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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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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堆霜雪,席卷虺蛇。

  這里是西妖域與北妖域的交接處,天寒大凍,常年寂滅。

  虺蛇一族盤踞于此。

  妖族天下化形啟靈者匯聚之處,亦有城池,酒坊古樓,類比人族,樣樣不缺,只不過工藝粗糙,質地稍遜。

  虺蛇主城,大雪紛飛。

  兩個披著大袍的旅人,緩緩來到一座酒樓之前。

  酒樓門前,坐著一頭化形不全的圓胖大妖。

  兩根鯰魚胡須在面頰左右搖曳,潮濕滑黏,這頭大妖怒目橫眉,滿面兇容。

  “打尖?住店?”

  “……朋友介紹來的。”

  男人的聲音很年輕,帶著笑意。

  鯰魚大妖瞬間挑起眉頭,警惕注視著這一男一女……風雪太大,看不清這兩人的面容,從身上的配飾,行囊來看,不像是權貴人物。

  男人手上還拎著兩個長條袋子。

  這大雪天,渾身結霜,定是沒有寶具出行,才如此狼狽。

  “本店生意不接外客。”

  鯰魚大妖甕聲道:“二位請回吧。”

  “好歹是頭千年境大妖,紅蝎這個面子,不至于連酒樓正門都進不來吧?我還想進賭莊里豪賭一場呢。”

  男人笑著低下頭,看到鯰魚大妖瞬間的瞳孔收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應,嘖嘖感嘆一聲,自顧自踏入酒樓。

  女子沉默邁步,寸步不離,跟在男人身后。

  鯰魚大妖剛剛想要起身阻攔,卻聽到了一句嬌媚聲音。

  “二位是紅蝎的朋友?”

  酒樓門開,霧氣鋪面。

  正對門的側邊柜臺,一位貌美女子單手撐頜,俏立臺后,雙目滿含盈盈水光,姿態妖嬈。

  這女人膚白如凝雪,及膝的黑紗絲裙,只留兩根纖細到隨時可能崩斷的肩帶攀住玉肩,這件紗裙布料少的可憐,風一吹似乎就會碎了,她微微俯身,一雙飽滿玉峰似乎隨時可能跳脫出來。

  與白微的“魅”不同……她身上更多的是“艷”。

  而且毒。

  這是一頭九百年蛇妖。

  “談不上朋友……只不過,他欠我們一點東西。”寧奕收回放在女子身上的眼神,因為他感受到了身旁葉紅拂的冷冽目光。

  “你在看什么?”葉紅拂傳音惡狠狠問道。

  寧奕鄭重回了一句傳音:“此次北上,需處處謹慎,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剛剛看了,這頭蛇妖很兇猛,不簡單。”

  是自己大意了么……葉紅拂惘然傳音道:“很兇猛?修為不足千年……她有什么隱藏手段?”

  “蛇蝎女人,心腸惡毒。你不懂。”寧奕咳嗽一聲,結束了這段傳音。

  柜臺的女人已經打量了一圈。

  她很確定……這對“旅人”,自己之前從未見過,看這氣息,深淺不可知,倒是化形極其成功,兩人都看不出是何血脈。

  這種人,在摸清底細,或者自己暴露之前,還是不要輕易招惹為妙。

  于是柜臺女人幽幽道:“二位難道不知,紅蝎已經死了么?”

  “正因為死了,所以我們才來。”

  寧奕微微一笑,道:“紅蝎在虺蛇城賭坊,還有五萬銀蛇幣籌碼未曾兌換。我們來這里取回這些籌碼。”

通過白微,寧奕  知道……妖族天下,與大隋一樣。

  有些地下賭莊,藏得極深,譬如虺蛇城的這一家,藏在酒窖暗門之后,有好幾道陣紋封禁。

  從外面來看,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座酒樓。

  “虺蛇賭坊不代還債務。”柜臺女人面無表情,道:“五萬銀蛇幣的籌碼,恐怕要讓紅蝎親自來才行了。”

  寧奕啞然失笑。

  “我想見一見這酒樓的主人。”

  “我就是這酒樓的主人,你可以叫我阿曼莎。”女人煙視媚行,緩步而來,她手里還捏著一桿煙槍,來至寧奕面前,輕輕嗅了嗅。

  嗯……一股好聞的氣味。

  不過,仍然聞不出是何血脈。

  “我要見酒樓真正的主人。”寧奕的聲音很柔和,但很有力:“這座賭莊的主人……整座虺蛇城的主人。”

  阿曼莎的面色變了。

  她皺起眉頭,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白色霧氣吹落罩頭大袍,在寧奕面頰上瀑散繚繞。

  男人眉頭,鼻梁的雪屑,在此刻冰消雪融,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普通面孔。

  出行之前,寧奕換了一張面皮。

  女人端著煙槍,輕輕挑起寧奕下頜,神色明顯有些失望,黑袍下的聲音聽起來神秘又強大,如今看起來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對比。

  “憑這副皮囊,恐怕不行。”她仍然在笑,只不過語氣輕蔑,“那頭鯰妖生得太丑,所以連進門資格都沒有……早知道你長這副模樣,應該讓你滾遠一點。”

  屋外搓著雙手杵立的鯰妖,神情尷尬,但并不憤怒,點頭哈腰,挪得離門框遠了一點。

  寧奕笑道:“我知道規矩,贏得多的人見‘莊家’。我自己帶了籌碼。”

  他卸下兩個長條袋子,取出兩枚鐵匣。

  鐵匣在柜臺打開一瞬又重新合上,金銀锃亮,灼目熾芒只迸發一剎,便重新被關押在鐵匣之內。

  金銀無論放在哪里,都是硬性流通的貨幣。

  “我說了,我準備來這里豪賭一場。”寧奕重新給兩枚長匣纏繞布袋,微笑問道:“這兩枚匣子可以兌換六百萬銀蛇幣。加上紅蝎的那五萬,一共六百零五萬。贏了,我見莊家,輸了,我拎匣子滾蛋。”

  阿曼莎陷入了沉默。

  她看著寧奕,那張質樸無實的面容在這一刻長出了花。

  這個男人是瘋子么?

  拎著六百萬籌碼的匣子來這里討五萬的債?

  寧奕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笑道:“別人欠我的,一分也不能少。我不僅要拿回來,而且還要利息翻倍。”

  葉紅拂神色古怪看著寧奕。

  這句話是徐藏以前放在嘴邊的口頭禪,以前蜀山同門經常聚在一起,各有輸贏,唯獨溫韜逢賭必輸,而且極愛賒賬跑路。二師兄齊銹不記賬,人心善,但徐藏記性好,而且手段狠,溫韜欠的錢一筆不落的記在賬簿上,利滾利利滾利,到后來賣了老龍山都賠不起。

  溫韜索性把“老龍山山主”的特權道藏全都送給徐藏小師弟了。

  “真是個古怪的家伙。”阿曼莎那張凝滯的俏臉,忽然笑靨如花,掩唇笑道:“閣下怎么稱呼?”

  “一介散修,不值一提,叫我東巖子即可。”寧奕淡淡一笑,道:“這位是我的婢女紅葉。”

“東巖  子……”阿曼莎覺得這個稱呼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我來替二位帶路。”女人往寧奕身側打量一眼,葉紅拂反應很快,很識時務,立馬接過寧奕鐵匣。

  舒服了。

  葉紅拂當小婢女……寧奕心底忍俊不禁,表面不動聲色道:“勞煩。”

  門口鯰妖目瞪口呆,看著二人在阿曼莎親自領行之下,向著酒樓深處走去。

  這座虺蛇賭坊,藏于酒窖暗門之處。

  妖族天下的爛賭坊很多,而且很亂……真正有信譽值得信賴的“大賭坊”都藏得極深,出席者想要獲得資格,便需要證明自己的“財力”。

  或者實力。

  在西妖域混亂之領,諸方大勢力落子的棋盤。

  有千年境修為,便已經足以橫行一方。

  白微告訴寧奕,當初在巨像高臺攻守戰中,被自己一巴掌拍死的那只蝎妖,生性貪婪而且吝嗇,憑借千年境修為在西妖域多地賭坊獲得“入座資格”以及“籌碼饋贈”。

  其中就有這座虺蛇城賭坊。

  這座地下賭坊,藏得很深,酒窖地底竟然藏著封禁陣紋,所有踏入這里的妖修都將失去感知……寧奕當然是一個例外,他的神性太過高階,根本無法被封禁。

  阿曼莎取出兩枚長巾,示意二人帶上,蒙上雙眼。

  對寧奕和葉紅拂而言……閉眼也能看世界。

  整座酒窖的構造,在寧奕“腦海”里被推演地清清楚楚。

  他看見阿曼莎觸碰一枚奇點,然后推開了一扇門。

  狂風大作。

  門的那一面,壓抑的呼喚聲,野性的狂吼聲,酒杯交撞的響聲,金幣堆疊的碰撞聲……交疊在一起。

  阿曼莎牽引自己進入那扇門的那一刻——

  空氣都變了。

  賭莊里的空氣粗糲而且生冷,呼入口鼻的還有刺激的劣酒酒氣,大妖在這里肆無忌憚的釋放了天性……

  葉紅拂蹙起眉頭。

  她微微偏轉頭顱,“看”清了這座賭莊的構造。

  一座座賭桌坐落有序,半露妖身的大妖權貴,在這里紙迷金醉,像極了天都地底的暗流亂象。而這些賭桌之間,一位位比阿曼莎衣著還要暴露無遮的人族少女,端著玉瓷酒盤,來回穿行,盡心侍奉。

  寧奕面無表情,傳音道:“她們被打上奴印,已經徹底淪為妖族奴隸……就算你殺光這里,也救不回來了。”

  葉紅拂動作幅度很輕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阿曼莎替寧奕揭開絲帶,然后去接葉紅拂手中兩枚鐵匣。

  紋絲不動。

  “我自己來。”葉紅拂面無表情,將兩個長匣堆放在面前柜臺之上,然后伸手扯下蒙面絲帶。

  映入眼簾的,是一顆壯碩獅子頭顱,噴吐酒氣,與她對視,鬃毛飄搖。

  “這里是六百萬。”

  哐當兩聲,葉紅拂直接打開鐵匣,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全部兌成籌碼。”

  獅子兌籌官怔怔看著這兩大枚長條鐵匣。

  金光斗射,不可直視。

  整座喧囂賭莊,頃刻間鴉雀無聲,寂靜至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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