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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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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準一胳膊搡開程氏,蹲下去便開始揀口供,似是完全忘記了,程氏,是他名義上的母親。→お℃

  程氏被推得趔趄了好幾步,待站穩了,卻也不說話,唯張著一雙空洞無神眼,望向漆黑的屋頂,癡癡呆呆地,似神魂皆去了別處。

  烏青的磚地上,紙頁飄向四處,郭準不顧形象地爬在地上揀著,赤紅的兩眼緊盯地面,嘴唇蠕動,出極微的呢喃。

  我瞧瞧……我瞧瞧……我瞧瞧……

  只此三字,來回往復,周而復始。

  孫朝禮頭都不抬,直挺挺站著,仿似根本沒瞧見。

  徐元魯倒是看了過去,卻也面無異色,更無任何動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陳瀅的視線,始終只鎖于一人之身。

  郭婉。

  郭婉正在笑。

  甜美、嬌艷,若春花綻放般的笑,讓她的面容越發明麗。

  父親可真得好生瞧瞧才是。她施施然地拂了拂衣袖,目注堂下諸人,對陳瀅投來的視線,恍若未覺。

  略向后退幾步,直退至靠近邊緣的位置,她方將抬起纖纖食指,向腮邊點了幾點。

  今兒可真有趣兒,祖母和父親這樣子,委實少見。她笑著,臻首微側、秀項輕彎,由頭頸至肩腰,呈現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聽著這悠閑的語聲,長公主驀地變了臉。

  她一下子轉過頭,鐵青的面容上,劃過一絲陰厲。

  是不是你?陰冷的質問,一如長公主目中大熾的寒光,利箭般刺向郭婉:是不是你給阿嬌下了毒?

  殿下在說什么胡話呢?郭婉挑眉,一臉地訝然,旋即眉尖輕蹙,目中滿是疑惑:殿下這話我根本聽不明白,殿下能把話說清楚點么?

  那毒藥是你娘帶來的。長公主緊盯著她,眸光尖利而冰冷,比方才更甚:本宮剛才在后堂的時候聽見邢家的招供說,劉姨娘中的毒是你娘帶來的陪嫁。聽說劉姨娘的死狀,與阿嬌中毒的樣子很像。

  越往下說,她身上的氣息越冷,看向郭婉的視線亦越怨毒,好似暴怒前的野獸,下一息就要飛撲上去撕咬。

  陳瀅眼風一轉,掃向長公主。

  到底是長公主,就算被軟禁了,也總有法子打聽消息。

  看起來,明心與郭媛所中之毒為同一種之事,她已然盡知,而郭婉此時的態度,更加深了她的懷疑,是以才有此一問。

  郭婉輕笑起來。

  長公主可真瞧得起我,把我跟我祖母相提并論,我哪里當得起?她抬袖掩唇,眸光脈脈,春煙般地醉人:殿下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我好心提醒您一句,先慈去的時候,我才兩歲不到,先慈的嫁妝我手上一樣沒留,不過么,呶,

  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指向兀自發呆的程氏,紅唇向旁一撇:殿下大可以去問問祖母,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先慈去后,所有陪嫁一直都扣在祖母手上,我可是半點兒沒沾著。

  長公主噎住了,再一息,面色陡然變得紫漲,愈加顯老,也愈加難看。

  這話實是戳人臉皮,可偏偏地,她又無話可回。

  韓氏死后,程氏哪里舍得這巨富亡媳帶來的嫁妝,一股腦兒全都給扣下了。

  此事,長公主還幫了些忙。

  所謂各取所需,一手銀錢、一手良人,彼時,大家都覺甚好。

  而今么……

  長公主暗自咬牙。

  那種被人當眾煽了一巴掌的感覺,再度襲上心頭。

  可是,若說是程氏指使人給郭媛下毒,這怎么也說不過去,還是郭婉的嫌疑最大。

  恨只恨,再是懷疑,那韓氏的嫁妝到底是被程氏昧下的,再追問下去,不過徒惹難堪罷了。

  長公主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郭婉,陰沉的視線,掃向郭準。

  風拂了進來,吹得滿地紙頁四散,郭準仍舊一張一張揀拾著。

  他的衣袍早便染灰,發髻亦散亂,可他卻渾似不知,一時爬來、一時又爬去,俊美如少年郎的面容上,此時已是灰一道、黑一道,極是狼狽。

  我瞧瞧……我瞧瞧……郭準仍在喃喃自語著,微顫的音線,嘶啞而又滄桑。

  他確實是要好生瞧瞧。

  那般漫長的歲月,他熬著、活著、喘息著,生生將自己變成一棵木頭,閉著眼、捂著耳、堵著心,將身外一切,盡皆隔斷。

  可現在,他想要張開眼,好生地瞧一瞧,這許多年來,他以那可憐又可笑的一點兒執念麻痹著自己、蒙昧著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始終不敢回顧的過往,又到底是怎樣地污濁、骯臟,、人作嘔。

  他頭一次覺著,他該好生瞧瞧。

  張大眼睛、豎起耳朵,用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好生地瞧一瞧。

  不知何時,風已止息,公堂之下,一人匍匐,二人僵立,剩下的那一個,仍在笑。

  然,笑得再美艷、再絕麗,那眼底的蒼涼,卻掩不去。

  不覺間,滿地紙頁,已然只剩了一張,便落在長公主裙畔。

  郭準手腳并用地爬過去,探手欲拾。

  可誰料,他的手才伸出,一個身影陡地撞上來,砰,重重一聲,直將郭準撞了個仰面朝天,手上紙頁登時又散了滿地。

  他飛快翻身,兩手扶地,抬起那雙血紅的眼,看向來人。

  在他的眼前,是一張放大的、鐵青的臉。

  是長公主。

  長公主直身而起,居高臨下地望他。

  這個馴順得幾乎不像人的男人,俊面微汗、滿身黑灰,倒比從前多了一分活氣兒。

  長公主心底驀地刺痛,似無數尖刀死命絞擰,疼得她連呼吸都困難。

  她張大口,如一尾行將窒息的魚,拼盡全力、費力地喘息著,鐵青的臉漸漸憋得發紫,突然毫無預兆地俯身,拾起口供抓在手中,用力一扯。

  嗤,一聲輕響,那紙頁登時扯作兩片,她兩眼暴突、五指簸張、額角青筋根根凸起,狠狠將那白紙扯得粉碎,霎時間白屑如雪,飄落而下。

  她也不說話,將紙屑一拋,彎腰再揀幾張,如法炮制。

  一瞬間,細碎的撕紙聲,如一道又一道細小而銳利的風,切碎滿室寂靜,攪動每個人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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