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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四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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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跟她談了這么久,想必太子洗馬的人肯定會注意到她,甚至有可能問她打聽他倆的聊天內容,若是被對方知道了聊了很多秦悅人的話題,他們還是會懷疑到秦悅人身上。

  如果讓白麗麗為她保守秘密,顯然不太現實。倘若對方用強,白麗麗一個女子,受到脅迫的情況下也不可能替自己掩蓋。

  所以,還得有個把柄抓在手里比較踏實。

  “在下聽說,白姑娘是春芳院的頭牌姑娘,而且占據花魁的位置已經三年了,恕在下冒昧,白姑娘從沒想過要從良嗎?”

  這話屬實冒昧了,畢竟才相識不到一個時辰,所以白麗麗有點出乎意料,不過她倒是很快就調整從容:“誰不想當良家女子呢?可是我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春芳院是我唯一能感受到人情味的地方了。”

  “白姑娘就從沒想過離開春芳院,找個人嫁了,過跟尋常姑娘一樣的日子么?”

  史進“咳”了一聲,實在是他覺得今天殿下簡直幼稚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哪有當面勸妓女從良的?你娶人家嗎?

  白麗麗也注意到了史進的小動作,她倒是絲毫不介意,笑得還一臉寬厚:“公子說笑了,連公子不常來我們春芳院的人都知道我是這里好幾年的頭牌姑娘了,京城人士誰不知道我的來歷?嫁人沒有那么容易的。除非遠走他鄉,可是京城是我家鄉,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京城。”

  祝耽有些吃驚,因為一般青樓女子幾乎沒有本地人,土生土長的京城百姓的家的姑娘,肯定不敢進京城的青樓,哪怕再窮困的人家,也會顧忌當地的家人親戚、街坊鄰居,怎會入這行?哪怕賣給人為奴為婢,也不會做這種敗壞家門的事。

  “白姑娘竟然是京城人士,那……”

  白麗麗自然明白祝耽的不解,她接過話回道:“我父原本是京中小吏,之前在京兆尹殿下門下當差,后來聽說無緣無故卷進了京中一位張殿下的案子,被悄悄處決了。我母親沒熬過半年也郁郁而終。”

  祝耽跟史進都大吃一驚,聽起來這像是很久之前的案子,那時候史進還未入仕,祝耽也尚在游學中。這案子他們也只是聽老臣們偶爾說起過,但了解得并不清楚。

  “那你家中也無兄弟姐妹么?”

  白麗麗嘆口氣,有些傷感地說道:“有啊,我有兩個哥哥,當時都被充軍,后來送來消息說,他們戰死沙場。也就是那時候,家里僅有的兩個奴仆見我白家壯丁也死,再無翻身之日,一夜之間卷了很多財產偷跑了。”

  “那京中親戚呢?”

  “還能提他們么?我爹當時是被當做罪人殺頭的,人走茶涼,他們躲都來不及。我十幾歲的姑娘家,因為受家世連累,他們覺得我也不好嫁人,所以都對我很冷淡,我去登門也不過說句可憐,再施舍我幾兩銀子,全都這么將我打發了。”

  祝耽聽了這番話,心里一陣唏噓。

  白麗麗見他臉色頗多同情,反而安慰他說道:“七八年過去了,我現在已經沒那么難過了,他們不是躲著我防著我,害怕我訛上他們么?我偏偏來春芳院做一個青樓女子,當初無論誰問我哪里人士是何出身,我都照實告訴他們,連我的幾門親戚叫什么住哪里全都告訴別人。他們想不顧念一點親人情分,就別怪我出來丟他們的臉。”

  祝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雖然這事很沉重,但是他覺得白麗麗這么做也沒什么錯。

  但凡這些親戚們有一點點憐憫之心,一個孤苦伶仃的姑娘家,最多也就在家養個三五年,將她配個老實人家嫁人才是正經,總不至于淪落到來春芳院賣笑。

  “其實我在這兒挺好的,我們這里的姐妹們雖然有時候為爭搶客人鬧別扭,但最終都是同病相憐的人,而且人多熱鬧,經常有人陪著說笑玩鬧,比我自己胡思亂想的那兩年好過多了。”

  祝耽點點頭說道:“那就好。”

  白麗麗見祝耽仍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還有些感慨,之前她跟人說起這些前塵舊事的時候,那些人都是將關懷之辭迫不及待地說出來討好她,很少見有人真心為她的遭遇露出這么難過的神色來。

  “公子今晚找我,應該不只是聊天吧?”

  祝耽回過神來:“哦,確實如此。”

  “那是公子想了解下秦姑娘的消息么?可惜我對她知之甚少,我覺得公子若喜歡秦姑娘,不如直接去問她本人的好。”

  祝耽卻說:“不,在下希望今天我向你問及秦姑娘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白麗麗雖然不解,但也點頭應下。

  回府的路上,史進見祝耽一言不發,知道他心里在琢磨白姑娘父親的案子。這些年他沒離開過京城,但那時年少,所以不曾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問你,裴琢前任的京兆尹可是監察御史劉晉?”

  史進點頭:“是的,我姑父前任正是劉晉,白姑娘說的張殿下,十有八九就是張無顯。當時張無顯還沒跟著太子殿下呢。”

  “明天下了朝隨我去吏部,翻翻當年的卷宗,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總覺得這個張無顯包藏禍心不是近兩年的事,前朝他權勢沒有這么大,想必也翻騰不出什么浪花來,所以很多事應該很好掩飾。”

  史進應著,也覺得這事中間還有說不通的地方:“劉晉是王子庚的人,這點錯不了。假設張無顯當時跟劉晉有過節,沒必要只殺一個小吏,而且看起來劉晉并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啊,還從京兆尹升到了監察御史。”

  祝耽搖頭:“你這邏輯不對,劉晉既然是王子庚的人,王子庚是兩朝宰相,在前朝也是一手遮天,肯定是要力保他,也許白姑娘的父親做了劉晉的替死鬼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張無顯跟劉晉素無瓜葛,他找劉晉的事干嘛呢?”

  “王子庚從來跟張無顯都不是一派的,甚至張無顯有很多次在朝堂上都替我幫腔,目的就是拉攏王子庚的敵對勢力,雖然他從來沒有明面上跟王子庚不對付,但誰知背地里動過什么手腳?明天看了卷宗就明白了。”

  史進也覺得今天這事真是不可思議,本來只是想借白麗麗轉移一下太子洗馬張無顯的注意力,沒想到白麗麗身上也有張無顯的痕跡可循。

  林汝行傍晚回到家中,晚飯都來不及吃,就坐在案前畫起了首飾的圖樣。

  她先選了一個前蘭花,淡藍顏色,花型雋秀雅致,適合大部分年齡的人佩戴,怎樣都不會出錯。

  畫完圖樣之后,她已經急不可耐,真想知道全部做出來是什么樣子的。她在圖樣里特別標注了花樣都用顏色相近的藍寶石,哪怕是耳墜和戒指上都要精雕細琢出前蘭花的圖樣并鑲上寶石。

  如果再配上同色系的衣服發飾,肯定會很好看。

  想到這里,她猛然一拍大腿,匆匆跑向林頌合的院子。

  吉祥在身后叫著:“三小姐向來早睡,小姐現在去了恐怕也見不到人。”

  林汝行正在興頭上,哪管的了這些,雖然林頌合屋子里確實熄了燈,她還是啪啪拍了半天門。

  林頌合的丫頭起來給她開了門,林頌合也披著衣服急匆匆趕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林汝行連忙解釋:“沒事,三姐別害怕。”

  林頌合重新點上燈,還是一臉憂心:“沒事,你這么著急來砸我的門?”

  林汝行把她的想法給林頌合說了好幾遍,因為太興奮,一直滔滔不絕,林頌合蹙著眉頭總算是聽明白了。

  她“哦”了一聲就自己走到床邊又躺下了,還故意拿背對著她。

  林汝行上前搖著她的肩膀:“人家都說好馬配好鞍,你說這么貴的一整套首飾做出來,不讓客人看看有多好看,是不是不好賣?”

  林頌合仍然不回身,只問了句:“那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那個……那個,我想,等這套首飾打造出來之后,讓三姐戴上去給客人們看看。”

  林頌合猛然轉過身:“什么?讓我送上門給別人看?虧你想的出來!”

  林汝行忙討好地糾正:“不是,哪能讓三姐到別人家給人看呢,三姐只需要到店里,好好坐著,給客人們看看就好。”

  林頌合想了想:“還是不行,那不跟耍猴的一樣了嗎?這么多人圍著我東瞧西看,算怎么回事啊?這事沒得商量啊,你不要再糾纏了。”

  林汝行開始撒嬌:“三姐,我從小到大沒求過你什么事兒,就這一樁,你就應了嘛!我叫去的客人都是官家千金和夫人們,全部都是有身份有臉面的人,姐姐貌美,一定會讓她們對咱家的首飾心動的。”

  林頌合不說話,林汝行又開始晃她的肩膀。

  林頌合突然坐起來:“那,我可有個條件。”

  “三姐說,什么條件我都答應。”

  林頌合俏皮地笑了笑:“你得送我一整套的首飾才行,不然的話嘛……”

  “送!我把第一套首飾就送給三姐!”

  “這還差不多,那你做好第一時間就給我送來。”

  林汝行一迭聲應下,興高采烈地回去了。

  林頌合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有個妹妹撒嬌纏鬧的感覺好像也不錯嘛!

  祝耽跟史進下朝后就去了吏部查了當年張無顯的檔案,終于搞清楚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當張無顯還做長史的時候,曾經因為上表彈劾王子庚玩忽職守縱容家奴橫行霸道一事,被王子庚反過來擺了一道。

  張無顯的案子里說他曾經勾連當時的京兆尹劉晉誣陷王子庚。

  但是后來王子庚卻從中做了手腳,將罪責推在劉晉手下一個小吏身上,讓他出來頂了罪。

  史進很多不解:“殿下,照這么說,劉晉原本跟張無顯關系是不錯的,兩個人搜集到了王子庚家奴作惡的證據,之后由張無顯上奏朝廷。”

  “可為什么劉晉后來又反水了呢?”

  祝耽解釋說:“劉晉反水肯定是因為受了王子庚的威逼或者利誘,不過他后來由京兆尹升到了監察御史,看起來是利誘。”

  “所以劉晉翻供,讓白麗麗的父親出來頂罪,王子庚兌現了承諾讓他做了監察御史,從此劉晉依附了王子庚,做了他的黨羽。”

  祝耽點頭:“目前看來是這樣的。王子庚怕白家壯丁日后復仇,就將白家的兩個男丁都譴往前線,外邊落個寬大仁義以德報怨的賢名,內里交代王豹暗中將他兄弟二人殺害。”

  史進憤懣不已:“王子庚這老匹夫還真是心狠手辣,頃刻間三條人命死于他手。”

  “不過我們手中倒是多了一個劉晉的把柄,以后或許能派上用場。”

  “可是屬下還是想不通,張無顯當時為什么敢跟劉晉聯合彈劾王子庚呢?王子庚可是當朝宰相手眼通天,哪怕他的家奴真的強搶民女橫行霸道,王子庚最多也就是被皇上訓斥一番,這種不痛不癢的彈劾,除了激怒王子庚,并沒有實質性的作用啊。”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當時張無顯只不過是長史之職,跟王子庚對峙是沒有半分勝算的,但是有一點更加奇怪,你不覺得么?”

  史進立馬追問:“什么?屬下洗耳恭聽。”

  “王子庚素來是個睚眥必報的陰險之人,張無顯冒然彈劾他,雖然沒有撼動他分毫,但按照他的行事風格,竟然就這么放了張無顯,你不覺得奇怪嗎?”

  史進想了想,如是說:“剛才屬下確實沒想到這一點,這么想來,張無顯后來非但沒遭到王子庚的報復,第二年還被調到了太子身邊擔任太子隨教。”

  “不,張無顯告發王子庚這個案子,卷宗上寫的是張無顯與劉晉誤聽了手下讒言,才導致的誤會。如你所說,沒人敢相信張無顯有能力去構陷當朝丞相,所以皇上肯定也相信他是無心之失,至于王子庚,即便是要報復,肯定也不會當時就動手,那樣豈不是壞了自己賢臣的名聲?”

  “那也不至于給他升官啊,還升去了太子身邊,誰不知道只要跟隨太子幾年,太子不出大錯,能夠文成武就,升為太子洗馬是遲早的事兒,王子庚竟然有這么好心?還是他當時也想拉攏張無顯,就是特意讓他去太子身邊,將來做成太子洗馬那也是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到時候朝臣依附于他,太子的人也是他的爪牙,這是如虎添翼,連下個朝代的路都替自己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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