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空氣有些安靜。
玄奘坐在那里，雙手合十，半天沒再說話。
包括懸空，都是被法海拋出來的這三個問題給搞得有些不知道說什么。
對于他們的反應，法海也并不奇怪。
實際上，五年之前，在金山寺，自己在和法明師兄聊天的時候，說出來的倫理悖論，比今天這三個還要讓人抓狂。
佛說要渡人，渡眾生，包括玄奘現在的研讀的小乘佛法，甚至就算是大乘佛法，也總是在回避這些最現實的問題。
教人向善，實際上某種程度上說是最沒有誠意的。
你永遠無法知道對方的處境，難處，不能切身體會每一個個體的感受，只是從自己的認知，從道德制高點要求別人向善，反而是一種惡。
當然，像是玄奘，佛子轉世，具有大德行，懷著慈悲心，也絕對是沒有輕視，或者看不起任何一個人。只不過，站在佛堂上，就跟站在廟堂上一樣，永遠不可能真正做到渡人，渡眾生。
總之，就是在這樣的尷尬安靜的氛圍中，這一天的大殿問禪，算是結束了。
對于懸空和玄奘來說，本來是想要通過這一次問禪，試一試法海的心性。但是，沒想到，最后搞得自己差點失了本心。
所以，心中的心情是比較復雜的。
而洪福寺里面的其他僧眾，則是對于這個長得又帥，身材有好，甚至還能在大殿上，把玄奘師兄都給懟得無話可說的法海師叔，越發充滿了興趣。
當然，更感興趣的，還是對于法海在大殿上提出的第二個問題，中州青樓的遭遇。
也不知道法海師叔最后自己是怎么選的？
對于法海來說，這一次的大殿問禪，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自己從認慫，到最后談一些倫理悖論問題，主要還是想要緩和自己和玄奘之間的芥蒂，同時，間接地向玄奘解釋一下自己之前在杭州城之所以有那么多誤會傳言的原因。
不過，玄奘是極聰明的人，想要改變他對自己的態度，絕對不是靠一句解釋，或者一些悖論取巧就可以。
也幸好，距離水陸大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法海也不心急，住在洪福寺的這幾天，他對于這里的伙食，實在是有些不能接受。
洪福寺里面的伙食，不是不好吃，而是太難吃了！
和法海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金山寺的伙食一毛一樣。不是因為沒有肉，而是因為寺廟里面的飯僧水平太次了。
上一世，他也算是有幸吃過少林寺里面齋飯的人，知道齋飯好不好吃，不在有沒有肉，不在油水多不多。
這個年代，普通大眾，包括寺廟僧羅，對于吃食方面，確實是沒太大的經驗。
本著實施自己的計劃，也是造福自己的肚子的原則，第二天一早，法海就往金山寺專門做飯的伙房里面走了一圈。
“誒，師叔你怎么過來了？”
看到高大帥氣的法海師叔過來，專門做飯的僧人有些小激動。
雖然寺院里早就傳這個師叔的各種傳聞，但是寺院里的一眾了字輩僧人，對于法海并沒有太大的厭棄。
反而，因為那些傳聞，以及師叔那帥得掉渣的相貌以及一身腱子肉，對他興趣頗大。
“那個……過來看看……”
法海說著，四下看著周圍的情況。
“師叔是餓了吧？”
飯僧笑著看著他，“馬上就好了，師叔可以去大殿或者禪房里稍等，之后會有師侄給你送過去的。”
法海低頭看著他正在鍋里攪著的飯，不禁有些搖頭，看著都一點胃口沒有。
“其實，你在做飯的時候，可以在里面加一些合適的料理，使得整個飯菜口感會更好一些。”
法海想了想，說道。
飯僧瞪著眼睛看著他，反應著他這句話里面的意思，忽然又想到，之前有傳法海在杭州城犯葷戒，隨即臉色微微一變：“法海師叔，洪福寺寺規是不得殺生，戒葷腥的！”
法海有些無奈。
對方把自己的所謂“料理”，理解為了加葷腥。
不過說到這個問題，他就不禁辯了一句：“不殺生？那植物蔬菜，也是有生命的，豈不是也不能用來吃？眾生平等，為什么就在這里不平等了？”
飯僧聽了他的話，苦笑著，說道：“法海師叔，了清修為不及你，辯不過你。不過，洪福寺確實是不能殺生，戒葷腥……法海師叔要是有其他見解，可以去找懸空師父。”
“罷了。”
法海擺擺手，看著他正在炒的飯，繼續說道，“貧僧剛才說的料，也并不是說什么加一些肉末之類的，而是說，要運用合適的料理，合適的手法，才能夠使得整個飯菜有味道，吃起來才有胃口。”
飯僧了清撓撓頭，有些沒明白法海的意思。
“讓我來吧。”
法海示意他把手里的鍋交給自己。
“法海師叔，這……”
了清猶豫了一下，把手里的鍋交了過去。
法海接過去，直接把那一鍋的飯，倒到了旁邊的一個盆里，然后重新開始搞了起來。
寺院的齋飯，無肉無油，但是不代表，做出來就不香。
而且，可能也是因為天子腳下，看周圍，洪福寺伙房備的這些蔬菜，都是非常新鮮，而且長相很好。做出來的齋飯，也絕對比在金山寺要好吃。
吸了吸鼻子，法海開始切菜。
沒有油，只能通過水煮，關鍵就在汁液調料要好。
寺廟里面沒有后世那么多豐富的調料，只是簡單的幾樣，但是對于法海來說，已經足夠了。
旁邊，了清看著法海那熟練的做飯動作，頓時有些目瞪口袋。
要知道，在寺廟里面，一些資質比較差的，或者是地位比較低的僧人，才會被安排到伙房里面做飯。
而法海師叔，這么帥，又有這么高的德行，怎么會懂得做飯這么粗陋的活？
不過，還不待他多想，法海的第一道菜，已經出鍋了。
嫩焯黃花菜。
倒入盤子的一瞬間，香氣就飄了出來，了清吸了吸鼻子，頓時有些瞪眼。
這是怎么做到的？
這么香，竟然比葷腥的飯菜還要香！
“嘗嘗。”
法海看了他一眼，接續開始搞下一道菜。
了清拿過筷子，夾了一點放到碗里，嘗了一口，頓時口水都直流。
這黃花菜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齋堂。
看著眼前擺著的齋飯，懸空長老也是不禁吸了吸鼻子，有些意外。
為什么今天這早齋，比往常要香這么多？
他抬起頭，周圍其他僧眾，也都是盯著眼前的飯，一個個咽著唾沫。
整個齋堂里面，都是飄著飯香，濃郁不散，這么多年了，洪福寺里面還是第一次。
就連旁邊坐著的玄奘，也是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嫩焯黃花菜。
“開始吧。”
懸空揮了揮手。
僧眾們頓時就拿起碗筷，大開朵頤起來。
“你們法海師叔呢？”
懸空在周圍掃了一圈，忽然發現，沒有法海的身影。
桌子末端，坐著的小和尚了然小聲說道：“法海師叔，好像是在伙房里，和了清師兄在一塊。”
“他在那里做什么？”
懸空有些疑惑。
“好像是，在教了清師兄……做齋飯……”
“教了清做齋飯？”
懸空更是疑惑，沒再多問。
等到早齋吃完，他便直接出了齋堂，往那邊伙房走去。
后面，其他僧眾也都是跟著，想要看看，法海師兄，怎么忽然就教起了飯僧做飯？
“嗯，這一次火候掌握的就不錯的……收汁這一步非常重要，要算好食材的量，控制好火，才能使得整個料理的味道，和食材完美地融合……”
伙房里，法海看著出鍋的嫩焯黃花菜，微微點頭，“那今天就先這樣，練了一早上了，這一份還不錯，正好咱們倆分了。”
“好的，法海師叔！”
了清也是一臉興奮。
誰不喜歡吃好吃的齋飯，誰不喜歡自己做出來的齋飯好吃？
花了小半個早上的時間，他跟著法海師叔練了好幾次，燒出來的齋飯，雖然遠遠比不上法海師兄，但是已經比之前要好吃很多。
現在的他，想了想自己之前做的那些飯菜的味道，簡直直皺眉。
兩人正要分齋飯，忽然聽到門口的腳步聲。
扭頭一看，發現懸空，玄奘，還有一眾僧人都過來了。
“師父。”
了清忙是行禮。
“師兄。”
法海手中端著盤子，扭頭看向懸空。
“法海，你在這里是做什么？”
“師兄，貧僧在教了清師侄做齋飯。”
“做齋飯？”
“在金山寺的時候，跟著法明師兄學過一些。法明師兄做的齋飯好吃，貧僧自己貪嘴，就跟著他學了一些。”
法海說著，看著后面的玄奘，“玄奘師侄應該也記得吧，法明師兄做的齋飯？”
玄奘面無表情，但是看到法海問過來，只是淡淡應了一句：“大約記得。”
見是這樣，懸空也是點點頭。
剛才那做出來的齋飯，確實是比以前好吃多了。
要是了清能夠跟著學到了這一套手藝，以后對于洪福寺的寺眾，也是一份福氣。
“對了，師兄，除了齋飯，這些年，貧僧還跟著法明師兄學過一些強身健體的方法，之前寺里的師侄好像都比較感興趣，不知道貧僧可不可以教他們？”
法海說著，看了一眼后面的的一眾僧人。
這幾天，自己在鍛煉的時候，碰到了寺廟里面其他的僧人，也想要跟自己學習鍛煉，但是又擔心懸空師父不準，所以想請自己找懸空說說。
法海自然也是愿意教他們。
不過，在懸空這里，他當然不會說是自己搞出來的，包括齋飯，全部都推給了法明師兄。
這樣至少在信服力上，更強一些。
“強身健體的方法？”
懸空有些疑惑。
“法明師兄曾經告誡貧僧，修行，除了修心，還要修身。通過一些強身健體的方式，可以使得整個身體狀態更加清明，可以幫助定心，甚至還有助于鉆研佛經。”
法海說道。
懸空想了想，也不是什么大事，隨即點頭答應。
實際上，雖然洪福寺不會有專門的武僧或者習武的規定，但是不管是剛入門的沙彌，還是僧眾，都會每天安排一些灑掃庭除的活，也是有幫助修身，幫助定心的考慮。
看到懸空答應，后面的一眾僧眾頓時臉上都是露出了喜意。
之前，寺里都在傳，法海師叔因為每天都在練習一些強身健體之法，所以才能夠有那樣好的身材，以及這樣俊美的外表。
所以，一眾僧人也都是心癢，想要跟著學。
只是擔心懸空師父這邊不準。
現在，法海給懸空提出這件事，后者答應了，大家自然是興奮。
“玄奘師侄要不要過來一起練？”
法海看向玄奘。
“是呀，玄奘師兄，你也一起來跟著師叔鍛煉吧！”
其他僧人也是說道。
“玄奘還有經書要誦，就不了。”
玄奘回了一句，就跟著懸空離開。
見他還是這樣的態度，法海聳了聳肩，看著圍過來的眾人，說道：“那這樣，諸位師侄之后就跟著，從早起的晨跑開始，然后貧僧會教大家一些拳腳棍法，一來可以強身健體，二來以后外出化緣，也有一些自保能力。”
“好！”
大家自然都是拍手叫好。
“法海師叔，法海師叔，了然可以跟著你一起學嗎？”
小和尚了然擠到前頭，仰著腦袋說道。
“你嘛……”
法海笑著，“貧僧專門另外教你一門功夫。”
“什么功夫？”
“這個功夫的名字叫，少林童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