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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西嶺的回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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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君令。”

  倒懸在茶樓上方檐角的女子,雙臂環抱,不見如何動作,整個人輕盈蕩起,隔空翻轉了一百八十度,平穩落在茶樓窟窿邊緣。

  宋凈蓮瞇起雙眼。

  張君令……昆海樓樓主。

  對于這位“大名遠揚”的蓮花閣閉門弟子,雖然素未謀面,可他卻并不陌生。據說張君令在昆海洞天閉關多年,修為極高,出世之后,罕逢敵手。

  出于修行境界砥礪刀法的角度考慮,宋凈蓮還蠻想和眼前女子過上幾招。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宋公子。”

  茶樓屏風外的空蕩之處,傳來一道溫和儒雅的年輕聲音。

  顧謙翩翩而至。

  此刻半登樓閣,只露上身,單手扶欄,單手摟扇,目光遠眺。

  剛剛的交手,雖然迅捷,但依舊引起了一部分天都圍觀群眾的注意,如今茶樓之下,昆海樓使者已經凝結,遣散群眾。

  顧謙笑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還是先將這‘于潛虎’帶走再說。”

  檀香幽玄,暗室生光。

  朱砂蹙起好看眉尖,這是她第一次來到“昆海樓地牢”這種陰暗之處。

  于潛虎被押送入獄。

  四人坐在長桌之前,幽室之中立有一炷古香,裊裊散開。

  宋伊人的神色略微有些復雜。

  他從云州傳回天都的急令已經明說,少司首于潛虎可能涉及未知的“影子”,懇請太子殿下務必留意,緝兇不可驚動第三人。

  可自己這趟出手,前腳擒下于潛虎,后腳便有昆海樓趕到現場。

  這速度,未免太快了?

  難不成殿下將此事告訴了顧謙?

  似乎是看出了宋凈蓮面色上的困惑,顧謙率先開口。

  “長話短說。”

  他雙手撐著下巴,認真凝視宋凈蓮,道:“昆海樓盯上‘于潛虎’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我們沒想到……二位竟會大駕光臨,來到天都,只為了捉擒區區一位執法司少司首?”

  張君令雙手摟袖疊放丹田之上,神情木然,后背傾靠,白布遮蓋眼簾,不言也不語,坐在暗室之中,氣定神閑如坐忘仙人,倒是與顧謙此刻的凝重顯得有些違和。

  顧謙此言說完。

  宋凈蓮和朱砂都松了口氣。

  只是一個巧合啊……看來應該是于潛虎先前鎮守天都城門放行之事被昆海樓調查出來了。

  “顧左使。”宋伊人笑著搖了搖頭,“我若告訴你,只是碰巧遇見了這位少司首,鬧了一些不愉快,所以打起來了……你信嗎?”

  顧謙回頭,瞥了眼深牢,神情復雜。

  碰巧遇見,鬧了些不愉快,所以打起來了?

  所以……于潛虎如今被打得,放到他媽面前都認不出來了?

  “是云州案。”

  后背靠在長椅上,宛若睡著的張君令,忽然開口。

  她幽幽道:“云州拒受難民,城主駐官皆被處死,二位回天都是來查云州案主使的。”

  宋凈蓮這才想起,這個神出鬼沒的女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茶樓……自己和朱砂的一番對話,恐怕都被她聽了去。

  那“影子”的存在?

  出乎意料的。

  張君令拍了拍顧謙肩頭,道:“無論如何,于潛虎勾結東境,此罪已定,這二位幫昆海樓捉了人,也省得我動手,你就無需問那么多了。”

  宋凈蓮和朱砂對望一眼,眼中都有一縷訝異。

  張君令……竟然沒有對顧謙提“影子”的存在。

  而這番解釋,在顧謙看來,也是合情合理。

  昆海樓執掌四境情報,他自然知道云州拒受難民之案,已經觸怒殿下,而云州城主和駐官,在這個節骨眼違令,顯然是與東境勾結。

  那么作為云州城主的血親之一,于潛虎之案,在這里……也可以畫上句號了。

  只不過眼前二人,似乎還有什么沒說。

  顧謙皺了皺眉頭,望向張君令……不,直覺告訴自己,不僅僅是宋凈蓮二人,就連張君令,也在對自己刻意隱瞞著什么。

  在“云州案”的背后,似乎還有比真相更深的秘密。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拱手起身,望向面前二人,笑道:“既如此,顧謙謝過二位出手相助。”

  “昆海樓明面上的樓主雖然是張君令,但她從不干預瑣事,在天都皇城,以蓮花弟子身份,當一位忘憂忘我的修道者。”

  “昆海樓真正的主人,是顧謙。”

  離開暗室,朱砂丫頭神情糾結,抱著雙臂,道:“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她要幫我們?”

  云州案,在大多數人眼中,是一個簡單的勾結東境之案。

  但宋凈蓮和朱砂所追尋的“兇手”,是無處不在的影子。

  很顯然。

  從張君令那副氣定神閑的姿態便可以看出,她已經知道了“影子”的存在。

  閉關昆海洞天之時,袁淳先生就將這世上最大的秘密告訴了這位閉門弟子?

  “她是在保護顧謙。”

  宋凈蓮一語道破天機。

  他摟著朱砂,站在昆海樓前,黃昏日落,明月將啟,垂暮之光迎面灑來。

  不知不覺,又是一日過去。

  云州案的線索,在于潛虎這里徹底中斷。

  “顧左使是我為數不多欣賞且敬佩的年輕人,極有能力,而且正直……天都需要他這樣的脊柱。只不過追查‘影子’之事,顧謙幫不上忙,而且極容易將自己搭進去。”

  這世上的任何秘密,都有其成為秘密的原因。

  想要知道“影子”的存在,若非自身是執劍者,要么是身負遠古傳承,要么是修行境界抵達一定高度,獲得了大修行者的認可……而這道門檻存在的意義,本質上是一種保護。

  單論陽平洞天囚押關鎖的“君”,在未被師父劍意感化處決之前,因為好奇心而一探究竟,最終死在其手里的修行者,就有近百之數。

  即便有執法司敕令阻攔,仍然攔不住這些人去“送死”。

  這世上最害人的,便是配不上實力的好奇心。

  “珰”的一聲。

  宋凈蓮腰間一枚長令震顫,他以神念浸入感應之后,神情變得極其凝重,嚴肅。

  “發生……何事?”朱砂抬起臉來,神情困惑。

  “太子殿下傳來的訊令。”

  “殿下……要見我們?”

  “不,不是召見。”宋凈蓮收起長令,他搖了搖頭,“殿下只是特地傳訊告訴我,今日天都發生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太子傳來訊令,于潛虎被擒,昆海樓接手……這一切他已得知。

  而云州案更深層次的消息,他也了然。

  “殿下覺得遺憾,這次沒有查出結果,他安慰我不要灰心,以后還有機會。”宋凈蓮苦笑一聲,道:“云州案的線索徹底斷了,但殿下的心情似乎并不差……他告訴我,有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

  朱砂眨了眨眼。

  “東境戰爭,或許要迎來轉機了。”

  宋凈蓮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寧奕,回來了。”

  寧奕北上離開大隋之前,曾給諸位好友都贈信一封,而宋凈蓮自然也不例外,他曾一度擔心這位好友這次北上的安危。

  東境大澤的戰爭正是初起之勢,焚火長燃,生靈涂炭。

  三圣山,黎民百姓,四境生靈,都在等天都敕封的“大都督”回歸,鐵律之下,靈山律子道宣應付不了韓約,姜大真人也無可奈何……最后那抹希望,拖得越久,便越是令人期待。

  “寧奕回來了?他如今在哪?”朱砂神情一凜。

  雖然不知,寧奕有什么手段。

  但這次回歸大隋,竟沒有驚動第二次灰界大戰?

  上次可是將軍府數萬鐵騎,半座大隋傾巢而出,才將他從妖族接回。

  宋凈蓮長嘆一聲,神情說不清楚是好笑還是無奈。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寧奕現在離東境大澤十萬八千里。”

  “他在……西嶺。”

  “殿下告訴我,寧奕回到大隋的那一刻,神海陣令自動給天都發了訊號……天都給了他的神海令牌回信,詢問情況,可到如今,還沒收到回復。”小宋公子遙望明月,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清,寧奕的這趟北上之行,到底發生了什么。

  大雪飄搖,冰封萬里。

  西嶺盡頭,常年寒凍,天邊黑云凝結,壓城欲摧。

  清白城一帶,寺廟眾多,據說是因為當年此地迸發戰亂,殺孽過重,菩薩為鎮殺業,修筑佛寺,只不過后來佛道二分,便極少再有僧人遠行至此,祭拜佛祖……這些寺廟,也便慢慢荒廢。

  西嶺禁忌之一,一人不進廟。

  切不可留宿清白城菩薩廟。

  可惜的是……荒嶺之中,時有饑民,風雪大寒,哪里還管得了禁忌?

  有一個地方能休息,合眼,便已是天大幸事。

  莫要說是一座實墻蓋頂的破爛寺廟,就算是一座簡陋搖晃的茅廁,也能湊合著睡。

  風雪之中,一道枯瘦身影,緩緩向著寺廟走去。

  這是一個年邁力衰的老乞丐,蒲衣銅缽,哆哆嗦嗦,扛著大雪,準備鉆進廟宇,過上一夜。

  來至古廟門前之時,陡然怔住。

  一縷血光迸濺——

  老乞丐手中的銅缽,哐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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