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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這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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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汝行看著陳番起一臉迷惑還在認真跟她講話,突然想起自己現在還是淚流滿面的樣子,趕忙擦了擦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想到陳番起比她更不好意思,他訕訕站在那里,干巴巴說著:“那四小姐這是在……?”

  “哦,民女原也是不配給太后送葬的,可是太后有恩于我,民女無以為報,只能在這里設個幡儀祭奠太后她老人家……”說完又掩面而泣。

  陳番起被她一番話說得動容,再看林汝行跪地叩頭悼念十分虔誠,受她感染自己眼睛也慢慢濕潤了。

  “太后娘娘流芳百世,萬古長青,民女為您準備的壽禮一定要讓您用上。”

  吉祥把提前準備好的一匹織錦端來,又端來一個炭火盆,林汝行拿起剪刀將織錦剪出一條,跟炭火盆里的黃紙一起燒掉。

  圍觀的路人開始議論紛紛:“這鋪子東家怎么把織錦全燒了?”

  有人答曰:“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些織錦本來準備給太后壽禮上用的,可是太后活著沒用上,這不是燒了祭給太后嗎?”

  陳番起聽了路人的議論,心中十分感動,他命書童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墨紙硯,又開口問林汝行借一張桌子。

  林汝行納罕:“陳公子這是要做什么?”

  陳番起揉揉泛酸的雙眼,鋪開宣紙,落筆前說了一句:“在下今日要將四小姐的言行記錄下來,然后拿到宮里給掌書吏看看,民間有此深明大義的女子,為報恩將昂貴的織錦在太后出殯之日焚化祭奠,必是太后淑慎懿德澤被天下,才有民間女子感沐恩德涕零維告。”

  他邊說邊寫,邊寫邊哭,直看得林汝行一蒙又一蒙的:怎么哭靈這個活還有人來給搶呢。

  路人中有人識得陳番起,便悄悄說給周圍人聽,于是周遭又響起一陣議論聲:“這位公子是陳大學士之子呢。”

  “陳大學士可是時代清流,你看這位陳公子書生意氣,一看就是家學淵源啊。”

  “是啊是啊,這位小姐門前設奠儀,焚織錦祭太后,被陳公子感佩收錄,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林汝行在旁邊一聽:這風向怎么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靠譜呢?干脆再加一把火好了,于是命人又搬來幾匹織錦,當著路人的面全部絞了燒給太后。

  此時人堆里不知道誰高聲喊了一句:“這位東家,這上好的織錦燒幾匹也就夠了,太后娘娘在天之靈,定能收到你的一片誠孝之心,既然你說這些織錦是太后壽儀所用,你倒不如賣些給我們,讓我們這些京中百姓同沐天家恩德。”

  林汝行心中暗自叫板:成了。可是現在放話還為時尚早,于是她裝作沒有聽見,繼續焚化織錦。

  另有一人提出異議:“可是太后崩逝是國喪,這些織錦如此華麗,恐怕一兩年內都不能使見于人。”

  陳番起一氣呵成剛剛完成了大作,他將筆擱下,起身對著眾人深揖一禮:“請容在下多嘴,織錦本來就是宮廷內定的壽儀用品,若太后千秋仍在,這些都是為太后賀壽添福添貴的御用之物,如今太后作古,織錦雖未派上用場,但是卻可以散入尋常百姓家,以示舉國哀痛、追悼太后的誠心。”

  “現在不可用,但卻可以用來追思,三年之后或裁衣或鋪陳,意義更是深重不凡。”

  說完他又沖林汝行說道:“在下想請太后壽儀織錦十匹,望四小姐成全。”

  林汝行還未來得及回話,周圍一群人喊著:“我也請兩匹太后壽儀的織錦!”

  “還有我,我也請!”

  林汝行見場面有些混亂,連忙安撫眾人說道:“諸位敬悼太后的心意讓小女子感佩,只是今日正逢太后出殯,不好在此時做交易,而且我還要為太后焚燒祝禱直至太后入土,請大家明日再來吧。”

  “那明日還會有嗎?別被請光了呀。”

  “就是,若是請不到怎么辦?”

  林汝行轉身不再理會,蹲下身子仍舊燒東西。吉祥見狀上前幾步走到人群中間說道:“大家今天先散了吧,明日定會成全大家的心意,織造商會三十多家,每家都有壽儀所用的織錦,一定都能讓大家請到的。”

  圍觀人群吃了定心丸,這才漸漸散去。

  太后的靈柩午時入土,送葬隊伍返城時已經傍晚時分。

  天氣炎熱,這一行人一天下來灰頭土臉疲累不堪,史進一邊拖著雙腿趕路,一邊不住打量祝耽:“殿下,沒想到你的體力比我這個習武之人還好。”

  祝耽看他一眼:“誰說習武的人一定比不習武的人體力好的?”

  “這可是整整一天啊,屬下覺得光曬都快曬成人干了,怎么殿下還能這么云淡風輕,難道長得好看的人,天生的塵不沾衣、翩然生意?”

  祝耽沒有心情理會他,只顧大步流星向前走。

  史進跟在后邊一路小跑緊跟著他:“殿下,馬上就入城了,不用這么趕吧?”

  “快走,天黑之前必須到狀元街。”

  史進又問:還去狀元街干嘛?不應該先回府休息嗎?

  祝耽等他一等,順口說道:“你若累了就先回府。”

  好容易捱到狀元街,史進才算看明白:殿下這是要往四小姐的鋪子去。

  只是一抬頭的功夫,發現祝耽突然飛快向前跑去,他一身白衣在大街上飄袂而過,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史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在后邊緊跟著飛跑。

  祝耽終于停了下來,他喘著粗氣,急急打量著門口和路邊掛著的喪幡,確認了一遍又一遍牌匾上的幾個字:林氏織業。

  “殿下,這……這是四小姐的鋪子……發生了什么?”史進看到滿滿的白幡,頓時心里像打鼓一樣七上八下的。

  祝耽喉嚨滑動一下,鼓足勇氣上前一步揭開了淚幡,只見幡內吉祥跪在地上,正抽噎著將一塊塊織錦放進火盆里燒。

  祝耽只覺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人狠狠打了一拳,悶得使他喘不過氣來。

  他在身后艱難地叫出一聲:“吉祥。”

  吉祥轉身一看是祝耽,連忙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起身行禮:“見過殿下。”

  祝耽盯著吉祥哭得通紅的眼睛,上前一把抓住她的雙肩,急切地問道:“你家……四小姐呢?”

  吉祥肩膀被他捏得生疼,一皺眉眼淚又落了下來:“我家小姐、小姐她走了。”

  祝耽頓時覺得一股窒息感緊緊包圍了他,他捂住胸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些,可是他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還是嚇壞了吉祥。

  “殿下,您怎么了?”

  祝耽更加艱難地問道:“人在哪兒?”

  吉祥看著他疑惑不已,只好又答了一遍:“小姐走了啊。”

  “我問你人在哪兒!”祝耽突然咆哮出聲,把吉祥嚇得渾身哆嗦了好幾下。

  吉祥抖著手指了指南邊:“小姐、小姐在商會。”

  祝耽轉身對史進喊:“去備馬!”

  史進晃過神來,趕緊答應一聲跑去附近的客棧借馬。

  祝耽衣擺一掀,直接躍上馬背,駿馬嘶鳴一聲便流星趕月般疾馳而去。

  馬背上他除了耳邊的風聲,什么都聽不到,直到遠遠發現商會門口圍著一群人,他立刻跳下馬扔掉韁繩,奔著商會就跑了過去。

  門口圍著的商戶見到祝耽過來,紛紛上前拱手迎接,祝耽一眼沒看他們,只是一個個將眾人撥開,眼睛死死看著前方,只想一步邁到議事廳。

  他終于穿過了人群,也在人群的中間看到了林汝行。

  林汝行笑得眉眼彎彎,上前問候了一聲:“原來是殿下回來了。”

  祝耽看著她近在咫尺,心跳得比剛才更劇烈,他突然覺得渾身累得沒有一絲力氣,只想就地躺下去好好歇一歇,可是眼睛又酸澀的厲害,一定是傍晚的太陽太刺眼了。

  林汝行看到祝耽只是死死盯著她眼都不眨一下,感覺氣氛有點莫名的尷尬,她又稍稍大聲喊了一句:“殿下?你……你還好么?”

  祝耽很想回答她,但是他發現他的嘴角不受控制,他的眼睛也不受控制。

  他又看了眼林汝行,然后抬頭望了望四周的天空,裝作不經意說道:“是啊,本官剛入城,聽說今天織造商戶要在這里開會,就趕過來看一眼。”

  林汝行忙閃身請他一同進廳,兩人并肩走在路上,林汝行趁沒人注意悄悄問道:“殿下今天是不是中暑了,我看你的臉色著實不太好。”

  祝耽也跟著說:“哦,許是吧,今天天氣實在是炎熱。”

  林汝行點點頭:“殿下今天可以不必過來的……畢竟給太后送葬了一天,我看殿下的眼睛還紅著……”

  祝耽頓時覺得有點無措,連忙用手揉了下雙眼:“讓四小姐見笑了。”

  眾人全部落座后,祝耽連飲下兩盞茶,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只是一路連續奔波,他早已出了滿身大汗,此時汗水浸透了內衫,黏黏地粘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他忍著不適端坐在座位上,準備聽一下商戶們今天的議事。一位年歲稍長的商戶站出來說道:“讓殿下勞心了,這些織錦只今天一天就全部預定出去了。”

  祝耽大吃一驚:我前兩天打聽過說是還沒轍呢,今天就全賣出去了?

  “不瞞殿下,還是多虧了四小姐的哭靈賣織錦的法子,總算是解決了。”

  林汝行一看到這辦法要當著祝耽的面被講出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些市井小技本就難登大雅之堂,況且她明目張膽拿太后過世的事來作戲,像祝耽這種世家公子朝廷命官,會不會扒了她的皮?

  祝耽聽完眾人七嘴八舌地講完如何掛幡、如何哭靈這些事之后,表面上倒是沒看出神色有何變化,林汝行偷偷瞟了他好幾次,但每次跟他眼神撞上都能接收到他噴火的雙眸。

  林汝行自知心虛,只能把頭一低再低,干脆不再看他。

  豈知祝耽一想到剛才去林氏織業發現鋪天漫地的靈幡,一心以為是林汝行出事兒的心情——簡直太可惡了,太太可惡了,所以一看到林汝行就恨不得當場將她痛打一頓。

  但是仔細想想這個辦法,雖然奇怪卻很有成效,一天之內能解決所有商戶手里的織錦,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方式。而且,只有今日是太后下葬的日子,若是錯過了也就再無回天之力。

  這種法子,也就林汝行的腦袋瓜能想得出來。

  想到此,祝耽覺得剛才受到一番驚嚇的氣也沒有那么大了。

  “四小姐此舉既祭奠了太后娘娘,又將太后的恩澤廣布民間,實屬一舉二得,四小姐此番不辱使命,本官甚是欣慰。”

  眾人聽了祝耽的總結發言,都跟著齊齊夸贊林汝行,林汝行起身不好意思地沖大伙一一還禮,順便看一眼祝耽:祝大可人真會給我貼金。

  祝耽也回敬她一眼:你知道就行。

  商會又在眾人的一片溢美之詞中結束了,殿下互相道別,出門前都十分謹慎地收斂起笑容——這是祝耽特意叮囑過的,太后新喪不得恣意。

  林汝行夾在人堆里也想跟著混出去,不成想剛走到門口就被史進叫住:“四小姐,殿下說你先留步。”

  她只好耷拉著腦袋一步步蹭過去,祝耽抬頭看她一眼:“你真是好大膽子。”

  林汝行使出老辦法應付這種場面: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肯抬頭。

  “這樣的事若是按你想的趨勢發展也罷,萬一,只要有一個人看穿了你的把戲,將你拆穿沸沸揚揚傳到朝廷里去,隨隨便便就能治你個誅九族的大罪,你可知道其中利害?”

  林汝行點點頭,小聲說道:“我知道這事很冒險,幸好有陳公子路過襄助,不然這事也沒這么順利,倘若真的有人指謫我對太后大不敬,那陳公子豈不是與我同罪?”

  祝耽眉頭緊鎖,探身問道:“哪里又出來個陳公子?”

  史進在一邊小聲說道:“就是在子虛山院跟四小姐和詩一首的陳番起。”

  祝耽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陳番起又是怎么摻和到你這件事的?”

  “陳公子只是路過,見我在路旁哭得傷心,問我何故,我便對他說了。他覺得我深明大義,還當場寫了一篇詞章贊美。”想到這里林汝行覺得更加不好意思,頭也低得更厲害:陳公子,我對不住你。

  不過有人作保,還是一品大員家的公子作保,不是更加保險嗎?這耙子殿下怎么臉色還越來越難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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