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的劉茹有些吃力地搖著轱轆從井里提起了水不,倒進了一邊的木桶里,然后提到院子邊上的菜地里,一瓢一瓢地澆著菜地。菜地比較大,足足有兩分地,這對于十五歲的女孩子來說,還是一個比較重的體力活,澆了一半,額頭之上已經滿滿都是汗水了。
站直了身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抬頭看向天空,太陽已經不見了影子,只能從山巔之上還能看到紅艷艷的云彩。
瓦房之上,炊煙裊裊升起,一股股的香氣,隨著微風吹來,劉茹不禁吞了一口涎水,干了這一陣子的體力活,肚子里還真是餓了。
她把盼望的眼光看向門前的大路,只有爹爹從路的另一頭走過來的時候,才會開飯呢!不過以爹爹的性子,天不擦黑,肯定是不會回來的。
狠狠地吸了兩口順風而來的香氣,提起木桶,又走回到了井邊。
廚房里的婦人走了出來,坐在屋檐之下的小竹板凳上,一手拿著刀,一手握著一束割回來的新鮮豬菜,和著一些菜葉子,梆梆的熟練之極的剁起來,將剁碎的菜葉子用一個撮箕裝了起來端到屋子一邊的那一排低矮的草房邊上,嘴里呢呢的呼喊著,將撮箕里的菜葉子倒進了豬槽里,劉茹馬上便聽到了家里的三頭豬呼啦啦的大吃的聲音。
那長長的一排草房里,不僅喂著豬,還喂著兩只羊,還有十好幾只雞,聽到豬吃食的聲音,兩只羊腦袋便也從圍墻之上探了出來,咩咩地叫著等著投食。而散養的十幾雞也在這個時候自然而然地聚攏了過來,咯咯地叫著。
等到婦人忙完了這一切,山頂之上的那邊天空,終于是越來越暗了一些,劉茹也終于澆完了這片地,從婦人手中接過一塊布帕子,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探頭探腦地看著門外的路。
爹爹還沒有回來,倒是有一匹馬,一路小跑著從遠處而來。
“是哥哥,哥哥回來了!”劉茹一下子跳了起來,將布帕子扔在地上,歡快地像一頭小鹿向著院外跑去,將正在院子里啄食的十幾雞攆得雞飛狗跳。
“這孩子,就不能文靜一點兒!”婦人嘴里嗔怪著,臉上卻洋溢著快樂的笑容,也是腳步不停地向外迎去。
身姿挺拔年輕的軍官甩鞍下馬,面帶微笑,下一刻,一個身影已是一頭撞進了他的懷里:“哥哥,我想死你啦!”
劉興雙臂一使勁,將妹子端起來往地上一矗,“都這么大的姑娘了,端莊些。”斥責了一句,看著妹妹嘟起的嘴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卻又笑道:“長高了,也長好看了,不是黃毛丫頭了。”
轉過身,從馬鞍子上取下一大包東西,“喏,這是我帶回來的,都是稀罕玩意兒,軍中發的,帶回來給你們嘗嘗鮮。”
劉茹歡呼著提著包裹便往屋里竄去。
劉興這才穩穩地往前走了下:“娘,我回來了。”
婦人上前下,抓住了劉興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臉上露著笑容,眼中卻是泛著淚花,兒子是當兵的,當娘的又怎么會不擔心呢?眼見著全須全尾的兒子,這比什么禮物都好呢!
“爹還沒有回來嗎?”
“快了快了,馬上就要回來了,茹兒,你個死丫頭,還不快去喊你爹爹回來。”婦人含著淚花轉聲吼道:“興兒你先坐著,我再去殺只雞,再做幾個好菜,你和你爹晚上好好喝幾杯。”
轉過身,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淚,卻又身手敏捷地一彎腰,抄起了腳邊的一只大公雞,急步便向廚房走去。
手里抱著一個枇杷罐頭的劉茹從屋里跑出來,站在門檻上,看著路的盡頭,歡聲大叫著:“爹爹回來啦!”
兄妹兩人一起回頭,最后一抹亮光之下,一個老漢兒肩上扛著梨鏵,手里牽著一頭大黃牛,赤著雙腳正向著家的方向而來。
看到院子里頭那匹高頭大馬,他先是楞了一下,接著便扔掉了肩上的犁鏵,丟掉了手里的牛韁繩,大步向著家的方向而來。
“爹!”劉興叫道。身后的劉茹看著這一切,已經是懂事的跑了出去,將牛牽了進來,拴進了棚子里面。
十七歲離家,整整三年了,劉興終于回來了。離開時臉上還帶著青澀,回來時,眉宇之間顯示的卻早已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劉老漢舉起了巴掌,本來是想打兒子一個耳光的,但手舉了起來,卻最終只是重重地落在了肩上。當年,劉興是偷偷跑了的。第一年,兒子杳無音訊,但那一年,卻正是棣州最亂的時息,到處都在打仗,死了很多人。四處打聽不到兒子的消息,劉老漢幾乎已經死了心。但從第二年開始,兒子終于寫了信回來,隨著信回來的,還有兒子寄回來的錢。
從信中知道,兒子當兵了,似乎軍餉還不錯。
信總是時短時續的,直到半年前,才終于穩定了下來,幾乎是一月一封,而且寄回來的錢也越來越多了。
從信中他知道兒子已經調回到了棣州,而且還當了官兒,只不過軍務繁忙,一時不得歸家。
“你,還舍得回來啊!”心里有千萬句話要說,但最終,卻只是蹦出了這么一句。
“爹,我的信,您都收到了吧?”劉興陪著笑臉道。
“怎么會沒有收到?”劉老漢終于也是繃不住了,兒子平安歸來,以前的所有怨意,都隨著兒子出現在面前而煙消云散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終是看不夠。“現在官府的驛站都修到了鎮子里了,每個月,我都會去鎮子里看看你有沒有信回來!”
打量著家里的三家大瓦房,看著院子里生機勃勃的模樣,再看看妹子身上的衣裳,劉興笑道:“現在日子好過了啊!”
“那倒是,現在的官府跟以前的官府可大不一樣了!”劉老漢笑道:“家里現在有十好幾畝地呢!還有這些豬啊羊啊雞啊,都能變錢,這幾分菜地,每年也能給家里添不少的進項。你小子寄回來的錢,可都沒有動過,你娘給你存著娶媳婦呢!”
“爹娘不要這么辛苦,兒子現在薪餉高得很,足夠讓你們過上好日子了。”摸著父親手里的厚厚的一層繭子,劉興道。
“辛苦倒是辛苦,可是辛苦得開心啊!可不是三年前你走的時候的樣子了!”劉老漢瞪了他一眼:“爹是一個莊稼漢,這都是本份兒活,不干,那才要遭天譴呢!”
“哥,我隔幾天便去鎮子里賣菜,賣雞蛋,也掙錢呢!”劉茹撩著頭發一邊笑著,一邊翻來覆去地看著手里的琉璃罐頭。
“小妹真能干!”劉興從劉茹手里拿過罐頭,從腰帶上拔出一柄小刀,輕松地切開了封口的鐵皮子,將罐頭遞給了劉茹:“來,嘗嘗吧,在我們這小地方,這東西可是買不到的。”
劉茹興奮地先喝了一口里面的汁水:“哥,好甜啊!這很貴吧?”
看著用兩根手指頭拈出一顆枇杷放在嘴里細細嚼著的妹妹,劉興道:“嗯,聽軍需官說,在外面賣的時候,大概這么一罐要一兩銀子吧!”
劉茹當時便僵在了哪里。嘴巴大大地張開,再也合不攏來,兩只手緊緊地捧著手里的罐頭,竟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跌碎了它,但顫抖的雙手卻表明了她此刻內心的驚訝。
劉老漢也是瞪圓了眼睛:“一兩銀子?天爺爺吶,你個死丫頭,這你也能吃下去?”
“爹,沒啥,我也沒花錢,軍中發的,我們這個級別的軍官,每人都發了好幾罐呢!”劉興笑著道:“妹,盡管吃。”
劉茹卻是大叫了一聲,站了起來,兩手捧著罐頭,邁著小碎步往廚房的方向而去。
劉老漢看著劉興,眼中卻滿是欣慰之色,兒子,終究是出息了呢!現在看起來,當初他跑出去倒是對的了。
“半年前你不是說你在莫州那邊打仗嗎?怎么現在又調回棣州了?”劉老漢問道。
劉興笑道:“是啊,以前在莫州,我們隸屬于柳成林大將軍,莫州的仗打完了,我們便又接到軍令來到棣州,受秦詔大將軍統領。”
“你們還能隨意地調來調去?”
“瞧您說的!”劉興道:“咱都是李相爺的兵,經常調動的,今兒在這兒,明在哪兒,誰也說不準啥時候就換一個上司了。再說了,兒子我本來就是游騎兵,哪里有仗打,便往哪里去。”
劉老漢兒一顫:“這么說來,咱們棣州是又要打仗了?”
“應當是吧!”劉興道:“不然,不會把我們游騎兵調過來的。不過具體如何,就不是我這個級別的軍官能知道的了,反正到時候奉命就是了。”
“你現在是多大的官兒?”劉老漢問道。
劉興有些得意:“兒子現在管著一千號騎兵呢!爹,你知道一千個騎兵縱馬奔馳的時候的壯觀景象嗎?”
“不打仗多好啊?現在日子過得這么好,怎么還要打仗呢!”劉老漢有些失落地道。
“爹,你放心,就算是打,現在也只有我們打別人,別人不敢來惹咱們了。”劉興道:“咱們現在是過上了好日子了,但還有好多像我們這樣的人,日子還過得極苦極苦了,咱們義興社講課的時候便說了,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是我們義興社員的使命和義務,我們必須要為之奮斗終身。”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