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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賣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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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皇宮回來,肖徹去了德榮堂見老爺子。

  已經入夜,德榮堂庭院里的石座燈被點亮,兩名太監一左一右候在正屋門外,得見廠公來,忙為他打開簾子。

  老爺子這會兒正坐在圓桌旁,拿起筷子準備吃晚飯,見到肖徹,示意他坐。

  又讓人進來添了副碗筷。

  肖徹并未打擾老爺子吃飯的興致,端起小碗默默陪著。

  等下人進來收拾了碗筷,老爺子才挪往一旁的小榻上坐著,掀了掀眼皮,問他,“皇上傳你入宮,是為了那小婦人的事兒?”

  “不全是。”肖徹道:“他讓我去找一個人。”

  “誰?”

  “二十四年前,貴妃娘娘誕下的死嬰,他懷疑那孩子沒死。”

  “呵——”老爺子冷笑一聲,“二十四年了,他也該懷疑了。”

  說著淡定地喝了口茶,又看向肖徹,“他讓你查,你就做做樣子去查一查,等時機一到,讓他懷疑到你頭上來,他不懷疑你,你的身份就不會曝光,得不到曝光,將來還怎么名正言順地舉兵討伐逆賊?”

  肖徹頷首,“孩兒知道了。”

  “關于姜氏。”老爺子頓了一頓,“現在鬧得這么大,你最好是想法子盡快平息下去,你母親沒找你談,她不是默認了那個小婦人,只是想著在大業未成之前,由著你任性一次罷了,等將來大業成了,她終究是要離開的。所以,你是趁此機會退婚也好,還是替她擺平所有的事兒繼續完婚也罷,目前,還沒人會干涉你的自由。”

  姚氏不回去,姜妙讓小安子去石磨胡同通知了吉平幾人一聲,讓他們務必看護好院子。

  這段時日,她就窩在莊子上哪也沒去。

  小寶身高竄得快,去年的衣服這會兒已經穿不下,姜妙便選了軟料來,自己裁剪給他做,跟著姜秀蘭學了一段時間的刺繡和裁衣,做小孩子的衣服姜妙還不在話下。

  姚氏幫著做鞋子和襪子。

  這天姜秀蘭閑著沒事兒,挪到這邊來陪著母女倆一塊做繡活,小安子在一旁給她們匯報外頭的最新消息。

  “退婚的事兒雖然引起了轟動,但百姓們罵姜老爺的那股熱勁兒竟然不減反增,圍在姜家大門外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姜少爺已經告病好幾日沒去翰林院了,姜家別說大門,角門都沒敢開一下,好不容易出來個買菜的婆子,還被人給罵得縮了回去。”

  姜妙呵呵笑著,“結了這么個親家,劉尚書估計悔得腸子都青了。”

  提起劉尚書,姜妙眼眸微閃,“小安子,最近這幾天辛苦你好好幫我盯著姜家,一旦發現劉家那頭有人過來,就馬上告訴我。”

  小安子納悶地抓抓腦袋,“妙姐姐是想做什么嗎?”

  姜妙點頭,“這件事總要有個結果的,倘若劉家有人過來,那便是我最好的契機,要來的是劉尚書本人,那就更好了。”

  下晌,莊子上來了輛小小的青帷馬車。

  馬車里的人正是姜妙即將過門的表嫂鄒纓,她聽說了外頭的事兒,十分擔心姜妙,去跟嬸嬸鄒夫人打聽之后才得知了莊子的準確位置,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姜妙院里有個薔薇藤架,如今這時節花開得正好,層層疊疊攢滿花藤。

  藤架下設了吊椅,姜妙抱了小寶一塊兒坐在上面搖啊搖。

  小安子出去幫著姜妙盯梢了,姚氏在廚房給姜秀蘭打下手做點心。

  鄒纓是被門房一個小太監給帶進來的。

  自從外面出了事兒,肖徹便加強了莊子上的守衛,以前沒人看管的門房,現在是四個太監在負責。

  除了明面上的,暗處還有人在守衛。

  當初姜柔的馬車會在半道上翻入溝里,下手的便是那些藏在暗處的護衛,姜妙也是后來才琢磨清楚的,肖徹那句“聒噪,轟出去”應該是句暗語。

  得見姜妙安然無恙,鄒纓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提著裙擺跨過小院門檻,喊了她一聲,“妙娘。”

  姜妙回頭,看清楚來人,面上有些驚喜,“小嫂嫂怎么來了?”

  一面說,一面把小寶抱坐到自己腿上,示意鄒纓在她旁邊坐。

  吊椅設的是兩人位,兩個大人坐下去仍舊不顯擁擠。

  鄒纓落座后,著急道:“外面鬧得那么兇,我好擔心你啊,就來了。”

  “我沒事兒。”姜妙面上笑著,心里卻一陣陣欣慰。

  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大概就是在這種時刻還樂意親近她對她不離不棄的那些人。

  譬如肖徹,譬如她娘姚氏和姑媽姜秀蘭,又譬如,剛到的小嫂嫂鄒纓。

  最絕望的時候,就連陌生人的一句安慰都能瞬間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刀槍不入。

  更何況,她身后站的不是陌生人,她腦袋上頂的,是他們為她撐起的一片天。

  姜妙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不堅強。

  鄒纓看了眼她腿上坐著的小家伙,小臉小手都肉嘟嘟的,是那種看一眼就能把人給萌化的小奶娃,但一想到他的由來,鄒纓的目光又有些復雜。

  姜妙坦然給她介紹,“這是我兒子,小寶。”

  又拉著小家伙的手跟鄒纓打招呼,“叫表舅媽。”

  表舅媽?那不就是表舅舅的媳婦兒?

  小家伙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鄒纓。

  夢里面表舅舅可是一直沒娶親的,現在竟然有媳婦兒了!

  “愣著干嘛?”姜妙揪他小耳朵,“喊表舅媽呀。”

  小寶回過神,搓著手手軟乎乎地喊了聲,“表舅媽好~”

  鄒纓一聽便知,姜妙是不排斥這個孩子的,她當即露出笑容,又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來得匆忙,也沒帶什么像樣的東西,這個你先拿著,改天我一定好好給你準備個小禮物,好不好?”

  一面說,她一面解下腰間的流蘇荷包遞到小家伙手里。

  小寶沒接,抬頭看了看娘親。

  姜妙說:“表舅媽給的見面禮,你拿著就是了,但要記得說謝謝,明白沒?”

  小寶“嗷嗚”一聲,接過之后又軟乎乎地說了聲謝謝,這才把荷包緊緊攥在手里,另一只手抓著流蘇玩兒。

  “真可愛。”鄒纓揉揉他的小腦袋,越看越想自己生一個。

  “對了小嫂嫂。”姜妙問她,“我的事兒沒給你帶來困擾吧?”

  畢竟姜旭是她表哥,就怕有些百姓不分青紅皂白,依著這層關系順藤摸到鄒家,找上鄒衡兄妹的麻煩。

  “沒有的,你別擔心旁人了。”鄒纓道,“管好自己個兒就行。”

  又寬慰她,“京城隔三差五就能出件新鮮事兒,估摸著再過兩日就能有別的把你這事兒給壓下去,你別太擔心了。”

  姜妙笑著點頭,心里卻很清楚,這件事想靠著時間淡下去是不行的,治標不治本,將來只要有人一提,馬上就能再掀熱潮,從而成為她這一生中永遠都抹不去的污點。

  她不想往后有人提起東廠那位督主夫人,對她的第一印象都是不懷好意的“奸污”二字。

  被人奸污的事實她改變不了,但或許,能稍微做點兒事擴大自己是受害者的事實,從而賺一波同情扭轉局勢,把罪惡留給該付出代價的人。

  鄒纓在莊子上留了飯,傍晚才離開,臨走前再三叮囑姜妙,最近一段時間,沒事兒千萬別出去。

  姜妙嗯嗯點著頭,親自送她出大門。

  數日后的一個早晨,負責幫姜妙盯梢的小安子駕著馬車從姜家飛馳回來,進門就直奔姜妙的小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妙,妙姐姐,劉尚書果然親自登門了,你要不要過去?”

  “他剛到的姜家?”姜妙問。

  “是,才看到人進門,我就馬上來通知你了。”

  姜妙點點頭,“行,那你等我會兒,我回房收拾一下。”

  小安子還以為,姜妙是回去補妝,不想再出來時,她竟然換上了以前干粗活兒時穿的細棉布衣裳,頭上首飾全部拆卸下來,只隨便綰了個單螺髻,簪著一支烏木簪,臉上和嘴唇上都撲了粉,眼窩處也做了修飾,瞧著像是好幾天沒睡好的樣子,眼圈烏青,臉色和唇色格外蒼白。

  小安子嘴角抽了抽,合著這是去賣慘的?

  姚氏這會兒抱著小寶在姜秀蘭的院子里。

  姜妙去辭行時,把三人嚇了一跳。

  “妙娘,你這是怎么弄的?”姚氏大驚,早起都還精神煥發的人,怎么才一會兒的工夫就變成這樣了?

  姜妙怕劉尚書走了,沒空解釋,便只簡單交代了姚氏幾句,請她幫著帶小寶,便隨著小安子出了大門坐上馬車,直接朝著姜家而去。

  有肖徹的人在暗地里推波助瀾,那些罵姜明山的百姓們今兒也是一大早就來了。

  正準備開罵,就見牌樓方向“噠噠噠”行駛過來一輛小馬車。

  馬車停在姜家正大門外。

  眾人好奇,伸長了脖子往那處瞧。

  就見馬車上下來個穿著細棉布裙衫的小婦人,小婦人形容憔悴,臉色慘白,從頭到腳一身素,她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沒看任何人一眼,落地便往前走了幾步,然后抬頭看了眼姜府門楹上的牌匾,片刻后,滿臉絕望地垂下眸子,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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