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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攤丁入畝與殺豬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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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就在狄青攻打交趾,勢如破竹的時候,此時的大宋民間,卻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景祐四年官員改制,到如今慶歷五年,九年時間,朝廷已經進行了五輪新政。

  每一輪新政都如同對癥下藥一樣,一點一點地開始祛除身體頑疾。

  今年的最后一次新政,針對的是大宋方方面面。

  而且持續時間將會非常長,可能各類政策發布,需要一兩年之久,不像之前新政,都是一次性發布。

  從第一個新政內容,宋代版本的文言簡化運動開始,如今已經是第二個內容——攤丁入畝。

  汴梁城外,廣袤的農田沃野千里,自從朝廷這些年大力修繕水利設施以來,很多荒蕪的土地逐漸變成耕田,大宋耕田數量進一步劇增。

  赤倉鎮位于開封以南四十余里處,東面便是陳留縣,因在蔡河沿岸,南來北往的船只頗多,消息也是最為靈通。

  此刻三名縣衙的捕快帶上了一疊疊紙,一桶漿糊,來到鎮口的告示牌前,開始張貼告示。

  “又有新公事了,快來看看。”

  “役兄,朝廷又有什么新告示了?能跟咱們說說嗎?”

  “這告示簡單易懂,你們自己看就是了,我們還得去另外幾個村子呢。”

  “好吧。”

  等衙役們離開,周圍百姓們頓時涌上來。

  “告示上說了什么?”

  “朱秀才來了。”

  “咦?我好像看得懂這告示。”

  “我也看得懂。”

  “那你們倒是快說說啊。”

  不等朱秀才過來,大多數不識字的百姓就對那幾個看得懂的百姓催促道。

  還是那句話,古代學識水平參差不齊。有的學富五車,各種典故倒背如流,有的基本文言文能夠看懂,還有的則勉強認字。

  而大多數人則完全不識字,至少在后世我國開啟全國性大規模掃盲班之前,古代的識字率一直處于很低的狀況。

  那些勉強認得幾個字的很難看得懂文言文,但此時他們卻發現自己看得懂公告了。

  因為現在寫的公告都是白話,也稱為民間俚語。

  從六月份開始,朝廷規定一切公文都必須以白話形式書寫,這兩個月來雖然地方官府偶爾也會發布一些地方性政策,但實際上并未普及。

  畢竟朝廷沒有大范圍發公告,因此還是有很多地方不知道這件事,直到今天朝廷再次發布全國性公告才得知公文形式變了。

  “上面說,朝廷決定正式取消丁稅,攤丁入畝,以后按照個人名下擁有的土地稍微多增加一點賦稅,就算是丁稅了,以后丁口再也無需交稅。”

  很快就有人把公文念了出來。

  登時引起一片熱議。

  “這是啥意思啊?”

  “笨啊,意思是你每年就不要為你家那幾個孩子納賦稅了,你自己也不用納了。”

  “不用納稅了?這太好了。”

  “不是什么都不納,是丁口稅不納,你的田稅還要繼續納。”

  “哦。”

  “這上面還說統計局和戶口局要全縣普查人口,所有隱瞞的人口和土地需要主動上報,一旦被查出來,將有一定處罰。”

  “那這樣的話,我得去我孩子小姨家把孩子接回來,為了避開丁稅,我藏了四個孩子。”

  “.你厲害。”

  “但這攤丁入畝,是不是把丁稅放在田畝稅里了?田畝稅會提高多少?”

  “上面說提高的不多,按照每家丁口計算,最高到十成。”

  “那還不高?”

  “這不是總稅,是你原來交稅的十成。意思是伱以后不管生多少孩子,也就高十成而已,以前你家有兩個孩子,光丁稅都比這個多了。”

  周圍人議論紛紛,有的立即回去奔走相告,把無需再納丁稅的消息告知遠近親鄰。

  有的在那計算自家丁口每年要納多少稅,看看新稅是否劃算。

  還有的則馬上行動起來,把藏匿的孩子帶出來準備上報給統計局,然后到戶口局上戶口。

  而人群當中亦有富戶的奴仆,迅速把消息傳了回去。

  攤丁入畝對于底層百姓和自耕農來說自然是件好事,因為他們人多地少,減少了攤派的稅務,以后就不用再為丁口稅收發愁。

  可對于富戶來說就不同了。

  一家富戶算你十房太太,生兒子三十個,丁稅又能交多少?

  然而他們的土地動則數千畝,數萬畝。

  以前朝廷采取休養生息政策,取消了大量苛捐雜稅,地稅的稅率也基本只維持在十抽一的情況。

  也就是如果你有一萬畝土地,按照宋代平均每畝年產六到七石,取最小值六石來算,一年下來,年產六萬石糧食,稅只要交六千石。

  現在呢?

  直接翻倍,稅率就達到了20。

  反觀自耕農那邊,如果一戶自耕農耕種四十畝田地,不管他有幾個子女,每年最高也不過是納稅四十八石。

  按以前丁口稅的比例,要是生兩個子女以上,一家人光丁口稅就遠遠多于這個數字了。

  并且這還是最高十成,如果你生的子女少于五人,稅率還會更低。要是你孩子只有一兩人,甚至直接就沒有丁稅的負擔,只需要繳納二十四石的正常田稅就行。

  當然。

  這只是大概的意思。

  實際稅收是有一定波動和不確定性的,只是舉個簡單的例子。

  但不管怎么樣,富戶地主的利益將會嚴重受損。

  因為即便是大宋稅收最高的時候,苛捐雜稅最多的時候,也不過是農稅每年約30。

  并且地主不止是繳納田稅那么簡單,他們的糧食如果要賣出去,還要一定的商稅,這樣總稅率其實比想象中的要高不少。

  現在地主們已經享受了好幾年的低利率稅收,再讓他們回到當初那種高額賦稅,那自然是一萬個不樂意。

  一時間全國各地的地主富戶們都對這道新的政策產生了嚴重的抵觸情緒。

  八月下旬,新政策實行了半個多月之后。

  汴梁開封府,皇宮崇政殿內,正是下午時分,秋高氣爽。

  徐徐秋風吹拂,太陽斜掛在偏西一點的天空,讓皇宮內外都充滿了一股暖意。

  北方的汴梁跟西南的交趾比起來,溫度更讓人感覺到舒適。

  窗外的大樹樹葉已經泛黃,在風中婆娑作響。

  趙禎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下面依舊是政制院的諸位宰相。

  呂夷簡正在向趙禎稟報著今天的國事,等事情說完之后,他才舔了舔舌頭說道:“官家,新政百官反對,長此以往,并非好事。”

  “再反對,也要堅決實行下去。”

  趙禎面色嚴厲道:“這事也是諸位商議過的,大家也都同意了,政制院和朕確定的事情,輪得到他們反對嗎?他們的職責是認真貫徹落實,而不是來反對新政!”

  “是。”

  呂夷簡應了一聲,不敢違背。

  最近這幾個月官家是越來越嚴厲了,究其原因,在于趙駿一直在渲染新政是否能夠正式讓大宋進入第一次工業革命。

  要知道第一次工業革命一直是包括趙禎以及諸多宰相在內,所有人都滿懷期待以及憧憬的事情。

  包括呂夷簡和王曾,由于今年開始他們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隱隱約約間讓他們覺得好像自己壽元將近,時不待我,因此做夢都想看看那傳聞中的火車、輪船。

  在這樣的情況下,政制院為了加速工業革命的發展,哪怕出臺了不少針對地主富戶的政策,他們也順利通過,沒有任何想阻礙的心思。

  而百官那邊則是朝廷發布什么,他們就反對什么。

  因為朝廷制定政策可不會跟他們商量,各個部門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貫徹落實政制院下達的政令。

  所以八月初發布了攤丁入畝的政策下去之后,全國各地富戶們集體反對,慫恿在朝廷當官的親友開始向上施壓,希望能夠撤銷這道損害他們利益的政策。

  畢竟滿朝官員同樣也是利益受損者,他們名下擁有大量的田土、商業,一旦增加田稅和商稅,對于他們來說,一樣會造成利益受損。

  但很顯然這段時間百官們的反對聲音又遭到了鎮壓。

  政制院的政治集團實在是太大了,包括了呂黨、王黨、趙黨幾個大集團。而且政制院還有調動官員的權力,一直作死反對,那就把你無限調成知州,各地來回奔波,弄不死你。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雖然朝廷的反對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可政制院卻巋然不動,猶如浪潮撲向的巍峨高山,絲毫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

  反倒是下面一些激進的反對派官員已經有不少被調走,慢慢的也已經有一些官員開始萌生退意。

  “今年的任務還是堅決貫徹落實攤丁入畝為主。”

  趙駿環顧四周,沉聲說道:“要想工業革命,不是有了橡膠和蒸汽機就能完成。西方通過殖民剝削,搞了多少年才讓整個歐洲進行工業化。大宋要想富強,短時間內走完這條西方有了幾百年做完的路,內外手段都不可少。”

  王曾好奇道:“漢龍,我們到現在其實還對于工業革命一直沒什么概念,你能講講,到底我們怎么樣才能做到那一步嗎?”

  “很簡單!”

  趙駿豎起一根手指頭:“要想完成工業革命,技術和原材料是其次的,最關鍵的因素只有一個。”

  “什么?”

  “錢!”

  “錢?”

  “不錯!”

  趙駿點點頭:“工業革命其實就是一個大規模撒錢的革命,建鋼鐵廠要錢,建工廠要錢,建船只、火車要錢,什么都要錢,那么,錢從哪里來呢?”

  眾人都看著他。

  趙駿雙手一攤道:“自古以來,完成工業革命的路子就只有兩條。一條是對外殖民擴張,滿世界搶劫,比如帶嚶。第二條就是瘋狂內卷,壓榨內部,如毛熊老大哥,以及小日子腳盆雞,當時蘇聯和日本完成的工業化,就是蘇聯與日本農民的血淚史。”

  “那么,大宋在有技術和原材料支撐的情況下,能夠完成工業化改革嗎?”

  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能嗎?”

  趙禎等人都是緊張地看向他。

  趙駿咧嘴一笑道:“能。”

  說著他走到趙禎的書桌邊,用毛筆在紙上開始計算道:“得益于現在生產力再次暴漲,慶歷二年我們的農業稅才1500多萬貫,到去年在稅率沒有改變的情況下,漲到了2400萬貫,這說明百姓耕作的地更多了,生產力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那么以正常10波動稅率來計算,我們大宋的農業生產總值為2.4億貫,從購買力來算,這個總值應該是前幾年的三倍左右。因為前幾年糧價是目前的三倍,現在的糧食總產量也比前幾年多了不少。”

  “再算算商稅,以目前商稅約35來算,去年商稅總值為5800萬貫,取中間值4來算,那么非農業GDP的總值達到了23.2億貫,國內總生產總值就達到了25.6億貫。”

  “這還只是國內,去年對外貿易的稅收有3100萬貫。其中出口稅達2300萬貫,進口關稅為800萬貫。我們調低了出口稅,只有5,那么我們出口的總值為1.15億貫。進口關稅還是10,進口總值就是8000萬貫。”

  “也就是我們每年的貿易順差達到了3150萬貫,出口以瓷器、茶葉、絲綢、手工制造品為主。進口以銅礦、香料、牲畜、皮毛等原材料為主。進出口的總值為3.1億貫。”

  “粗略估計,國內的生產總值就達到了30億貫左右。目前米價持續下跌,一貫基本上能買4石大米。按照購買力計算,1貫就相當于后世我們700元了。這也就意味著大宋目前的生產總值,相當于2.1萬億元,而我穿越前,中國GDP是126萬億。”

  “以2.1萬億元的生產總值能不能完成工業革命呢?”

  趙駿把手中的毛筆又放回了筆架上,隨后看向眾人,笑著說道:“我給出的答案是能,因為眼下大宋的GDP,基本上已經超過了一戰前西方很多列強的GDP。雖然GDP不能代表什么,因為清朝的GDP即便沒有工業化,也比西方列強強太多,但這說明我們有足夠的錢來進行第一次工業化改革了。”

  這些話說完之后,全場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范仲淹感嘆道:“不容易啊。”

  “是啊,這些年來殫精竭慮,就是為了這一刻。”

  “總算是能看到希望了。”

  “有一天,老夫能看到火車和輪船了嗎?不用再在電影上看了。”

  他們一個個亦是老淚縱橫。

  自從趙駿出現以來,就給他們帶來了太多的憧憬。

  基本上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不用再擔心宰相之位被擼下去,權力得到保障之后,那么想的就已經不再是勾心斗角,爭權奪利,而是如何青史留名,完成自己的政治野心。

  特別是趙駿還給了他們能夠實現的夢想,比如以蒸汽動力為基礎的火車,讓人們能夠實現短短數日之內,跨越千里路程,不用再像以前那樣,風餐露宿數月之久。

  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想見識一番,如今王隨和盛度帶著遺憾離開,呂夷簡王曾張士遜這些六七十歲的老頭也一個個覺得身體不適,嘆息于可能命不久矣,那就更加迫切地希望見到那一天。

  只是趙駿還是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說道:“大家也不要高興地太早。”

  “啊?”

  晏殊詫異道:“此話怎講。”

  “國內生產總值到了這個高度,不一定說明我們能夠成功,關鍵還是在于朝廷手里是不是有錢去做事,朝廷沒錢,藏富于民,那都是空談。明朝賦稅已經被那些地主富戶搞得舉人不用交稅了,民間地主富戶家財萬貫者比比皆是,社會有進步嗎?”

  趙駿說道:“現在咱們大宋從景祐年開始,朝廷的收入就維持在80009000萬貫之間,慶歷新政改革之后,補貼了農業稅,就下降到了5000多萬貫,還是靠著外貿才勉強提到7000萬貫。”

  “如今過去這么多年,咱們廣建水利設施,大力開墾新的農田,又從海外引進高產作物,再次提高生產力,也僅僅只是恢復到從前的水準。”

  他環顧著眾人,繼續說道:“區別在于以前是通過剝削,現在則是把蛋糕做大了,又削減了軍費、冗費,才讓我們不用再剝削百姓來維持朝廷的開支,但這并不意味著這點錢能夠維持得了我們長久的工業計劃。”

  “是啊。”

  范仲淹嘆道:“明年不是要全國大基建了嗎?每年這部分的建設,怕是就得四五千萬貫,基本上能跟以前龐大的軍費開支持平了。”

  “除了基礎建設以外,我們還要推廣教育、建立學校、培養工人,再加上興辦鋼鐵廠,興辦紡織廠,除非我們再次擴大外貿,不然的話光靠內需,可能要很長的時間彌補。”

  趙駿說道:“所以要想短時間內完成,或者說做出成效,就必須要有大筆的資金。”

  “那么.”

  他看著眾人,問出了靈魂話語:“錢從哪里來呢?”

  呂夷簡深沉的目光閃爍,用平靜的語氣說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對!”

  趙駿同樣目光深沉,微笑著說道:“大宋養這些地主富戶數年,也該富得流油了,是該宰的時候。”

  攤丁入畝還只是增加地主富戶一定稅收,之后再把名下田地多的提個5,又從地主富戶手里搶佃戶,逼著他們提高地租,林林總總下來,地主富戶就該遭重。

  但從慶歷二年大幅度降低田稅,取消大量苛捐雜稅開始,地主和富戶就已經享受到了極低的稅務,每年要省下來不知道多少錢糧。

  現在。

  也該是時候還給朝廷了。

  還是得養幾年,讓它們變得更肥,更胖,才好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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