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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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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音低頭看向床前。

  月斜窗欞,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地面。她的頭發猶如狂風中的稻草,發髻掛在耳旁,被傾瀉的月光拉成鳥窩狀。

  這亂糟糟的發型便如她此刻的心境,亦讓她想起了那些小成本亂拍的網劇。

  毫無章法、七顛八倒,內在邏輯完全經不起推敲。

  她覺得,她最近這幾個月的經歷,同樣不亞于一部爛劇。

  稀里糊涂地穿越、莫名其妙地修仙、不知所謂地斬妖除魔,甚至連打怪升級的最終目的,到現在也都還是模糊的。

  是拯救世界?還是發現自我?

  是成就霸業?還是歸隱泉林?

  是地球只有一個?還是三千世界任我穿越?

  哪怕是小白文、爛網劇,你也該有個中心思想是不是?不然讀者怎么產生代入感呢?

  可這一切的一切,全部沒有。

  而最為詭異的是,身處事件中心的蘇音,每天都被此類莫名其妙給包圍著,可她竟也壓根兒就沒考慮過這些問題。

  就好像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是很正常很順理成章的。

  就尼瑪離譜!

  蘇音“嘭嘭”捶了幾下棉被,臉憋得通紅,也不知是羞恥還是憤怒。

  她自問并不是個聰明人,但至少基本智商還是有的,否則又怎么可能在演藝圈里混到如今?

  可現在,她開始自我懷疑了。

  連小學生都知道的能量守恒定律,她卻一點兒沒想起來。就算想不起來,她身為成年人也該明白“有得必有所失”這種淺顯的道理。

  可偏偏地,她卻從來就沒想過,這塊從天而降(突然就變得能修煉了呢)的餡餅,它實在大到了匪夷所思的恐怖地步。

  一個普通的現代人,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能修仙了呢?

  更何況,世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餡餅和陷阱,無論字形還是讀音,都極為相似。

  然而,這么大個BUG擺在眼面前,何以本宮就從來沒往深里想過呢?

  蘇音將被子扭成了麻花。

  其實,如果再仔細回憶一下,她感覺她仿佛也曾經想過進行深刻思考的。

  然而,每當她有所動念,就必定會有別的什么事或是想法,將這個念頭擠掉、淡化甚至屏蔽。

  就仿佛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見的手,輕描淡寫地便抹去了蘇音所有的疑慮,只讓她快樂地享受著身負偉力、拯救眾生的成就感。

  雖然蘇音總是不令自己生出這樣的感覺。

  可是,在心底深處,她其實是愛著、甚而是貪戀著這樣的感受的。

  她想要成為主角!

  她想要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而她最最渴望的,便是那種天際孤星般低調的璀璨,一如她雖然買不起那些低調的高端奢侈品,卻對它們如數家珍。

  她就是想站在舞臺的中心。

  無論是人生的舞臺,還是真正意義上的舞臺。

  這幾乎成了她的執念。

  而這,也是蘇音最真實的那一面。

  一個虛榮的、想要在舞臺最中間綻放光彩、贏得鮮花與掌聲的女演員。

  與之相反的,是她對配角這一設定的痛恨。

  她不止一次地吐槽過自己演過的配角,埋怨著她們與她一樣不起眼、一樣地泯然于眾,

  她們在虛構的世界中默默無聞,她在現實世界中也是別人的背景板。

  這讓她深以為憾,且無比引恨。

  這實則也是她的執念。

  一剎時,蘇音只覺得手心潮浸浸、粘乎乎地,像握了滿掌的血。

  無形的尖刀正剖開一切華麗的表相,血淋淋的真相就這樣呈現在眼前。

  她不愿正視。

  就像之前那無數次輕易的放棄,這一次,她也想要放棄。

  為什么要活得這么累呢?

  這樣深刻地將自己剖開,將一切可堪的不堪的袒露出來,這多讓人不舒服啊?

  有得享受便享受一天,得過且過,人生苦短,何必如此為難自己?

  這些往常總會在關鍵時刻生出的念頭,再一次充盈于蘇音的心底,讓她第N次地想著:

  活那么明白干嘛?

  多累不是?

  難得糊涂它不香么?

  人家古代大詩人、大畫家都這么說了,我這么個小角色哪兒來的臉面深挖內心?

  這念頭清晰得就像夢中清麗的歌喉,像那只微涼而溫柔的手,引導著蘇音,滑向那令人舒適的海。

  可是,這一次,她沒讓那舒適包裹自己。

  她的腦海中,始終響著一個輕細的、孤單的聲音。

  她用著全部的意志力,聆聽著那干凈得宛若泉水的歌聲。

  起風了。

  無形的風在屋中輕拂,攪亂遍地霜華,清光如浪,層層翻卷,刀劍般地凜然,在房間里左沖右突。

  不知何故,蘇音心底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這一室冷寂、這刀劍般凌厲的月沒多久、這長巷中的家家戶戶,都給了她勇氣。

  “叮——”

  素弦輕撥,琴聲婉轉,其韻大異于古琴,且,這聲音也并非來自于識海。

  蘇音循聲轉首。

  木榻旁的小幾上,顧婆婆留下的那張琴,兀自輕顫著一根琴弦。

  微微泛黃的舊弦,在月華下泛出溫潤的光,仿佛將月色蘊入弦間,輾轉醞釀氤氳,再吐哺出珍珠般柔軟的光澤。

  這還是她熟悉的那張琴么?

  蘇音訝然起身,推被下榻,走到了小幾旁邊。

  舊琴如故,如故人在側。

  剎那間,洶涌的情緒襲上心頭,蘇音的眼角已然有些微濕。

  這是“我的”琴。

  不是識海中莫名其妙多出的那張木琴,更不是那些很可能根本就不屬于她的強大的力量。

  這入手微帶著刺感的老舊琴弦,可以彈撥、觸之可及,脆弱而又真實。

  它屬于她。

  莫名其妙的穿越,如夢幻般奇異的歷程,都在此時淡去,這被她忽視了許久的物事,成為她此時的唯一。

  蘇音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琴弦。

  “叮咚——”

  舊琴以溫柔的弦音回她。

  起音清剛、中韻繚繞、余調低沉。

  極古怪的音色,似是現代與古代所有自然或非自然聲音的總和,甚至夾雜著電子噪波的雜音。

  可是,它動聽極了。

  宛若天籟。

  蘇音忽有所悟。

  這弦音,莫非便是眾生之聲?

  弦音已然寂滅,如萬物靜默,如眾生沉睡,唯窗外好風、梁前皓月,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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