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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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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謹身殿格外安靜,只傳來朱慈炯“噔噔”踱步的聲音。他反剪雙手,面帶輕松愜意地微笑。似乎是算準了溫雨會入自己彀中一般。78

  不知是有了身孕的影響,還是朱慈炯的做法太過令人不齒。溫雨只覺得一陣反胃,對朱慈炯的厭惡感愈發地濃郁了。

  無論她如何地厭惡朱慈炯,這個艱難地選擇題卻無情地擺在眼前。她若是顧及徐楓,就要拋掉自己的一身清白;她若顧及清白,那徐楓就要承受千刀萬剮地臠割之苦。

  她的內心強烈地沖撞著,淚水和鼻涕都一股腦地涌了出來。她重重地抽泣了一聲,抬頭問道:“陛下金口玉言,當真能饒了齊王嗎?”

  朱慈炯停下了步子。他有些不悅地望著溫雨,道:“我可以饒他性命,但沒說不懲罰他。”

  溫雨雙眉一揚,又追問:“陛下打算如何罰他?”

  朱慈炯想了想,說:“褫奪一切爵祿,發配嶺南。”

  “啊?”溫雨有些吃驚,忙搖頭道:“齊王是文弱身子,定吃不了這顛沛流離之苦。這與殺了他也沒有區別呀。”

  溫雨的話似乎也有幾分道理。朱慈炯又皺眉一思,道:“杖責五十,貶去雷州做個執戟郎,如何?”

  溫雨涕泗橫流,卻仍是搖頭,道:“朝廷的廷杖下手極重,五十棍挨下來,只怕他不死也得落個殘廢,又如何去雷州戍邊?”

  朱慈炯已沒了多少耐心,一腔怒火正要發作,但見溫雨那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頗惹人心疼。于是他也只好強壓下火氣,繼續說:“那索性就像上次一樣,貶為平民。他愛去哪里就去哪里,朕再不加刑。這總可以了吧?”

  溫雨仔細想了想,似乎覺得這已是最好的選擇了。至少徐楓可以免除皮肉之苦,贏得自由之身。可為了救他,溫雨自己卻要委身于這個色令智昏的皇帝。這也讓她愁腸百結,痛苦不已。

  于是她點了點頭,哽咽地說:“天恩浩蕩,臣妾謝過陛下。”

  朱慈炯終于露出了笑顏。他邁步走來,兩手輕輕扶住溫雨的肩膀。這次,溫雨沒有躲。她只是在低頭啜泣著。

  朱慈炯將她扶了起來,含笑寬慰著:“好愛妃,你與朕生活在紫禁城里,總比和徐暮帆在外面過凄苦日子要好些。”

  溫雨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臣妾的陋居確不能比皇宮大內。但臣妾生活在那里,也并不覺得凄苦。”

  朱慈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問:“我聽說你以王妃之尊,居然在王府門口親自給市井百姓分發饅頭。徐暮帆如此待你,你對他就一點也不怨恨嗎?”

  溫雨搖了搖頭,說:“恰恰相反,臣妾還十分感念齊王給我的這次機會。”

  “可你是王妃,怎能與那些人為伍?”朱慈炯不禁提高了音量,氣惱之意再一次涌了上來。

  溫雨卻是不急不躁。她已然接受了自己受縛宮中的命運,此時不僅不覺得悲傷,反而有種接受命運擺布的淡然。166

  她望著有些惱羞成怒的朱慈炯,笑著說:“陛下是真龍天子,而臣妾和齊王不過是俗世中兩個相濡以沫的泥鰍。即使我們身登高位,也不會真的把自己當成龍。”

  這番話,不知她是說給朱慈炯還是說給自己的。朱慈炯聽言在耳,只覺得自己仿佛被這二人嘲弄。

  于是他又問:“在你眼里,朕這條真龍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徐楓這條泥鰍,是嗎?”

  溫雨微微頷首,道:“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人人皆有抗戰守土之責。陛下,您還記得這句話嗎?”

  朱慈炯怎能不記得。這是當日徐楓為了拉攏孫可望的大西軍而喊出的一句振聾發聵的口號。

  這句口號就寫在給朱慈炯的奏折里,當時也是讓他為之一震。

  不過,此時溫雨舊事重提,他卻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一臉茫然地望著她。

  溫雨見他不答話,倒也不氣惱,而是踱起了步子,繼續問:“敵進我退,敵退我進。這句話陛下可有耳聞?”

  “這是徐楓所謂的游擊戰術。”朱慈炯冷冷地回答。

  溫雨點了點頭,并向他投去了一個贊賞似的微笑。這一幕,仿佛溫雨是個教書的夫子,而朱慈炯是她的學生。

  “那便是了。”溫雨停住了步子,笑著說:“齊王與臣妾一樣,都是凡夫俗子,都是水里的泥鰍。不過,他卻有著非凡的見識,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事,能思常人所無法思之事。陛下,倘若您遇到了這樣的人,難道就不會心生欽佩嗎?”

  朱慈炯面紅耳赤,重重地一甩長袖,道:“他不過是嘩眾取寵,真實的才學能有幾分?”

  溫雨搖了搖頭,道:“若論做錦繡文章,齊王定不及錢牧齋大人。可是,當社稷動蕩之時,齊王和錢大人的所作所為,陛下都瞧在眼里。于國于民,到底還是齊王頂用些。”

  “你……”朱慈炯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著溫雨叫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在朕的面前為那奸賊辯護!你知不知道,徐楓該當誅九族!而朕法外施恩,愿救你出火海,可你不僅不知恩圖報,反而一味執迷!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嗎?”

  溫雨怔了一怔,手輕輕地撫摸在自己的小腹,露出了一個苦澀地笑容。“臣妾不敢欺瞞陛下。”溫雨望著他說:“若陛下真的要殺齊王,那臣妾甘愿與他一同赴死。”

  她這話說得極平淡,但聽在朱慈炯的耳中卻如五雷轟頂。他怒目一瞪,就要大叫一聲“豈有此理!”

  但溫雨卻揚起了聲調,搶先說:“不過臣妾已不能死了!”

  這句話倒是大出朱慈炯的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問道:“你是什么意思?”

  “因為……”溫雨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吐露了實情:“臣妾的腹中,已孕有齊王的骨血。”

  溫雨的這句話令他遍體生寒,一腔的怒火和熱烈地興奮在一瞬間被澆熄了。如果溫雨說得是真的,那自己也是斷無可能納她為妃的。否則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朱慈炯最后的一絲希望就這樣破滅了。他忽然生出了種做皇帝也聊無趣味的感覺。

  他的步子一晃,坐倒在了地上,喃喃地念道:“原來徐楓要做呂不韋,而朕竟是公子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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