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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投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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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娘心里“咯噔”一下,琥珀已急聲道:“那是好還是不好?”

  “沒事,沒事!”穩婆笑道,“是快要生了!”

  十一娘卻覺得穩婆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勉強,正想仔細問問,就見另一個穩婆快步走了過來:“羊水破了?”

  神色很平常,就像在問吃過飯了沒有。

  萬媽媽也圍了過來。

  那穩婆卻向兩人使了個眼色,笑道:“快要生了,快要生了!”

  十一娘看見萬媽媽和后來的穩婆神色微微一愣,沉默下來。

  她心中警鈴大響。

  那穩婆已道:“夫人再忍忍,很快就要生了。”說著,轉身和萬媽媽商量,“您看,要不要把宮里來的兩位請進來,再燒些熱水?”

  萬媽媽忙道:“那是自然。”吩咐小丫鬟燒開水,轉身叫了宮里的兩位穩婆進來。

  太夫人請的兩位穩婆就站在門口和宮里來的兩位穩婆說了幾句話,宮里來的穩婆這才上前給十一娘檢查了一下。

  她的神色有些凝重起來,走過去和另外三位穩婆、萬媽媽小聲說了兩句。

  十一娘心里已經很肯定事情有些不妥當,偏偏聽不清楚幾個人在說什么,吩咐琥珀:“請萬媽媽過來說話。”

  琥珀也感覺到了異樣,立刻起身去叫了萬媽媽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一娘想用一種冷靜而理智的聲音說話,誰知道說出來的聲音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萬媽媽笑道:“沒事,沒事……”

  如果真的沒事,萬媽媽肯定是歡天喜地跑出去告訴太夫人她要生了,又怎么會像現在似的,幾個人神色忐忑地湊到一起耳語。

  十一娘心里發寒:“萬媽媽,我要聽實話。你不說,等會我也會知道。你告訴我了,我至少知道等會該做些什么。”

  生死關頭,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萬媽媽想了想,但不得不承認十一娘說的有道理。

  她低聲道:“夫人,真的沒什么。只是羊水破得有點早。可能到時候您要吃點苦頭。”

  吃苦頭?生孩子,怎樣才叫吃苦頭?

  火石電光中,十一娘沉聲道:“是不是難產?”

  萬媽媽表情有些訕訕然:“那也不一定。如果生的快,羊水早一點破,晚一點破,都沒有什么大礙。”

  可如果生的晚呢?

  思忖間,就有穩婆吩咐彭醫婆去煎了催產的湯藥進來。

  十一娘喝了藥。

  幾個婆子輪流在床前細細地打量她。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十一娘沒有任何感覺。

  穩婆讓彭醫婆又煎了碗藥進來。

  十一娘還是沒有什么感覺。

  幾個穩婆的臉色都有些凝重,其中一個去稟了太夫人:“……請太醫院的兩位太醫幫著開兩劑催產的湯藥才好!”

  太夫人讓杜媽媽去請了太醫。

  兩位太醫就站在屋檐下問診。

  宮里來的那個穩婆去答了話:“……從太醫院帶來的催產湯藥,吃了兩劑,都沒有效果。羊水已經破兩個時辰了,又有了生產的跡象……”

  “換幾味藥吧!”

  兩位太醫交頭結耳一陣子,重新開了催產的湯藥。

  十一娘吃下去痛了一陣子,又沒了動靜。

  兩位太醫又換了幾味藥。

  十一娘陣痛更明顯了些。

  大家都松了口氣。

  可到了下午,還是沒生。

  太醫的臉色有些難看:“藥劑不能再加了……”

  十一娘臉色煞白。

  在她有限的認知里,孩子能在母親體內存活,靠的就是羊水。如果羊水沒了……

  她問穩婆:“還沒有生產的跡象嗎?”

  幾個穩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有一個強露了笑臉,道:“夫人別急,快了,快了!”

  十一娘的心涼颼颼的。

  她是不是要死了?

  就像上一次,一次次的手術,一次次的化療,讓她頭腦清晰地經歷著死亡。

  從前的痛苦,難道又要重來一遍?

  她會再次穿到另一個人的身體里,在陌生的空間里重新經歷世間的悲歡離合,榮辱得失?

  一時間,她如同回到了童年。

  衣香鬢影的大廳,琥珀色的香檳,塔夫綢的舞裙,男人竊竊的私語,女人掩扇而笑……她穿著雪紡紗的公主裙,小小的身影從大廳的這邊走到那邊,又從那邊繞到這邊,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像個過客。

  是,她是個過客。

  沒有愛人,沒有家庭,沒有孩子……上一世的她,如水過無痕,什么也沒有留下!

  思忖間,她的手碰到了高高凸起的肚子。

  不,不,不。這一世,她還有個孩子。

  她可以死去,卻不能讓這個在她身體里慢慢孕育長大的孩子跟她一起殞滅。

  “侯爺呢?”十一娘聽見自己哽咽著問萬媽媽,“我要見侯爺!”

  在她所認識的人里,只有這個人,能保護這個孩子不受傷害!

  屋里的人面有難色。

  產室是污穢之地,男人進來,是要染霉運的。

  “夫人,”萬媽媽硬著頭皮笑道,“侯爺就在書房,您有什么事,我去幫您傳一聲就是了!”

  “我要見他!”一向溫和的十一娘此時態度堅決,“你去跟他說,我要見他!”

  萬媽媽站在一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求助似地朝琥珀望去。

  琥珀望著滿臉是淚的十一娘,咬了咬牙:“夫人,我去叫侯爺!”

  萬媽媽大急。

  年輕媳婦子,什么也不懂。侯爺可是府里的主心骨。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這府里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怎么能聽夫人胡鬧!

  “管青媳婦!”她叫了一聲,剛想提醒一句,琥珀已小跑著出了產室。

  萬媽媽一跺腳,追了上去。

  生個孩子要這么長的時間嗎?

  徐令宜望著書案上微黃的宣紙,不禁在心里嘀咕。

  這都過去快兩天一夜,不知道還要待多久?

  他想了想,放下了手中蘸了墨汁的毛筆,吩咐小丫鬟:“去看看,夫人那邊怎樣了?”

  小丫鬟剛應了聲“是”,門簾子“唰”地一聲被掀起,琥珀急沖沖地走了進來:“侯爺,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她,夫人她……”眼淚已止不住地落下來。

  徐令宜心里一寒。

  就看見杜媽媽跟了進來。

  “侯爺,您別急。”她目含告誡地瞥了琥珀一眼,道,“她們年輕人,不懂事。我這就去看看!”

  琥珀看得清楚,心里更明白,如果徐令宜去了產室,最后十一娘又有個三長兩短,她是嫁到徐府的媳婦子,不再是十一娘的陪房丫鬟,徐家的人想怎樣處置她就能怎樣處置她。可一想到滿臉是淚的十一娘,她哪里還顧得上這些,反駁的話就脫口面而出:“不是,侯爺,是夫人要見您……”

  她的話音未落,徐令宜已大步出了書房。

  杜媽媽望著琥珀就嘆了口氣。

  琥珀卻是心中一喜,一面抹著眼角,一面小跑著跟了上去。

  十一娘感覺到身下的被褥越來越濡濕,她的心也一點點的涼了下去。

  情況是不是已經很糟糕?

  她不怕面對厄運,她怕對既將到來的厄運一無所知,只能被動地接受!

  徐令宜為什么還沒有來?

  是琥珀沒辦法把話傳到?還是徐令宜猶豫著要不要見她……

  念頭在腦海里盤旋,就聽見門簾子一響,徐令宜面沉如水地走了進來。

  “徐令宜!”十一娘吶吶地望著他。

  徐令宜看見過她巧笑嫣然的樣子,看見過她驕傲隱忍的樣子,看見過忿然失望的樣子,卻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現在的樣子,噙滿水光的杏眼無助地望著她,充滿期待與亟盼。

  他心中一滯,目光凌厲地望著幾個穩婆:“怎么回事?”聲音不再是往日慣有的威嚴,而是隱隱中帶著幾分慌張。

  他微微一愣。

  再兇險的場面他都見過,有什么好慌張的!

  徐令宜來不及清理自己的思路,他看見幾個穩婆都垂了頭,那彭醫婆更佝僂著身子悄悄地朝后退了幾步。

  他指尖發冷,耳邊傳來十一娘羸弱的聲音:“侯爺,我可能難產了!”

  雖然已經有情況不妥的心理準備,當聽到這話從十一娘口里說出來的時候,徐令宜的腦子還是“轟”地一下,片刻才緩過神來。

  “難產?”他的身姿更顯幾份挺拔,望向穩婆的目光就有了幾份凜冽,“什么叫‘可能難產’了?”

  空氣為之一冷。

  幾個婆子縮成了一團,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吭一下。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彭醫婆的身上。

  彭醫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侯,侯爺,羊水破得早了些,催產的湯藥也吃了,太醫院的太醫也來問過診了,可孩子,孩子還沒有動靜。”她磕磕巴巴地道,“要是,要是再不生產,夫人就有些危,危險……”一面說,眼角一面朝著徐令宜脧去。

  聽說太醫院的太醫也來問過診了。

  徐令宜心中一震,望著彭醫婆的目光顯得有些生冷。

  “這樣說來,沒什么辦法了?”

  聲音平平的,甚至有些呆板,可聽在彭醫婆的耳朵里,卻如落在了冰窖里一樣,全身發冷。

  她一咬牙,隨手就拉了身邊的一個穩婆:“侯爺,奴婢是醫婆,會醫小兒急癥,卻不會接生。”

  那穩婆一聽,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渾身像抽了筋似的軟了下去。

  “侯爺……侯爺……”身子篩糠似地抖了起來。

  徐令宜眼底閃過一絲戾氣,朝另外三個穩婆望去。

  三個穩婆心中一顫,忙跪在了地上,頭在青石磚上磕得“彭彭”直響:“侯爺饒命,侯爺饒命!”

  加更有點晚,大家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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