的眼前已經被無數彈窗,再度覆蓋。

檢測到外部活躍畸變靈質,孽化征兆顯現警告,外部畸變靈質活躍指數上升,已抵達污染界限  警告,偵測到污染源迅速接近,孽化污染防護啟動,啟動失敗,錯誤,錯誤,錯誤——

  季覺都快氣死了,只想拿出那張哈士奇指人表情問這破手表,你除了報錯之外,還能干啥?!

  全然忘了剛才是誰靠著表哥哥的靈質抽取和緊急求生協議才茍到現在。

  可惜,現在再喊表哥哥表爺爺也沒用了。

  自沙啞的笑聲里,佝僂的身影漸漸的從血水中顯現。

  消瘦又矮小,簡直就像是皮包骨頭的干尸,可那一雙漆黑的眼睛掃視過來時,就令人感覺到了發自靈魂的惡寒。

  就這樣,那個模糊的身影自血水間漫步,彎腰,從祝虹的殘骸里撿起了殘存的頭顱,端詳著凝固在最后一瞬的神情,手指緩緩從飽蘸猙獰和絕望的裂隙中劃過。

  只是,輕聲一笑:

  “以胎而論,你的資質實屬勉強,雖然假以時日,靠著這一份貪婪和狠毒,未必不能結出什么毒實惡果。

  可惜,充其量,也就是這樣的程度了。

  本來已經不做希望了,卻沒想到,今日居然還有意外之喜——”

  那一雙漆黑的眼睛,望向了躡手躡腳向后挪的兩個闖入者,看著季覺,模糊的面孔之上,仿佛勾起了笑容,飽含喜悅和欣賞:

  “真是,良才美玉啊。”

  近乎垂涎一般的饑渴凝視。

  光是被那一雙眼睛看著,已經讓季覺忍不住開始打擺子了。

  媽的,有變態啊!

  其他反派出場,都是仰天大笑哈哈哈,然后隨意把敢殺自己手下的對手全都碾死,就你一個人看著自己這個頗有姿色的小男孩兒開始眼睛放光面紅心跳好愛好喜歡……

  太幾把嚇人了!

  此刻,涌動的血水驟然升起,交織為詭異的九指巨手,猛然向著季覺他們撈了過來,嚇得季覺臉色慘白:

  “大哥,我不賣溝子的,你找錯人了!”

  血手一滯。

  那干尸一般的面孔上,笑容仿佛僵硬了一瞬,令季覺心里越發的肯定和了然:草,你果然圖謀我的鉤子!

  ‘可惜’,并不是——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季覺在說什么。

  無數眼睛開闔之中,所看向的,是季覺腳下,蔓延的血泊中所漸漸顯現的一縷晶光……就像是種子在萌芽一般的,生長。

  晶瑩剔透的水晶之花,自水泥和鐵石之中,生長而出。

  就像是釘子一樣,嵌入了血泊里,令它再無法向前延伸一寸。

  有那么一瞬,時間仿佛也于此凝固。

  一切都在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凍結。

  回蕩在空氣中的,只有一聲遙遠的長嘆。

  “可終于……逮到你啦!”

  地面之上,喧囂混亂的夜店前方,那個靠在機車旁邊抽煙的身影輕嘆著,彈掉了手里的煙灰,轉身,長發在風中飛揚。

  閃爍的霓虹照亮了她的臉頰,還有嘴角所勾起的,殘忍笑容。

  就這樣,抬起手,隔著遙遠的距離和層層樓板的阻隔,隱隱籠罩了血水之中的佝僂身影,然后——五指握緊!

  轟!!!

  大地動蕩,建筑哀鳴巨響,在閉塞惡臭的停車場內,驟然有無數宛若刀鋒的晶體憑空生長,延伸,匯聚,仿佛化為了巨樹,向上生長,向下延伸。

  貫穿!

  輕而易舉的撕裂了物質的阻攔和血色的反擊,將數之不盡的巨眼連帶著血水碾成了粉碎,再然后,樓板破碎的聲音傳來,巨響接連不斷,那個高挑修長的身影,自原地墜落,向下。

  轉瞬間,墜入了停車場的最底層。

  閃爍的暗淡燈光里,彌漫的煙塵中,顯現出那一張并不溫柔的笑臉,俯瞰著血水中的干尸:“這年頭,你們這幫龍祭會的狗屎,竟然還敢在崖城露頭?”

  “超拔位階——”

  此刻,干尸的模糊面孔上,戲謔和興奮蕩然無存,仿佛如臨大敵。

  偌大的停車場,此刻已經被蔓延井噴的血色和無數瑰麗的水晶之樹所充斥,那耀眼的晶光和猩紅之間碰撞在一起,彼此絞殺。

  只是掀起的狂風,便已經將縮頭保命的季覺和陸鋒所吹飛。

  在狂風和碎片的迸射里,驚駭的倆人趴在了地上,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后,便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出口的方向。

  陸鋒匍匐前進,而季覺則跟在后面蠕動咕涌。

  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此刻不跑路還留在原地鼓掌掌,等著神仙打架把自己捎帶手碾死么?

  只是,完全沒有預想之中的大戰三百回合。

  倒不如說,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無窮血色爆發的瞬間,干尸就已經猛然潰散,消失無蹤,跑他媽的比季覺他們還快!

  真就一點強者的風范和逼格都沒有。

  丟人!

  季覺一邊腹誹著,一邊停下了咕涌,兄弟倆看著站在眼前的黑色皮靴,緩緩抬頭,便看到了聞雯的臉。

  她歪著頭,重新點了一根白星,輕飄飄的吐了口煙氣之后,似笑非笑的問道:“喲,兩位,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實在是,出人預料。

  面對血渴癥這樣擴散的威脅,安全局本身就對各個地區的報警記錄有所監控,遇到異常的狀況和病例,都是會隨時檢查和出動的。

  在童畫查清楚襲擊者的去向之后,趕來的聞雯本以為已經晚了,說不定要白跑一趟。

  沒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奇景。

  只能說,世界實在是奇妙。

  而面對如此祥核的微笑,陸鋒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另一只手悄悄的將剛剛從包里摸出來的那一塊……黑色柔軟膠狀物,再塞了回去,塞得更深一點。

  可惜的是,陸鋒實在不善言辭,只能推了推旁邊的季覺,讓他趕緊說兩句騷話緩解一下尷尬的氛圍。

  季覺吭哧半天之后,艱難的擠出個營業式的熱情笑容:“大姐,何時來的?”

  “唔,我想想。”

  聞雯捏著下巴,似是思考,很快,便忍不住笑出了聲,“從你說伱這輩子拼了命的當卷狗,不是為了變成那種東西的時候……”

  “別,別說了,求求了!”

  季覺只覺得渾身緊繃,哪怕這屁話是剛剛自己說的,腳趾頭也不由得下意識的摳地板,只感覺這個狗屎停車場欠自己三室一廳。

  “多謝大姐救苦救難!”

  他咳嗽了半天,終于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抱拳:“請放心,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們兄弟倆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給您添麻煩的。

  咱們山不轉水轉,山水有相逢,改日再——”

  還沒說完,他就拽著陸鋒,準備跑路。

  很遺憾的是,依舊沒能跑成。

  一張證件從他的面前展開。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崖城安全局行動部北山主管聞雯,簡單來說,就是負責北山區這一塊的片兒警。”

  說著,她按著倆人的肩膀,‘熱情’邀請:

  “咱們,找個地方聊聊?”

  半個小時后,機車和季覺的小綿羊都丟到了路邊。

  崖城夜市,熱鬧喧囂的大排檔,人來人往,一片繁忙。

  一扎冰啤酒和堆成山的東城烤串拍在了倆人的面前。

  “來,走一個——”

  聞雯率先端起了啤酒杯,仰頭開始噸噸噸,一口干完之后,爽快的打了個酒嗝,便啃起了毛豆來。

  沒有審訊室,沒有坦白從寬的標語,也沒有好警察壞警察的把戲。

  呆滯中,季覺和陸鋒面面相覷。

  “呃……”季覺開頭問道:“您不是說,要問問……”

  話沒說完,一杯啤酒就塞進了他的手里,夸一下的碰了杯,聞雯滿不在乎的搖頭:“這個點兒都下班兒了,急著加班干什么,喝!”

  季覺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自己根本不會喝酒的事情,已經完全說不出口了!

  在迷迷糊糊中,不知不覺啤的換成紅的,紅的換成白的,干掉不知道第多少杯之后的季覺趴在桌子上,只感覺,這位大姐的酒量果然和胸懷一樣深不可測。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喝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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